林峰的牙疼起来，冷热不沾。 让苹苹去刘大夫那里买了治牙疼的药，还是不见好，吃了消炎药，也总是感觉牙龈外侧肿胀着，像是浮着一层小水泡，上牙下牙一碰，牙里就疼痛难忍，像是塞进了一枚针刺。</p>　　林峰就不停咧嘴吸冷空气，冷空气从牙边一过，瞬息，牙就舒服些，冷空气过完，就又恢复疼痛。就像手里的弹簧，手上不给力，弹簧就要恢复回去。要是一直咧着嘴，品相难看不说，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晚上还得睡觉，睡着的时候，怎能保证嘴巴咧着呢？</p>　　林峰疼起来，就在嘴巴里含冷水，含了冷水，牙就好了。等冷水到了和嘴巴一个温度了，和牙齿一个温度了，牙神经就又开始疼了。难道，非要给牙齿外挂个空调？这牙神经才肯罢休吗？</p>　　一壶冷水，一口一口温化，一口一口咽进肚子里，再一口一口喝，再一口一口进肚，然后就是一趟一趟跑厕所。光进不出，是貔貅。这厕所也奇怪，小便池上方贴个纸条，说小便池下水坏了。林峰着急，一泡水下池，水下得好好的。</p>　　有一次，三楼打扫厕所的正忙着。林峰就到了二楼，二楼方便完，结果二楼的下水一直保持原有液面。林峰抬头，却找不到下水已经坏了的提示。那位发现下水坏了的保洁，和贴纸条的保洁准不是一个人。</p>　　林峰想着，牙又一阵子疼痛，管他呢，赶紧跑回办公室，用冷水压牙疼。也是，这办公楼，一楼是车库，门口都在北面，南门进办公楼上了台阶，其实是二楼，外人就以为是一楼。外人也会以为三楼是二楼，所以经常有人来林峰办公室，问矿石供应的事。</p>　　林峰也纳闷，这些人就是不看门牌，脑袋一根筋。楼道里，也经常是陌生人询问某某总、某某部的位置。大楼像是个迷宫，进楼的人都在寻寻觅觅，探头探脑，生人熟人，一看即知。</p>　　所以，所以，也有了这样的事情，两个想要水心宝石的人，把四楼销售的屋子给撬开了，拿走了几台笔记本电脑，据说还拎走了一兜子桔子和胡萝卜。</p>　　似乎，偷水心宝石的人很生气，很生气。还用水笔在墙上写了句：我们还会再来的。让人更觉出他们的愚蠢，脑袋缺氧，脑袋一根筋，脑袋被门挤了，被驴踢了。总之，肯定是脑袋的事，与屁股无关。</p>　　这之前，也怪，镇派出所的几个警察来矿里问，最近闲得慌，问矿里有没有案子。矿里说，因为你们的努力工作，这里的治安很好。派出所的同志就很失望地去了锡铁山。</p>　　后来，锡铁山就出了一件打架斗殴的刑事案件，派出所的几个同志为追凶正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这里就又报案，销售部被盗，林菲被绑架。于是，就又分出兵力，忙出黑眼圈，忙成头发自然卷。</p>　　派出所的同志说，再也不敢说这样的话了，可了不得，连假都休不了了。而且，限期破案，否则......没事的时候，想完成指标，怕影响奖金，有事的时候，怕完不成任务，更影响业绩。</p>　　林峰牙疼得厉害，半个腮帮子肿了，只能喝粥，喝鸡蛋糕，吃流食。见到谁都一脸严肃，笑不起来，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外人都以为被这事件刺激到了，以为脸被歹徒重击到了。</p>　　后来，林峰的牙好了些，去食堂吃饭，吃米饭的时候，一口又咬到一枚小石子，下边的牙掉了一小块，下牙开始疼痛，转移了。疼痛转移法，林峰也曾用过，就是牙疼的时候，用力掐耳垂，结果还真管事。</p>　　但是，睡觉不能掐着耳垂睡呀，就找了个夹文件的小铁夹子，夹住耳垂，睡着的时候，上牙下牙接触，就又疼醒了。于是，就用嘴巴咬着被子角入睡。疼痛入梦，疼痛催醒，无可奈何。</p>　　吸气法，含水法，疼痛转移法，吃药法，转移注意力法，等等，都用过了。后来干脆去了德令哈，找到一家医院，医生说，要把牙床切开，要输几天液，等不肿了，再拔牙，再输几天液，等再不肿了，再种牙，再输液。</p>　　林峰立马打道回府，吓得牙也不疼了，后来，牙神经也吓死了，牙也吓黑了。不用拔牙，不用做手术，以前，冷热不沾，酸冷不行。如今，吃什么都没关系，没问题，百无禁忌。</p>　　林峰想去感激那个医生，不知道这个不花药费，不用住院的一招，治好了多少牙病患者。这样的医生才是高手，就如两国交兵，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最高境界。看来，知识就是力量，不是白说的，医生也要研究兵法了。</p>　　后来，林峰就去镶牙，堵了牙洞，磨了牙，咬了牙印。那个胖头胖脑的大夫建议说，三颗牙都不好了，连在一起做牙套更牢固。林峰点头，后来，就等。等了两个星期，假牙来了。胖子大夫说，有点出入，要切开。然后，就把连在一起的三颗牙切开了，还是安不上。林峰来回跑了四次，火车票攒了一大把。</p>　　小胖子大夫说，德国新研究的这个牙真精密，就又磨林峰的牙，就又咬牙印，就又等。后来，林峰一闻到磨牙的味道就恶心。林峰又去医院的时候，找不到小胖子医生了。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女大夫说，小胖子休假了。见林峰着急，就又磨牙，又咬牙印，又装牙套。几个回合，一个星期，就完成了这次马拉松镶牙。</p>　　后来，林峰去医院时，又见到小胖子大夫，小胖子大夫总是笑眯眯，热情对待林峰，让林峰心里很受用，生不起气。热情待人，服务态度好，就是技术太差。用亲人般的贴心弥补医术的不足，真是双方的无奈。林峰想，这样的人最适合对外公关，搞接待。真是男怕入错行。</p>　　苹苹总埋怨，女怕嫁错郎。说给林峰听，林峰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从不过心，更不走心。林峰对入错行的大夫却刻骨铭心，一颗牙弄得这么马拉松，如此鸿篇巨著，要是心脏上有毛病呢？</p>　　也真没办法，就在林峰反复奔波德令哈的时候，矿上一个采矿车间的段长因为糖尿病，住进了这家医院，大夫当肠炎治了一两天，后来段长就不行了。</p>　　林峰想起来，骨头缝就往外冒冷气。小胖子大夫的笑里，似乎藏着鬼门关的机关密码，仿佛是来人间给生死薄上打钩的一般。温水煮青蛙，还不如碰到热水直接跳出来。林峰开始害怕不明不白的笑了。</p>　　上初中的时候，林峰曾经在南小屋问过大齐，班里的女同学中，谁最俊？大齐说，当然是田蕊新。反问林峰，林峰说，是王妮。大齐说，那是我表妹。林峰就对大齐刮目相看了。</p>　　林峰问，一个女同学经常笑着看你，你会怎么想？大齐说，那要看为啥笑？林峰说，不为啥，见到你就笑，是不是好事啊？是不是有意思啊？大齐说，那可不见得。林峰就不理解，就觉得大齐情商低。</p>　　如今，林峰又想起大齐来。大齐多么深刻啊！初中的时候，就不被无缘无故的笑蒙蔽。而林峰呢，人家笑笑，就感恩感谢得不得了了。对着你笑，总比对你呲牙瞪眼好吧？</p>　　可是，如果遇到笑面虎呢？如果遇到笑里藏刀呢？遇到心有企图呢？你能看得穿吗？比如，这个小胖子大夫，用微笑掩盖医术的缺陷，是多门温柔的陷阱啊。</p>　　当你面对选择的时候，三个大夫站在一起，你会主动选择和蔼可亲面带笑意那个大夫，可是，他的医术却是冷着脸的，让你内心备受摧残，身体饱经痛苦之后，再次面对他的微笑，恨不得啐一口。</p>　　咬得菜根，百事可做。患过牙疼，万苦能忍。牙疼不算病，疼起来真要命。林峰领教过后，感觉牙不疼的人，真是幸福。牙不疼的现在，多么安闲，且吃且珍惜。</p>　　林菲回西宁休养了。</p>　　绑匪由公安处理了。</p>　　苹苹建议林峰多绕绕，多走走，这样免得身体待糠了。内地人来高原，人们总在相传，将来心也会变大，肺也会变大，将来会不适应内地环境。</p>　　所以，内地来的人，都不敢剧烈运动，不敢跑步，不敢打球，台球除外。不敢大体力劳动，生怕回不去了。</p>　　职工活动室里有些人天天跳锅庄，动作也不是激烈，舞曲挺美。苹苹没事就和职工去跳跳，林峰在一边看得享受。小秦媳妇更是享受，成了领舞。跳完锅庄，跳广场舞，跳舞人群越来越多，圈子越来越大。</p>　　刘强强又找到了商机，在活动室卖起了饮料、纯净水、小食品，又往外租赁旱冰鞋，活动室屋顶安装了旋转灯球，气氛一上来，人越来越多。</p>　　苹苹的舞蹈靠的是青春，小秦媳妇的舞蹈跳得靠一招一式的基本功。青春无敌，青春的身段，青春的韵味，青春的一颦一笑，都盛放着魅力。矿山业余生活单调乏味，职工们吃过晚饭，就以此为享受，边品头论足，边享受音乐舞蹈之中。</p>　　林峰的注意力就在苹苹和小秦媳妇身上，灯火明媚，音乐悠扬，舞者妩媚。林峰就想起王妮来，谁比得上王妮更喜欢这样的欢乐舞场呢？王妮会笑得像个孩子，也会旋舞其中，享受其中。又有谁能比得上王妮的美丽和曼妙舞姿呢？</p>　　林峰看着，想着，就不由悲从中来。越是享受生活的时候，林峰越会想起曾经与自己患难与共的王妮。他总在想，要是王妮在，该有多好呢。内心的失落，让他一次次失落。他期待着夜晚来临，期待着水心宝石带他入梦，带他到王妮身边。</p>　　即便是梦，也能满足他无尽的怀念，也会让他觉得有梦里的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