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根针下去,阻塞的穴位疏通。 裴皓吃力地睁开眼,面前朦朦胧胧,似乎是一个男人。 “我这是怎么了?” 她虚弱地开口,声音如游丝般漂浮。 琼玉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裴皓看不分明他的模样,以为在这的是裴历青。 她依赖地在他的掌心里蹭了蹭,复又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阿爹。” 被无形中攥住的心脏放松开来,他的心脏又开始平稳地跳动。 琼玉轻轻叹息。 为什么还要回来安京呢? 他问他自己,也是问裴皓。他们在那山上待得好好地,若不是他心软了,凭她现在这副模样,难道能独自下山吗? 不可能的。 归根结底,还是他对这安京存了一分念想。这才会被她的三言两语说得动心,急匆匆地带着她下山。 她其实不该下山的。 琼玉紧紧握住她的手掌,裴皓的掌心滚烫,像是烫进了他的心中。 玥儿不明白。 她自小生于相府,被裴历青养得不识人间疾苦。只空有一脑袋小聪明,只晓得她父亲、她舅舅权势滔天,便活得肆无忌惮。 她不晓得人心诡变,所以最后才会被周氏母女二人设计。 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阁间里的烛火明灭跳动,琼玉的眼底漆黑一片。 裴皓又睡了过去。 琼玉至今仍在后怕。 若他下山前疏忽,没能带上这包银针......又或者他今日恰好出城去,是不是申时的那一别,就成了他人生中与她相见的最后一面? 他不确定。 裴皓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手背上。 琼玉的目光落在她熟睡的面容上,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 “琼玉公子,您看看这些您是否能用得惯?” 银钩去而复返,声音从外边传来。 琼玉松了手,将裴皓伸在外面的手臂放回到被中。 这才又放下床幔站起来。 银钩推门进来,手里端了一叠白纸与笔墨等物。 “这都是我们小姐惯常使用的。奴婢不知您的喜好,便随意取了一些。” 琼玉抬头望了她手中一眼,示意她将东西放在桌上。 随后拔了裴皓额上的银针,走过去写下药方。 银钩走过来帮他研墨,目光落在纸上。 “琼玉公子写得一手好字!” 琼玉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想了想,便将煎药的法子与服用的时辰也一并写了。 “公子可知我家小姐得的是何病症?” 银钩得了药方,一边吹干上面的墨迹,一边问他。 琼玉摇了摇头。 他当然明白玥儿为何会如此。 只是这病症隐私,而他又不清楚这院子里到底哪个是忠心的,哪个又是周氏故意放进来的。到时若是这丫头嘴不严说出去,岂不又给了周家母女害人的机会? 玥儿性情天真烂漫,但他却不像她这般好骗。 就是这张药方,他也只是开了一张风寒方子而已。 即便裴家再请正经的大夫来瞧,他们不晓得原委,自然瞧不出这是玥儿在排气,只会以为她这高热是晚间着凉所致。 琼玉垂下眼皮。 银钩见他这副冷漠模样,以为是外边的高人。也不敢得罪,只好客客气气地将他请了出去。 然后连忙将方子交给门下候着的婆子,令她们去抓药。 碧水被红玉一顿训斥,此刻已经停止嚎哭,但还是抽抽搭搭的。 让她跪在外边是裴历青的命令,无人有心思在这种要紧时候帮她求情。 而银钩,她目不斜视地路过她身侧,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碧水怨恨地在地上啐了一口。 “周家的走狗!” 银钩冷笑一声走远。 ...... 裴历青在寅时来过一回。 那时裴皓刚被银钩伺候着服下了一剂药汤,呼吸已经平稳下来。 裴历青看着她病弱的模样,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在严令平水看好清风院后,他便急匆匆地离开去上朝。 琼玉端着药汤来之时,裴皓还在熟睡。 银钩守了她一晚上,最终撑不住离开回去休息。 而碧水则也是跪了一夜,直到东方露白之时,晕了过去,这才被人抬回侧间。 所以现在这里只有红玉一个人守着。 “琼玉公子?” 见到他过来,红玉惊讶地站起身。 “您怎么过来这边了?” 她警惕地看着他。 由于裴历青下了府中不可再提起关于小姐声名的命令。 红玉虽然知道裴皓这失踪一月都是与这个男子住在一处,却不敢再以他对她名声有碍的理由赶他离开。 她垂下眼帘,心里还是对这琼玉有些看轻。 昨日里她见过这位公子,当时也曾钦佩过他说离开便离开,且不向老爷索要半分报酬的气度。 结果没想到,昨夜平水将他请回来后,这琼玉就直接赖在裴府里,半分未向主家提及离开之事。 红玉皱眉看向他手里的药碗。 这便也就算了,可他又何故要亲自端着药汤来小姐内室? 她们这么多丫头里,难道就没一个能煎药的? 只怕还是对小姐心有不轨! “公子还是请回吧。”红玉压低声音说话:“我们小姐晨间已经用过汤药了。便是公子开的那剂,现下还未到第二服的时辰。” 琼玉的目光落在红玉身上。 他放下药碗,从旁拿起一支笔,濡湿了笔尖开始写字。 红玉作为大丫鬟,往日里便常与裴皓一道听课,所以也是识字的。 见他提笔,她便走过去看。 【那服药主为补气,而这服药是根治病灶,两者不同。】 红玉恍然点头:“既是如此,那公子便将药汤放在这处。待您离开后,奴婢便就服侍小姐服下。” 琼玉气息一滞。 他抬头看了眼红玉,随后放下笔,短促叹息一声。 红玉立在原地看着他。 似乎他不离开,她便不会轻易掀开床幔,给裴皓用药。 琼玉妥协了。 他扶着桌案站起,正要绕过红玉离开。 却在这时,床幔里传来细微的动静。 裴皓虚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红玉,怎么了?” 红玉的脸色忽然一松。 听到裴皓的声音,她急忙转过身去看她。 “小姐,您醒了?现下感觉如何?” “唔......有些渴。” 裴皓半眯着眼,似乎还未完全清醒。额间也还带着些细密的冷汗。 红玉连忙掏出帕子帮她擦脸。 “小姐您且等等,奴婢这就去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