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修整一日,第三天早上天色未亮,甘澜就潜伏到了对方居住酒店的正门对面,藏在半塌的店铺里,透过茶色的玻璃窗观察里面的人。 对方出外勤的一共有九个人,每次出门名额和人员都不固定,一般是每天早上九点左右出发,临近十点归来,巡弋范围不超过两公里――这和他们的呼吸器数量与时间有关,他们的呼吸器肯定不够全部人使用,而且他们使用了压缩空气呼吸器,补给与供氧时长都不理想。 四人轮值观测,连续三天,甘澜确定了这些人早上时段的行动规律。 知道这些信息,甘澜便有了主意,第七天天一亮,四个人就各自出发了。 藏在酒店里的几个幸存者尚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他们早发现购物中心这里有五个智障和两个废物,因为感觉他们作不出大风大浪,也没那个心思扶贫扶困,就放任他们自生自灭了。 没想到他们不仅没灭,还发明了个鬼呼吸法,跑出来与自己抢资源,这便不能忍了――虽然省会中心区资源丰富,但如今非铁质包装的食物都不能吃了――鬼知道哪一盒薯片被老鼠钻进去排泄过,而且这些东西不知道要吃到狗年马月,就算能攒出一卡车罐头,够他们吃五年吗? 从这个角度考虑,他们当然不能容忍外人分享自己宝贵的物资。 不过既做了亡命徒,就不怕被报复,人类从丛林社会走出来用了千百万年,再走回原始社会只用了一闪念。 或者说有些人,从来就生活在达尔文主义下。 这日他们一行四个人,照旧走出酒店,预备到更远的废墟里搜罗能用的东西,最好是食物,如果有铁皮盒、铁丝网也不错,可以用来加固防御。 才走出酒店没有多少,四面废墟里突然传出野狗的嚎叫声――寻常时日听见狗叫没有谁怕,但这时候狗比狼也差不到哪去,结了群,攻击力爆表,没人愿意和它们正面冲突。几个人躲着狗叫逃进酒店千米之外残存的高塔里,预备等抽了疯的狗群散开再做行动。 但是他们没有看到,楼下有两个人拿着化学制备的烟雾枪将四面的野狗向这边驱赶。 几个人被野狗追上高塔时都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这一座塔他们早就探测过,没有资源,也没有危险,可以作为外出的临时落脚点。高塔原本属于一家科技公司,最高层也不过十二层,想要摘下宝贵的呼吸器自由呼吸,他们必须一路直升到楼顶,然后登上架设在塔顶的通信检修站。 但是到了楼顶他们突然发现,这里的场景和前些时日勘测时不一样了。 通向天台的梯子被截断,断口新鲜,而且天台门也被重物死压制着。 带头一人皱了皱眉:“有点怪,下楼下楼!” 他们转回身朝楼下跑,未料到下面的消防门已经被人锁死。这一家科技公司消防很过关,用了钢质防火门,只要从外面将把手一别,没有工具轻易弄不开。 他们被困在这一段十几米的楼梯间里,上下都是死路一条,完全没有办法和外界联系。四个人面面相觑,一时慌了。先是踹门、求救,后是叫骂,半个小时后便开始干嚎。 他们的氧气瓶也就是一小时的量,如今看看氧气表,死亡倒计时就剩十分钟了。 在他们几乎放弃希望的时候,天台上忽然传来人声。 甘澜的语气很欢快:“还活着吗?” 里面的人当然不会以为这是天降天使来救苦救难了,警惕问:“你是谁?你想干嘛?” “我啊,我住离你们不远的那个购物中心,大家是邻居嘛,听说你们前几天和我们的人起了一点冲突,我家小孩不会办事,给你们添麻烦了,所以我就来问问――你们知道杀人要偿命吗?” 几个人回忆起这件事,心里一跳,他们真没想到购物中心里添了这么厉害的新住客。 “你们很幸运,我这人比较和善。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追究你们的法律责任,毕竟逮捕你们几个的话,我也没处给你们找法官,那么我就要先自学一本《刑法》,或许还要学《公共安全条例》,再考个法官证什么的――哎,宁予,公诉的话也需要法官吗?是在法院起诉还是检察院起诉?” 有一个温柔的男声催促她:“不要乱打岔,好好谈判,他们在里面都要憋死了。” “哦。”甘澜听话地兜回话题:“我是说,你们保证以后不再找我们的麻烦:我们爱去哪搜集物资就去哪,你们见到就得滚,而且你们不许出现在我们居住的购物中心三百米之内,只要靠近我们的楼,我们什么都不问就会动手。你们答应的话,那么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楼下的人忙不迭答应:“你说什么都可以,我们都答应。” 甘澜在上面笑:“太假了。” 宁予催她:“你快一点吧,看表都十点了,你早上药都没有吃!” “我不发烧了,你摸你摸!” “这种天气感冒药一定要吃够疗程,要不然会反复发作,当心转化成肺结核。” “不好吃――” “老鼠都不咬的东西当然不好吃!” 两人叽叽喳喳又说了几句,直到听到楼下传来氧气瓶报警器的滴滴声,甘澜才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他们还在里面关着呢――那什么,门都开了,你们可以走了。记住我说过的话,好自为之。” 几个人哪里还有心情听她讲课,一踹大门,门外的障碍果然不知什么时候被偷偷撤走了。他们一路狂奔下楼,发疯一样朝自己的居住地跑。 氧气瓶报警从最后五分钟开始,这里距离他们的住所大概有一千米,男子800米平均速度不超过3分钟,而他们背着十几公斤的氧气瓶,剧烈运动状态下呼吸器运行时间会更短,能不能活着回到楼上全靠运气了。 从天台看到他们狂奔出大门,甘澜挪开了别住天台门的棍子,宁予先跳下来,然后向上张开双臂接住甘澜。 宁予摸了摸她的头――自从对她的发型做出那般恶劣的事情后,他仿佛自动获得了“摸头”这个特权:“我赌今晚八点。” “看他们的蠢样,才没那么耐心,我赌六点前――天一黑他们就要作。” “赌什么?” 甘澜眨眨眼睛:“你输了,就让我剪一次头发。” 宁予苦笑:“你的报复心太强了吧?” 十一月,东北,四点半日落,五点天色一片漆黑。 从酒店通往购物中心的路上,六个人持刀摸索过来。 “小心点,那群人可特么贼了。”为首的人正是下午被锁在楼梯间的一个,他告诫随行的同伴:“上楼下楼留着心,别再被人锁起来了,等会上去,先把两个废物宰了,那里面应该有个娘们儿,她下午把老子折腾的够呛,这个女人你们给我留着,不能让她死得舒服了!” 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奔向购物中心,发现顶楼果然亮着灯,遥遥看去灯影晃动,似乎有人在里面行走。确定了目标,他们便义无返顾地冲进楼里。这一次他们有了经验,上楼下楼知道看地形了,不过购物中心的楼梯是内旋的,除了顶楼餐厅,根本没有门可以守。 在半途摘了呼吸器,直上顶楼,沿途果然有人居住的痕迹,却没有人在,只隔着顶楼门有阵阵嬉笑声。 为首者抬脚踹向餐厅大门,门竟然没有锁。 餐厅里,甘澜与宁予对坐,玩着一副拼图。 “我赢了。”甘澜把拼图一推,得意地对宁宇说:“五点十二。” 宁予丝毫没有即将被羞辱的恐惧,他淡定道:“嗯,你真厉害。” 为首者被他们大无畏的表现震惊了,怒上心头:“就是这两个声音!就是他们!砍了他们!” 五个小弟得到诏令,举着刀嗷嗷骂着砍过来,一看就是从三流武侠剧里学到的炮灰招式。 甘澜和宁予不慌不忙,伸手将隐没在桌子后的枪提了起来,保险栓早就打开,弹夹都是满的,子弹数量能把在场六人枪毙四次。 一马当先的小弟见到枪口,凌空收住脚步,生生在生死关头领悟出了凌波微步的真谛,一个急旋躲在第二个人身后。但是甘澜已经开枪了,她瞄着上面天棚开了两枪,六个复仇者组成的联盟瞬间溃散,扔了刀你追我赶地向下逃。 “别跑啊!等等我!我来了啊!”甘澜还示意性地追了几步,开了几枪。 ――当然不能把他们打死在楼里,崩一地血还要擦,还要搬尸体。 六个人在半路笨拙地套上呼吸器,一口气冲出了购物中心,迎面却撞上了早等在这里收尾的智障二人组。 两只自动步枪,三连发,30发弹夹,固定射击。 实在是这群人心思太歹毒,真放走了以后必将永无宁日,而他们最后的保险就是枪支,一旦亮出来就再没有新的底牌了,要是这张牌被破解,躺下的只能是甘澜等人。 甘澜趴在窗边想看一眼,被宁予拽回来:“小心跳弹。” “什么人能打出垂直角度的子弹?” 质问的声音刚刚发出,一颗子弹便砰然一声跳进了天棚。 甘澜看了看头顶,又看了看宁予,一时语塞,灰溜溜蹲向墙脚。 宁予摇摇头,似是佩服二人组,然后走向了紧闭锁死的厨房门。 他敲敲门:“是我,我要开门了,答应一声?” 屋子里的声音有些慌张:“好。” 宁予推开门,只见老太太和残疾人正抱着孩子躲在料理台后,他走进去,收走两个大人手里的枪支,检查了保险栓后放在一边,然后弯下腰抱起安安:“抱歉,让你们受到了惊吓,已经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