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怔了一两秒，然后很快便从对方的微表情里察觉到，他根本没有认出自己。　　白露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想想也是，她化妆和不化妆的时候，差别还是很大的，况且，她还有眼镜护体。　　不过，这个男人来这里到底是……　　对了，白露忽然想起，他在网上预约的时候，曾说他是经朋友介绍而来。　　那么……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您是……由哪位介绍‘治愈’心理咨询室来的呢？”白露的笑容，有几分牵强。　　“陆丹。”欧阳铎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然后做了个板住脸的表情。　　白露禁不住笑了。　　就算是她再没有印象，看到欧阳铎做的这个表情，也一下子猜到了他说的那个人是谁。　　毕竟面无表情的人，没几个。　　只是白露没有想到，欧阳铎，竟然是陆丹的朋友。　　这个世界可真不是一般的小啊……　　这位女咨询师，笑起来似乎还挺好看，嘴唇的话……还真是蛮让人来电的。　　不过，她看上去好像总是有点眼熟。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欧阳铎问。　　白露把眼镜向上推了推：“这是欧阳先生向女性特有的打招呼方式吗？”　　欧阳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　　他有病，得治。　　而白露这里有药。　　“抱歉，”他有些疲惫地陷进了椅子，“我，大概有恋爱瘾。”　　“每个人都期待爱情，恋爱毕竟是很美好的事。”白露在距离欧阳铎最远的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这与她平时的习惯不同。按理来说，她应该坐的是欧阳铎的对面，不过那样实在太危险了。　　“我从来没有期待过恋爱。”欧阳铎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与他气质不相符的冰冷。　　“我憎恨恋爱，憎恨一切稳定的恋爱关系，我无法对任何人负责，甚至包括我自己。”　　给自己的约会对象做心理梳导，显然，比想象中更加微妙。仿佛透过一个光鲜亮丽的外表，去窥探更为隐秘的内在。　　老实说，虽然约会了三次，但白露对欧阳铎的印象和定义仅仅是纨绔子弟和花花公子。她从未想过，也从未有兴趣，去窥探他的世界，正如无意她与他产生瓜葛一样。　　可命运，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　　“鲜花的话，这个花束怎么样？”汪萌萌指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一束鲜花问二哈。这是与一家口碑颇高的花店店长沟通后，对方发来的花束照片。长寿花、百合、康乃馨，搭配满天星，很好寓意的花束，包装也温馨典雅。　　“陆先生不是说，宜红、粉，忌黄、白吗？这束花的寓意和颜色都不错哎。”汪萌萌认真地看着花束，说，“你觉得哩？”　　“不好。”二哈的回答，斩钉截铁。　　“那这束呢？”汪萌萌划动图片，又选上另外一束，“十三枝粉色康乃馨加九枝红玫瑰，牛皮纸与深咖啡条纹纸，搭配红色花结……这束花的名字很好听哎，叫‘你的笑靥’。陆先生不是说，要寓意好的吗，你觉得怎么样，二哈？”　　“不好。”　　“那这个？红玫瑰12枝，红色康乃馨12枝，填充红豆、绿叶，有柄花篮加墨绿色缎带花结……这个名字也很好听，叫‘甜美祝福’。这束花外形又漂亮价格也很优惠，陆先生应该会满意。你觉得呢，二哈？”　　“不！好！”　　汪萌萌终于确定二哈并没没有以合作的态度来协助自己选择花束，她转眼看过去，看到的，是二哈摆明了是不爽的脸。　　“罢工？还是造反？”汪萌萌放下鼠标，转过头来，手指关节捏得卡卡作响。　　“是不平，是置疑，是不满，”二哈把心一横，豁出去了，“你口口声声把‘陆先生’挂在嘴边，我呢？你自己的判断力呢？汪萌萌，你还是从前的汪萌萌吗？”　　“搞……搞什么鬼？！”汪萌萌伸手，捏住了二哈的脸，“你是剧荒了，还是游戏打输了？这么神经，是不是想SHI……”　　“够了！”二哈突然抓住汪萌萌的手，霍然欺身至汪萌萌的身前。　　二哈虽然长得着一张妖孽的娃娃脸，但到底是个子一米八二的汉子，他一只支撑在桌子上，将汪萌萌圈在怀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汪萌萌的身上，总是会有薄荷糖的香气，清新，而又令人心动。　　二哈的心怦怦地跳着，他看着汪萌萌的眼睛里，有流光在闪耀。　　“汪萌萌，我和你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我是一个男人，男人！请你像对待成年男人那样对待我！”　　成年男人和女人离这么近，就算不会亲亲抱抱举高高，也会怦然心动，面红耳赤，心如小鹿乱乱撞好吗！　　然而汪萌萌却“哈”地一声笑了出来，她伸手，五指张口，如“九阴白骨爪”一般捂在了二哈的脸上。　　“小子，行啊，弄了半天是因为没有参与感生气呢？”她笑着伸直了手臂，二哈，就这样步步后退，最终站离了汪萌萌一米开外的地方。　　“现在你说得算，鲜花这事儿就交给你了。”说着，她拿起了摩托车头盔。　　“你……干嘛去？”二哈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一脸懵X地问。　　“去看营养品礼盒，咱们两个兵分两路，今天晚上汇合给陆先生报价。”说着，她便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出去。　　“等、等一下！”二哈回过神来，追出去的时候，汪萌萌已经骑着摩托走远了。　　还有什么比被心上人无视更让人沮丧的？　　此时此刻，二哈只想大哭一场。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汪萌萌口中的“冰块脸”变成了“陆先生”？　　如果万物有变化，那为什么只有她对他的感觉没有变？　　二哈叹了口气。　　作为男人，他实在是失败。　　***　　“现在闭上眼睛，放松。如果让你想象的话，哪个人是你第一次感受到稳定关系不是你想要的那种关系呢？”　　已经成功为欧阳铎进行了催眠之后，白露一边在咨询者档案里记录，一边用心理咨询师特有的温和声音问。　　“大概是……”欧阳铎细细地回忆着，在的记忆深处，浮现出了一张带着邪恶笑容的脸。他的拳，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白露在静静地等待。　　“我姐夫，”欧阳铎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大概是我十三岁的时候，有一天，我发现他带一个陌生女人来我家，还住进了我姐的房间……他大概以为我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但其实我很清楚他在干什么……”　　他顿了顿，像是在进行情绪的自我整理，白露并没有打扰他。　　于是欧阳铎便得以继续说了下去。　　“我父母都在国外，姐姐一直照顾着我。对于我来说，她就像我的母亲一样……我性格孤僻，不爱社交，性格开朗外向的姐姐，是我唯一的朋友……但是，我姐姐她……”欧阳铎的声音，越来越急，胸膛也开始了剧烈的起伏，他的额前渗出了汗珠，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了。　　这是一个临近危险的征兆，是心理咨询师最需要提高警觉的时刻。因为咨询者马上就要说出潜意识里一切痛苦的起因，心理咨询师必须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但却也要做好随时唤醒咨询者的准备。　　否则，一旦情绪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白露握紧了手中的圆珠笔。　　“我姐姐她……在知道了我姐夫出轨之后，就……自杀了……”眼泪，从欧阳铎的眼角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