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老东西,叫你帮把手,是老子瞧得上你,当老子坐牢这么多年,是吃白饭的?告诉你,如今我虎落平阳,等日后东山再起,你跪着求老子,老子都不搭理你!”蹲在地上的人,猛地蹦了起来。 不知道那人刚才嘴巴里在吃什么,这会全喷了出来,徐菀已经走到徐父跟前,赶忙将她父亲往旁边拉了一把。 刚才藏在阴影中的人,此刻露了真容,施如锦一眼认出,那人就是在工地上偷窃被人驱赶,又靠碰瓷挣了点钱的“火云邪神”老申,心里不免讶异,徐父居然会跟这种人认识。 “你还要东山再起,我说你这辈子做过什么正经事啊?”徐父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别再过来了,我早跟那边派出所表过态,不给你写什么证明,良心上过不去!” “爸,算了,我们回家吧!”徐菀劝着徐父,眼睛却警惕地提防着老申。 老申似乎也注意到了徐菀,拿眼打量打量她,哼笑一声:“有闺女是不错,知道心疼爹,别说,我也有个闺女,回头找着人,让她给我养老送终,姓徐的你别咒我,老子有福气着呢,才不会做孤魂野鬼,倒是瞧你这副德性,准定比我死在前头!” “你再敢胡说?”徐菀被气到,手指着老申道:“给我立刻滚,要不我就报警!” “我做啥事了,怕你报警?”老申不屑地回道。 徐父不知道在想什么,瞧了老申好一会后,道:“都过去那么多年,你上回自己说的,小丫头后来被人带走,她只怕对以前的事都没了印象,你要还有点人性,别再打扰她,那是个苦孩子。” “你算老几呀,还管到我头上来了,我亲生闺女,她有义务要养老子,就算她出去卖,也得拿钱回来,让老子吃香的,喝辣的!”老申的话,听起来实在无耻。 徐父猛然暴怒起来:“你祸害一个还不够,还想祸害另一个,你这种人怎么就活下来了,老天真不长眼!” “爸,这谁啊,还挺横呢!”一个看上去十分敦实的年轻男人,从小巷里大步冲出来,挡在了徐家父女跟前,拿着瞪向老申。 “管老子是谁?”老申上下瞧着那年轻人。 “数三下,立刻滚!”年轻人暴吼一声,作势捋袖子了。 “想打人啊,老子跟人动手的时候,你还是个屁!”老申嘴上不认怂,不过显然估量过自己不是人家对手,开始往后退。 施如锦坐在车里,不知不觉地看了半天,那个老申抄起刚才丢在脚边的皮革包,转头就走,施如锦注意到,这人一瘸一拐,看来是受了伤。 “你又来做什么?”徐菀瞧向已经转回身的年轻人,不悦地问了句。 “宝平是来瞧婷婷的,刚才亏他过来,要不还赶不走那无赖。”徐父在旁边打起了圆场。 施如锦不由笑了,这位宝平大概就是徐菀前夫,果然如徐父所说,是个老实人,徐菀态度这么冷淡,他也只是抓了抓后脑勺,呵呵两声。 徐菀干脆头也不回地往巷子里走,留下徐父,一脸无奈地跟他这位前女婿摊了摊手。 施如锦将车掉过方向,也准备走了。 十多米外的人行道上,一个干瘦的人拎了个破包,在那一跛一跛地走着。 经过那人旁边时,施如锦还瞥了一眼,她突然想起,刚才徐菀似乎说过,这人是徐父的老乡。 施如锦当年离开小南村的时候,年纪实在太小,对于村里有没有这个人,全无印象。 她有限的记忆里,只有自己母亲藏身的那个山洞里,给她的最后一个拥抱;还有她躲在山洞外的石头后面,听到的那一声母亲发出的凄厉惨叫;再就是被施予牧带走之前,村里的人对一个孩子无比恶毒的围。 那些都成为了噩梦,总会在不经意间,纠缠过来。 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施如锦担心,今晚她恐怕又要不安宁了。 庆幸的是,一夜无梦,施如锦再醒过来,窗帘外的天色都已经亮了,而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正“叮叮咚咚”地响着。 施如锦翻了个身,将手机拿过来,是霍巍打来的。 刚带着几分慵懒地“喂”一声,施如锦便听到某人抱怨:“睡得真香,我打了好久。” “是吗,这么早给我打电话,出什么事了?”施如锦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才刚七点钟。 “什么时候过来看我?”对面的人直接问了句。 施如锦懵了一会,仰在床上,忍不住笑起来:“我记得,你是昨天才走的?” “这话像未婚妻说的吗,感觉我这一走,你倒是挺开心!”霍巍大表不满。 施如锦从床上坐起,将散在脸上的头发撩到耳后,道:“这个周六吧,没什么事的话,我过去一趟,对了,你那边冷吗?再给你准备点衣服,还需要带些什么?今天是不是就要开始训练了,别太辛苦点,记住早起早睡。” 话到这里,施如锦一下想起老佟说的,她为霍巍操着当妈的心,虽然这形容得不太好听,不过这些年来,她真的已经习惯了照顾少爷,照顾得都有点絮叨了。 “想我了吗?”霍巍这话问得,很有点撒娇的意味。 “行了吧,非要那么矫情?”施如锦哭笑不得。 “你继续说,我想听你的声音。”霍巍笑道。 施如锦却愣住,她刚才听到了霍巍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难道是他心情不好? “有什么话要说?”施如锦坐到床边。 “你想听吗?”霍巍却反问。 “说吧!”施如锦语气温柔地问:“你所有的事,我都想听,一个字都不许瞒我。” 霍巍停了好一会,道:“昨天一到宁城就开会,几个力景赛车的董事都过来了,一直到八点才结束,力景决定缩减车队预算,据说有业内专家评估,不看好车队未来的收益,说白了……就是不看好我,所以他们还提出,三年合约期缩短为一年。” 虽然霍巍语气平淡,然而这个消息,实在让施如锦没有预计道。 “把你叫过去,就为了说这个?”好一会后,施如锦问道。 “不知道,反正我被打一记闷棍,袁老大后来跟我进房间,硬赖着不走,我还以为他对我有非分之想,结果他一个劲地向我道歉,真不把我当兄弟!”霍巍明显想装着无所谓,可这一句说完,好半天没吱声。 虽然霍巍很生硬地说了句笑话,施如锦却笑不起来,她真没料到,力景赛车还会这么玩,一家上市公司,似乎并不在乎契约精神。 霍巍又开了口:“袁老大昨天都快当着我面哭了,我能怎么办,总不能难为我老大。” 施如锦:“……” “那个,安慰我几句。”霍巍说到这里,声音到底低沉了下来。 心疼了霍巍一分钟,施如锦刻意语调轻松地道:“我挺高兴的,说不定,用不着等三年,你就能回博胜集团当老板,力景赛车敢这么欺负人,回头咱们就买它股票,干脆把它买下来,谁怕谁呀!” 这话纯属儿戏,霍巍在那头却笑了:“那种小公司,你觉得我瞧得上?” “合约既然签了,协议时间可以随便改动?”施如锦不由问道。 “固定时间是一年,当时约定,后面两年,我优先与力景续约,他们信誓旦旦,我也就觉得三年没多大问题。”霍巍嗤笑一声。 施如锦下了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发现,外面下起了雨,空气里氤氤氲氲,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那就这样吧!”施如锦笑道:“一年也……行。” 当时霍巍瞒着施如锦,急着把合约签了,显然没有太多考虑到细节,不过现在责备他也没用,其实就算当时注意到这一点,施如锦相信,霍巍也会去签,毕竟对他来说,复出的好机会突然出现,不可能不抓住。 “别说,我挺佩服我自己,会上他们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我居然没有当场发火,这涵养还真上去了。”霍巍这话,明显是在自嘲。 施如锦伸出手,在带着雾气的玻璃窗上,一笔一画写出了两个字——“霍巍”。 “我就是觉得窝囊,从来没被人这么瞧不起过!”霍巍说出了心里话。 “你大少爷当得太久了!”施如锦故意取笑。 “这种感受,就像我在国外念书,有一回被几个黑人围着打,心里憋屈得要死。”霍巍嘟囔道。 施如锦一惊:“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说出来吓你和我妈?”霍巍笑了一声:“我是只会挨打的人吗,后来瞅准了离我最近的一个,直接跺他要害,那人差点厥过去,几个黑人以为我会功夫,扯着同伙的腿跑了,后来我从地上爬起来,擦擦脸上的血,就去了诊所。” 施如锦心里揪了一下,这样的事,从前霍巍绝对不肯说,而现在肯讲出来,无非是觉得,比起挨打,今天这场跟力景高层的见面,更让他觉得羞辱。 “袁大哥怎么说的?”好一会后,施如锦问道。 “袁老大虽然是总经理,他也得听老板的,”霍巍说到这里,却似乎不想继续了:“行了,跟你讲一讲,心里舒服多了,今天还有训练,老子不能给他们看扁!” “霍巍……”在霍巍快要挂电话之前,施如锦叫住了他。 “有什么想说的?”霍巍在电话那头等着。 “还想继续,对吗?”施如锦迟疑地问。 霍巍笑了出来:“外面人跟我耍滑头,我也没办法,你可不许这样,说好三年的,就算最后灰头土脸;就算像那帮所谓砖家说的,我已经是过气车手,技术早已落后,无论身体反应还是肌肉力量,都只配参加业余赛;就算我真的玩不转了,也得把这三年跑完。” “力景的人不是眼瞎,就是嫉妒你!”施如锦立刻道,虽然知道自己这话说得,跟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周六过来?”霍巍又问。 “等我啊!”施如锦笑了笑,注意到外面的雨,已经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