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家长群里叮叮咚咚,许多家长来@她,问在新闻上看到的轻生女子是不是她,还有家长来问性教育课的事,提出了一堆要求,沈溪没细看。 赵昕打电话来,她不敢接,怕被追要课件。 护工来了,精干的瘦高个,一张显老的脸,叫人猜不出年纪。她例行工作关心地问了一番,然后说沈溪没带洗漱用品和随身衣物,要么让家里人送来,要么现买。沈溪反应过来,想着干什么住院呢,挣扎着要起来,无奈有心无力,腿跟不是自己的一样,动弹不了。 护工仿佛看穿了:“你好好在这待着吧,你现在这情况回家也要有人照顾,你们家谁照顾你呢。” 护工在医院里“见多识广”,连个来看沈溪的人也没有,再说了,过的顺至于跳河么。她把沈溪往上抬了抬,让沈溪半躺着,一双手劲头十足,压得沈溪肩膀生疼。沈溪抓起床头柜上的水猛喝了一大口,下肚冰凉,直倒胃口,其实并不是要喝水,只是觉得无论做点什么,也比可怜兮兮的躺在这好,是个人都有资格来同情她似的。 “你还好了,你隔壁床的大姐得的是乳腺癌,男人不要她了,女儿嫌累赘,也不管她,在医院里治两天,钱花完了,就出去打工一段时间,赚了钱回来再继续治,下半辈子没指望了,就是赚钱治病!” 隔壁床的中年妇女回来了,护工闭上嘴,坐在沈溪床边守着。 “你,你不用坐在这的,有事我叫你好了。” “你哥哥付过钱了,应该的,你哥待你还是不错的,直接给钱,不像有些虚头巴脑的亲戚。” 中年妇女把馒头放在饭盒盖的里侧,递给沈溪:“你哥是不错,能出钱!” 画面顿时变成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女人座谈会。沈溪吃了点馒头,半个馒头没吃完,就已凉了,她把剩下的馒头放回饭盒盖里。在家里做饭,考虑到为小荷营养搭配,哪怕时间来不及,白水煮面条,也要放点蔬菜、午餐肉之类的,她盯着手机发呆,偏离常规生活的夜晚,往脑子里输入进类似于梦境般的游离事物。 两个女人越聊嗓门越大,聊的全是各自的伤心之处。 护工说她以前在餐厅里做洗碗工,丈夫是泥瓦工,有个女儿上高中了,一家三口过得还行。但眼看放开二胎政策了,别人家都添了“小二子”,夫妻俩心动了,商量着再生一个,虽没敞开来说,但她心知肚明,丈夫想有个儿子,她也想生个儿子,不是重男轻女,就盼望凑个“好”字。 女儿大了,不但不反对他们生二胎,还挺支持的,觉得家里有个小婴儿,肯定很好玩。一家三口达成了一致意见,接下来便是顺理成章地付诸实施了,她长期做体力活,身子骨硬朗,四十多岁的年纪,三十多岁的体质,她丈夫同样健硕如牛,本以为很快能怀上,试了半年肚子却没动静。到医院一查,输卵管堵塞,很严重那种,用医生的话说,自然受孕怀上的概率极低。 “倒过头去想,没准备生这个二胎的话,等女儿上了大学,我们还能过几年清闲日子,以后结婚,总归男方出大头,给女儿存好了大学学费,也准备了几万块的嫁妆,按照我们老家那的风俗,这些钱净够了,我们老夫妻两个肩上的担子就可以撂了。” “你们呀,是放着好日子不过。”中年妇女三两口把馒头啃完了,估计没吃饱,哧溜哧溜地喝汤,咕咚一声往下咽。 “可不是,你说这人啊,不提生二胎一点事没有,提了不生就不行,我家那口成天念叨,亲戚朋友们都知道我们要生二胎了,我们两人一合计,把给女儿留的钱拿去做了试管,没成功。后来借了钱又做了一次,还是不行,这不我出来做护工了,护工收入高点,我家那口也是没日没夜守在工地,指着早点把钱还上。” “那你还想生二胎吗?” “生!有钱了就生!” ...... 唾沫星子横飞,病房里笼罩开一层奇怪的气味,是消毒水和药物混杂的刺鼻气息,也是贫寒的气息,没有钱的成年人,没体面到自己会亲自撕开体面。沈溪翻了个身,想到被秦何打没了的孩子,怀孕三个多月了,被打到肚子痛,半夜上厕所时发现羊水破了,一个人开车去医院,血顺着腿流到脚上,下车时,脚垫被血浸的湿哒哒的。 在服务台借了轮椅,摇到住院部,找值班医生做清宫手术。 她喊得嘶声力竭。 医生说:“你没生过孩子吗,生孩子比这疼多了。” 沈溪月子没做好,生小荷时却是在感情上“享了福”的。秦何预定了VIP病房,直接在病房里生产,从头到尾他都拉着她的手,流的汗不比她少。孩子一生出来,婆婆忙抱在怀里,她都没看清小荷的样子,大概秦何也是的,但他不急着去看孩子,等医生们走了,给她盖好被子,嘘长问短难不难受,然后才想到小荷。 他说;“老婆你辛苦了”,目光真挚,充满爱意,用实际行动表明沈溪对于他的重要性。 人在感情中的体验只能往上走,往下走了,岂能不嘶声力竭。 清宫手术回到家,不想让园里知道,便无病假可以休,腰疼得弯成了老太太。秦何没注意到任何异样,她婆婆破天荒地买了只鸡,熬了鸡汤给她端过来,而就在她接过鸡汤的时候,不知是小荷喊她干什么,还是在想其它的事。 反正就是不经意的,自然而然地接过鸡汤,沈溪后来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姿势完成这个动作的。却因为她的“健忘”,引起了李婆在外人面前的好一顿数落,说哪有婆婆伺候儿媳妇的,儿媳妇不孝顺,连句“谢谢”也没有。 甚至没给个好脸。 一个女人要是讨厌起另一个女人,连一个眼神也能引起一肚子的牢骚。 一碗鸡汤彻底碎成了一地鸡毛中的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