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甘北县地界,建筑风格与市区迥然不同,这里民房低矮,没有什么光鲜亮丽的楼宇,有些店铺外墙还贴着上个世纪流行的马赛克瓷块,马赛克随风剥落,斑斑点点犹如白癜风。向四周环视,遥遥可见几座烟囱标志着各个方位的冶炼厂,便是这处地域上少有的高层建筑了。 在就近的报刊亭里拿到一份甘北县地图,三个人马上将病号架起来,直奔最近一家冶炼厂,才走进厂房,甘澜就吓了一跳,只见车间地板上凝结着一层铁块,远处倾塌炼钢炉被铁水黏在地上,不知里面融化了多少人。四个人绕到车间后面的办公楼,一直上到顶楼才将将超过30米的高度。 甘澜问道:“这里的工业氧可以用吗?” “工业氧杂质太多,长时间吸入会头晕恶心,你们两个的身体肯定受不了,他也受不了。”王毅踢了踢旁边的病号:“按我的意思,你们在这里躲一会,我去医院找个氧气瓶回比较稳妥。” 这张地图标注不甚详细,没有什么小药店和医疗器械店,唯一一家医院还在甘北县最西,步行也要走很长时间。 甘澜不放心他一个人:“让姚朵留在这,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王毅不同意:“我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她连只野猫都打不过。” 姚朵皱眉:“野猫……我还可以吧?” 甘澜讲不过他,便把三个人的氧气瓶都卸下来交给他,这样多少能有四个小时的氧气量供他周旋。 王毅走之前交代她做一个位标,甘澜便搜罗出各个办公室里的文件,放在楼顶一口铁桶里,喷上空气清新剂点了。 大火腾起黑烟,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甘澜守着铁桶坐着,只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门弓抽拉声。 甘澜以为是王毅交了好运,出门就碰到辆装着氧气瓶的救护车,结果向下一迎,却看见四个男人推开天台门走了进来。 甘澜见状忍不住乐出声。 这四个人鼻子上都夹着夹子,背后背着一个商场装泰迪熊那种齐人高的塑料袋。塑料上细密地糊着一层胶带,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气囊,只在开口处伸出一根胶皮管握在男人手里。他们便是抽袋烟似得一路抽来的。 为首者是个浑圆的胖子,胖子开口说:“我看到你们的求救信号了,跟我走吧。” “我们就生火取个暖,不求救,谢了。”这四个人来历不明,她们又是两个势单力孤的女孩子,甘澜不敢贸然透底:“你们从哪来的?” “我看你还是跟我们走吧,我们在北疆铸造那有挺多人,大家聚在一起安全。” 甘澜好奇:“你们为什么会有很多人?” “我们厂那天停工清洗烟囱,有十来个人都活下来了,大家互相帮助。你一个小姑娘自己在这不安全,赶快跟我们走吧。” 几个人对了下眼色,不等甘澜回答,上来就架她和姚朵,可他们是对地上的重伤员却看也不看一眼。甘澜反应过来这绝对不是好人,奈何她根本抗争不过四个膀大腰圆的男人。见状不妙,甘澜伸手挠破了一个人的气囊,而后便被狠狠地推搡到了地上 她怀里还揣着宁建勋留给她的手枪,但是她来不及抽枪,便被几个人拧胳膊按住了。 被抓破气囊的胖子凶相毕露:“妈的,捆上!” 余下三个人还真听话,不由分说就将甘澜和姚朵靠背捆在了一起。 姚朵急得什么似得,急促地用委婉的措辞将四个人骂了一遍,因她文化太高,只怕这几位根本没理解她言语中的愤怒。 甘澜骂人的水平那就高了,以家谱为蓝本,从这四位的直系亲属慰问到上古元祖,父系母系两边开花,很细致地替他们理顺了错综的亲属关系,听得姚朵都呆住了。 甘澜一面骂一面伸脚够铁桶,得个空隙将铁桶踢向修补气囊的胖子。 这铁桶本是她和王毅联络的信号,见黑烟无故消失,王毅心里至少会有个防备。但胖子他们不明白这个,只当是甘澜脾气爆,而且胖子手里的气囊被火星一燎,便彻底不能用了。 胖子气得把气囊一摔,回头就给了甘澜一个耳光。 甘澜拧头笑了下,心里把他的面相记住了。她忽然淡定的眼神看得胖子一凛――明明很清透的一双眼睛,为什么感觉那么凶? “这两个女的奇了怪了,人家都求着跟咱们走。” “先带回去再说。” 胖子从怀里拿出另外三个气囊,每人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打气球用的打气筒,坐下来开始给气囊打气。这可真是个体力活,气囊满胀起来有一人高,打满三个非锻炼出麒麟臂不可。 甘澜两个别无他法,只能看着他们把所有气囊都打满了气,然后胖子将气囊套在两人脖子上,将气管送进她们嘴里。 “自己喘气,想死就把管子吐了。” 甘澜握了握姚朵冰冷的手,两个人随即被拽起来推搡下楼。 这四个人似乎没什么见识,路过楼下空地上的呼吸器时竟然没有反应。 四个人一看就是本地人,很顺利地抄近路将她们送进了北疆铸造厂。北疆铸造的厂房只有五层,不能居住,这一伙人居然把大本营直接设置在了烟囱里! 他们在烟囱下松开了甘澜和姚朵的手,两个女孩子夹在四个男人中间,不能做多余的动作。 不知道这是烧什么的烟囱,高有六七十米,上口内径也有二十几米,这些人便顺着烟囱外的梯子往上爬,到顶端再沿着绳梯滑进烟囱里。烟囱内侧靠上方搭建出一层脚手架,上面铺着木板,人便在木板上走路休息。睡觉打个滚都要冒着生命危险,实在不是宜居的地方,不过也因为如此,他们幸运躲过了前几天的鼠潮。 烟囱东边是几块比较宽敞的铁板,押解她们的四个人便走到那边坐下,烟囱西边是几块窄一点、破旧一点的木板,两个女人就把她们两个拉到西边坐下。 胖子拿刀遥指拽着甘澜的女人:“教她们俩干活。” 女人懦懦地应了,将一封塑料袋和一卷胶带送到甘澜手里:“用胶带把塑料袋缠起来,不要漏气,要不然会挨打的。他们把你从这里推下去,摔死都没有声音的。” 甘澜安排姚朵在自己身边坐下,接过胶带假装工作起来:“你们都是被绑架来的?” “不算是。在这里还能有口饭吃,在外面我们吃东西都抢不过老鼠。” 甘澜听到这话,没说什么,人各有志。 但环视一圈,这里除了对面的四个男人,就只有这两个比较年轻的女性。对面几个男人朝这边摆摆手,另一个更为年轻的女孩子就顺着木板走了过去。甘澜没有继续看。 另一个女人拍拍甘澜的手背:“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甘澜没理她,转而安抚姚朵说:“有我在呢。” 姚朵紧张地点点头。 女人似乎被分配了教育的职责,一个劲儿劝甘澜,末了总结一句:“小姑娘不要想不开,活一天是一天。” 甘澜哭笑不得:“那也得是活着,不能是活受罪啊!” 临至晚上,另有两个王八蛋背着透明的壳钻回了烟囱,对面的半打混账便开着低俗的玩笑吃喝起来,并将食物隔着二十多米抛过来,看两个女人冒险在木板上跳跃取乐。 姚朵扯了扯甘澜的袖子:“我们怎么办啊?” “我有办法。”甘澜说得轻松,但心里的弦却绷紧了。 要是胜算足够大,她早就动手了。她怀里的手枪还有三发子弹,就算她走了****运一枪干掉一个,剩下三个人也足够把她撕碎了。她现在只能赌三枪过后,剩下三个人因为摸不清她的底细而怯步。 对面几个男人吃饱喝足,便指过来:“你们俩到这边来,这有好吃的。” 甘澜没搭理他们,几个男人便怒了,喝令另外两个女人把她们推过来。 甘澜立刻警告她们:“我和你们没仇,你俩坐着别动,要不我真跟你们动手。” 女人犹豫一下,还是起身来劝:“早晚要从的。” 她没敢直接拉看着就凶巴巴的甘澜,而是舍近求远地去拽比较温柔的姚朵。她和甘澜撕扯几下,甘澜还能容她,但她一碰姚朵,甘澜立马就火大了。 甘澜攥住女人的手腕:“松手。” 女人想走曲线救国的路线,她看着姚朵:“你自己让这个妹妹说嘛,你不要活,人家还要活的。” 姚朵瞪眼睛:“我疯了吗?” 一个酒瓶子从对面砸过来:“给我快点!” 甘澜一心对付眼前的女人,没防备另一个女人从后面上来,挽住姚朵的胳膊将她朝东边带。 几个男人嘻嘻哈哈地笑了,仿佛看了一场有趣的游戏。 甘澜一拳杵在女人鼻梁上,挣脱出来抽枪上镗,瞄准对面的胖子扣动扳机。 子弹从胖子头顶跳开,没有打中,甘澜撇了下嘴。 巨大的枪响回荡在烟囱里,由上至下隆隆震荡下去,而后再从烟囱底部隆隆升起,经久不息。 对面几个人一起愣住,都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能搞到热兵器。有人反应快,窜到绳梯的位置便想跑,甘澜随手一枪,不知道是真打中了还是把人吓着了,那男人失手摔下去没了声音。 余下几个人不敢再跑,跟靶子似得贴墙站成了一排。 甘澜挑起眉梢:“厉害啊!跑啊!哪个想和姑奶奶么么哒来着?举手让我看看?” 五个男人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监狱拍照片的姿势,都低着头揣度甘澜的心思。其实甘澜也心虚,她只剩一颗子弹了,而且以她的枪法,这个距离的命中率不比中彩票高。 僵持了半个多小时,对面的胖子站不稳了,他侧头小声对身边人说:“她是不是没子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