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奇放下枪，也挂上安全扣滑到了对面，甘澜跑回暂居地另取了两套呼吸器运送过去。她回到楼顶的时候，王毅和秦奇已经各自抱着一个孩子出现在对面楼顶。　　甘澜解开这边的钢索，三百米的钢索便很富余的垂到了楼下。对面两人帮孩子带上呼吸器，再用布绳将孩子绑在自己背上，然后依次顺着钢索滑到了楼下。姚朵和宁予早等在那里接应着他们。　　四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回到暂居地，甘澜兴奋地不知该向哪个神祈祷好，耶稣基督释迦摩尼腾格里胡乱拜了一圈。　　她突然间感觉肩上莫名沉重起来，如果刚才她没有想出这个办法，如果她依旧隐蔽在王毅和秦奇的背后，那么她可能就要永远失去一个同伴了，原来同伴的生死之界，竟悬在她一个闪电般的想法上！　　甘澜想起宁建勋说过的那句话，末日来临，她不该再倚仗于任何人的怜悯。　　她必须站出来，保护这些她所喜爱的人。　　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才六岁，虽然穿着脏兮兮，却可见当初都是父母掌中的宝贝。因为他们年纪实在是太小了，断断续续说了大半天，才把自己的经历讲出七七八八。　　原来对面楼宇下半栋要建一个大型购物中心，所以在装修，可顶楼的英语培训机构却早就开业了，出事那天八点有课，这两个孩子的父母上班早，便把孩子提前送了过来。当时学校里只来了一位兼做清洁员的前台阿姨，地震时阿姨带着两个孩子一起跑，结果下到15楼才发现倒塌的脚手架拦了住去路，三人也因此得以幸存。　　阿姨一直照顾着两个孩子，直到七天前她的心脏病和高血压药物消耗尽，便把所有能搜集到的食物和水以孩子需求的最小剂量分配好，交代他们每天只准用一份，然后在每个窗子前都留下了信号。　　男孩子说：“阿姨后来就不让我们和她睡了。”　　女孩子说：“她还锁门，不让进。”　　王毅对其他人摇摇头，那间屋子他当然已经打开看过了。他蹲下身拉住女孩子的两只手：“贝贝，你们的阿姨走了。”　　女孩子声音嫩嫩的：“她去哪了呀？”　　“她让我们来救你了呀！她现在在安全的地方等着你们呢。”　　男孩子立刻说：“我们去也吧，我想阿姨。”　　秦奇揉了揉男孩子的头发：“安安，那个地方不让小孩子去。”　　“那我可以去找爸爸妈妈了吗？”　　“他们都和阿姨在一起，要等你们长大了才能去。”　　眼下五人里没有一个带过孩子的，全大眼瞪着小眼不知怎么办才好，最后还是宁予主动承担起责任。他先把发电机接上热水器，又热上饭菜让他们吃过，然后给两个孩子洗了澡安排他们睡下。两个孩子连续半月睡在生硬寒冷的桌椅上，没有一夜安眠，如今沾了柔软的被褥舒服得不得了，不一会就都睡着了。　　他拉起窗帘掩门出来，便看见四个人都用一副托孤的眼神看着他。　　宁予警觉地指着他们：“排班带小孩。”　　王毅合十手掌朝他拜了拜：“这活儿我真不干不来，我打小连狗都养不活一只。”　　甘澜把头摇成拨浪鼓：“我家蟑螂都让我养死绝了。”　　姚朵也缩着脖子：“我不敢抱小孩。”　　秦奇很干脆：“别找我。”　　宁予笑着咬了下牙，感觉自己惹上了一个大麻烦。　　幸而这两个孩子都很懂事，力所能及的事情都会自己做，加之现在是特殊时期，吃饭一律是速食食品加药片，衣服脏了就扔不用洗，其实增添两个孩子的生活难度也没有提升太多。　　人们总以为孩子思想简单，没有办法理解过于巨大的灾难，其实孩子比谁都敏感，越是无法理解的痛苦，越会在他们心上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宁予怕他们被压抑的气氛弄出心理疾病来，特地找到一个扫地机器人给两个孩子当宠物。　　“以后它就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你们两个要负责给它充电。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好不好？”　　贝贝害羞说：“小阿姨，我有一只小乌龟叫点点。”　　佳佳忙接话：“我见过点点，和它一样都会爬。”　　“嗯，那我们就叫它点点，带它去玩吧，记住绝对不能走出这间房子。”　　宁予松了口气，回过头，看见王毅和甘澜正手拉着手相互恶心。　　王毅：“小阿姨，点点和它蚁样抖会爬——”　　甘澜：“带它去玩吧，绝对哦，不能哦，离开屋子哦——”　　小孩子分辨能力有限，习惯性管父母之外负责照顾他们生活起居的人叫阿姨。宁予矫正几次孩子都不愿改口。　　宁予一瞬间就理解秦奇的感受，有种情绪非暴力不能抒发。他微笑着走过来，坐在甘澜身边，刻意用右手翻开杯子，然后用受伤的左手给自己倒水，微颤的左手果然将水洒在了桌面上。　　他抽出纸巾慢悠悠擦干桌面：“别笑我呀，我就能做到这样了。”　　看到他绑着绷带的左手，甘澜的脸色一下就红了：“我没想笑你，就是开个玩笑。”　　“其实笑了也没关系，你笑起来好看啊。”　　甘澜狼狈地起身：“我看看两个孩子去哪了……”　　“我知道他们在哪。”宁予马上跟上去。　　王毅皱着眉，咂了一下舌，又摇摇头。　　“完了啊，我这个妹子段位太低了，交起手来完全不够看啊。”　　他侧头看见秦奇从存放物资的房间走出来，便叫住她：“喂，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你活腻了？”　　“不，我就是段位太低。”　　中午时分，天色阴沉下来，看样子即将迎来灾难后的第一场雨。　　雨水浸透腐尸，那携带病菌的污水就会渗入地下，污染整片地区的地下水与河流湖泊，短时间内不会被自然代谢掉，他们获取淡水资源的途径将变得更少，可是他们无能无力。　　姚朵照例分发了营养药，王毅扯着嗓子喊同在看小孩的甘澜和宁予：“出来嗑药啦！”　　他喊了几声不见回应，便被姚朵催促着去叫人。王毅故作滑稽地闭着眼睛摸索向虚掩的房门：“我进来了啊，别让我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镜头啊！”　　房间里，一对大一对小的四个人都趴在窗边。王毅凑过去一看，只见楼下每一处井盖都汩汩涌出污水，积水已经浸遍了整条街道。　　“下水道炸了？”　　宁予答复他：“要涨水了，你看那边的河面。”　　翡翠岛名居，顾名思义是四面环水的一座孤岛，如今四面水位漫上来，很快就要与街道上的污水相连。佳城原本有很强的水利系统，正常情况下绝不会出现河水倒灌的情况，但如今鼠患猖獗，各出水闸和分流装置具已瘫痪，加上上游坍塌的水库泄水下来，自然将这里变成了泄洪地。　　远处天边一道闪电划过，甘澜顺着电光望向市中心，一句脏话不禁脱口而出。宁予皱眉在她头上拍了一下，示意她这里还有孩子。　　只见远处的城市中心上方，不少楼宇顶端都染上一层黑色，雷声炸向的同时，那一层黑色倏地腾起，画作一团黑云盘旋在楼宇顶端，少顷又重新附着回楼顶。　　那是无数不同种目不同大小的鸟形成的“云”。佳城即便绿化不错，平日也绝对不会出现数量如此众多的鸟类，可人类统治权才颠覆半个月，它们就从不见天光的角落里现身出来，耀武扬威地夺回了自己的天空。　　王毅拿了望远镜来：“我这半个月也没看见一只鸟，它们平时都藏哪了？”　　“地下。”宁予回答。　　顺着他手势看向楼底，被水覆盖住的水泥路面上先后涌出一只只麻雀、鸽子、乌鸦、喜鹊、猫头鹰，还有零星的野狗和野猫，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但看着就像保护物种的动物。灾难开始后，这些弱小的物种就潜伏进了地下，也许那个生物圈要比混乱的地面上更安全。　　甘澜眼神一亮：“我有个想法，这些东西可能怕水。”　　偶尔有晕头的鸟撞透墙壁飞进屋子里，甘澜按住一只麻雀用铁质饼干盒装起来，拔掉花盆里的枯枝，将土倒进了盒子里。麻雀一浸没在泥土中就失去了形状，和泥土融为一体，甘澜的手指在盒子里搅动，所触及都是泥土的质感，而那只鸟竟然完全消失了！　　接着她取下桌面上的水壶，将水倒进铁盒里，半壶水慢慢浸透泥土，消失的麻雀突然蹦了出来，它的翅膀被打湿，不能飞翔，便钻过甘澜的指缝四下蹦跶，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回到湿润的泥土里去。甘澜心里有了数，把麻雀抓出来推到墙角，麻雀立刻跳进水泥墙飞到楼下，秦奇也立刻端着铁盒去外面倒掉。　　宁予拧开一瓶水给甘澜冲手，甘澜边洗手边总结：“这些生物要潜伏进泥土或者水泥里，需要泥土或者水泥达到一个比例，如果有水掺进去，稀释了土壤的比重，它们就藏不住了。”　　宁予点头：“那么像现在这种情况，大概原先藏在地下的生物都被逼了出来。”　　“怪不得，我说这场景怎么和侏罗纪公园一样。”王毅趁秦奇还没回来，顺手将难吃的绿色药丸换了秦奇的黄色药片：“幸亏我们到这里了，留在市中心岂不是要被乌鸦活活啄死？”　　甘澜抽出几张纸擦干手指：“不会的，你肯定是换奇姐的药被发现，然后让她活活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