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易姜姝坐在执绋的位置上,正襟危坐,肃容询问。 坐在她面前的鬼魂被青色丝线固定住,动弹不得,勉强能辨认出清秀的脸上爬满红色的纹路。 但目光却是清明的。 她看着神仙似的清贵无双的女子,呆呆地说道:“……我是……” “我是……谁啊?” 没得到答案,易姜姝眉头都没动一下,清清冷冷地看着她。 “我是……” “孙……” 生魂似乎在努力思索自己究竟是什么,面颊上的红色纹路亮了一瞬。 她想要抱住头部,可全身上下都被青丝缠住,根本无法动弹。 “我是孙……孙……” 她张张口,发出的却是干涩到极致的不成语调的声音。 如同三伏天被拍在地面上的鸡蛋,失去水分干巴巴地黏在地上。 易姜姝耐心十足,见她一直重复着自己的姓氏,便道:“孙小姐,你不该来此处。” 这里是死魂呆的地方,一个生魂来到这里,只会被同化。 易姜姝看不出来这个灵魂的寿命还剩多少,但既然来到这里的是生魂,就说明她还活着。 “我……” 生魂听了她的话,轻声呢喃:“我怎么会到这里来……” 说着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眸看易姜姝。 易姜姝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执绋客栈的。 听闻执绋之前所说,活人与生魂即使能看见客栈的影子,也无法接近,更无法进入。 可眼前这个灵魂却打破了常规,她身上充满生气,不可能为死魂,不是死魂,却闯入客栈,使得客栈被迫停业。 若非如此,客栈也不会黑灯瞎火,营业了也跟没营业似的。 生气一冲撞,把客栈里的气息都撞散了,灯自然点不起来。 “此话当问你自己。” 易姜姝道。 “问……我自己……” 生魂磕磕绊绊地说。 “我……” 她开始努力回想,脑海中划过几个片段。 “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受够了,受够了!” “确诊患病,需要住院隔离。” 一片……混乱。 嘈杂。 兵荒马乱。 生魂忍不住垂下脑袋,闭上眼睛,眉头久锁不散。 “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 “我到底哪里对不住您,您要这样对我!” “这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是故意的。” “妈,您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几位也需要做个检查,隔离两周。” 当真是人影幢幢,人声鼎沸,吵得她头疼欲裂。 突然! 什么声音都远去了,目光所及是苍白的空间,没有人,特别安静。 谁悄悄靠近她的耳朵,喃喃细语。 “呐,你快要活不下去了……” 我要死了吗? “是啊,你很快,就会和他们一样……” 她若有所觉地抬起眼帘,看见一排白布,下面是什么不必猜都知道。 我,我该怎么办……我还这么年轻…… 我还有爸爸妈妈,我不能这么就死了…… 我死了,他们可怎么办…… “没关系,你想活着吗?” 我想,我想活着! “那……就听我的……” “听我的话,你就可以活下去……” 我听你的,你让我活下去! “现在……闭上眼睛……” “放松……放松……” “你将前往一个地方……那里有无尽的美景……你去那里,把所有美景尽收眼底……” “回来……告诉我……” “我会给你你想要的生命……” “现在,去罢……” …… 去一个地方,把所有美景尽收眼底,再回去。 生魂睁开眼睛,抬起眼帘,面无表情地盯着一桌之隔的易姜姝。 接触到她的视线,易姜姝眸色微沉,心道不好。 正欲出手,便见执绋抱着个紫檀木盒子从外头大步行风而入。 一鬼一灵相视一眼,然后同时看向老老实实坐着的生魂。 执绋在阴阳交界处呆的时间比易姜姝长得多,对生气与死魂的辨认也更加细致清楚。 很显然,眼前这小姑娘,不是完整的生魂。 执绋没有多言,先将木盒子安置好才问道:“怎么回事?” 易姜姝冲执绋摇头,表明自己也不知道。 她正问着呢,自然不清楚实情。 先前这小丫头突然从外面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一只脚方踏过客栈门槛,整个客栈的灯火灭了一半。 待她完全走进来,所有灯都报废,怎么点都点不着。 她一出场就是要砸场子的模样,进门之后却格外安静,没有动手,没有说话,就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易姜姝原本不欲插手,是薛挽歌和云不禄二鬼发现小姑娘行动颇为诡谲,又无法奈何她,所以只能求助,好歹将她先限制住,不然生意甭做了。 ……虽然现在好像的确也做不了。 执绋走近生魂,目光在她脸颊上的红色纹路上一晃而过,对易姜姝道:“阿姝,你看她这个纹路,是不是有点眼熟?” 易姜姝早就注意到了,颔首道:“确实,与我曾经创造出来的控魂符有三分相似。” “你再看这丫头,神色恍惚,目光虽有神却偏机制,应当是被控制住了。” 易姜姝:“的确如此,只是到底与我曾经绘制的符咒不同,只怕不好贸然解开。” 万一没控制好伤到这只生魂,于她有碍。 天道可不管你是好心还是恶意,只凭结果。 执绋无奈:“我说阿姝,睡了一千多年睡傻了?我说这些能是要你来解术么,我是想说,这姑娘背后有人。” 在易姜姝面前,执绋哪里端的住冰冷,愈发找回曾经的肆意。 易姜姝一时没反应上来,毕竟她活着的时候是易氏家主,整天与术法打交道,千年光阴虽听着长远,其实于她而言不过睡了两觉。 千年前的经历如在昨日。 故而时长觉着自己还是与曾经一般,思维方式也总是与曾经相同。 此刻听着执绋的话,她方有些回味过来,摇摇头道: “是我迷障了。” 执绋毫不客气地嘲笑:“你不知道吧,现在这个世界,术士基本上都灭绝了,术法传承早在几百年前就断裂。” “这个小姑娘瞧着年轻,自己应该不会术法,但背后的人……” 轻轻一笑。 “那可就叫我十分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