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有源回到家,一进屋,见冯妈从卧室出来。 “妈,您还没睡呢?” 冯妈反问他:“梁老板没事吧?” “嗯,他回来啦。没事。” “你姨一直在客厅坐等着你回来。我看她实在困得不行,这不,刚把她劝上楼去休息。你也早点上去休息。” “近段时间集团的业务比较繁忙,把姨和姨丈都累得够戗。姨也真是,都已是集团老总了,下面酒店的事,没必要亲力亲为的。改天您帮我劝劝她,别太操劳啦。” “好。” “妈,您去睡吧。我在客厅再坐一会。” “可别太晚。” “知道啦。” 冯妈进了卧室。 魏有源打开电视,又把电视的声音调低,独自泡了一杯白茶,坐在沙发上,回想着刚刚在仙鸿酒馆所发生的一切。 魏有源知道,就那只空盘子的事,虽说被自己一时搪塞过去,但很有可能会引起老梁的怀疑。 记得当时,缘外应而起得蛊卦后,他首先想到的是必须用水来通金木相战之关。事发突然,正当他斟酌如何借水化解之时,而眼前的那只装白玉豆的盘子让他如获至宝。因为蛊卦之蛊字的皿字底,为盛物之盆器,其所指不就是盘子吗。 另外,再看这只盘子的盘沿画的是“泥燕轻飞垂杨拂水”,在盘子的中央画是一对嬉水的锦鲤。所以,就在梁先鸿回头关顾酒馆闹事的当口,魏有源迅速将其盘内所剩的几粒豆子,并入千金薯的盘中,而当梁先鸿起身离开之时,魏有源正好将此空盘子塞到他的手上。 魏有源也曾预想过,事后梁先鸿就盘子之事会有此一问,只是自己一直都没能找到一个更为恰当的说词…… 正当魏有源这般想着,电视中播放的一段节目预告,让他顿时惊讶万分。 节目所预告的是将在三天后播出的一期《文化沙龙》节目,该节目邀请的嘉宾正是不久前在德丰酒楼庆生的沈国轩老人,让魏有源深感惶恐的是电视画面中出现了一套古籍,而这套古籍正是《莲花易》。 烙金的字面,厚重而纹理清晰的木匣。 魏有源对它是再熟悉不过了。这套原本在后山石室中的古籍怎么会出现在电视栏目中?难道被人窃取了?不可能,只要师父赵锦锋在后院,没有人可以轻易地拿到这套古籍,再说,除了师父和自己之外,没人知道打开石室的机关。 一连串的疑问掠过魏有源的脑海,迫使他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寻根究底的决定。 怎么办? 魏有源端坐于沙发上,调整呼吸,旋即入定,元神出窍。 但每每元神还没能站稳,就已跌倒在地。 夜已深。 魏有源非常苦恼。他想起师父的教诲,元神出窍容易,想要起步却很难。 现在该如何是好?这套《莲花易》是不是道观中的那套? 事实上,魏有源还有一种本领:那就是对自己所看到的场景或图片过目不忘! 他继续端坐在沙发上,闭目回想,脑子里开始回放着一帧帧的图片…… 就跟录像机倒带一般,魏有源沿路重返清源镇,从火车站、大家在家里出门前的忙碌身影、到山门、再到后院和阁楼、与师父的对话、后山石窟打坐、密室开启…… 这时,魏有源脑海中图片开始慢放,密室的景致再度还原,湿漉漉的崖壁藻井,滴水声,非常幽静,阴暗的壁龛和泛着青苔的石阶,微风拂面,带过来一丝丝的凉意…… 在脑海里,魏有源再现了香案旁的那只《莲花易》书匣。 快拿过来比对一下,它与电视中的那只书匣有何不同? ……对。 魏有源的内心掠过一阵欣喜,找到了,它们的确有些不同。 电视中的那只书匣面板有一道细细的裂纹,非常细,却很清晰,而道观密室的书匣,却因为环境的湿气比较重,漆面微微地有些泛白。 没错。它们肯定不一样! 由此断定,它们是两套在不同环境中得以保存下来的书籍。 随后,一个新的疑问接踵而至:难不成这世间存有多个版本的《莲花易》? 这一切,与自己所知道的内情大相径庭。 魏有源的脑海中闪现师父赵锦锋年迈苍老且慈笃安祥的面容,以及已故的林永和师父的音容笑貌……他们没有骗人,或许,他们只是没有说出实情……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脑海中的画面恍若发生在昨日一般。 魏有源又联想起了自己在后山石窟中练功的场景…… 现在,魏有源谨记师父教诲,每天敦促自己精勤练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师父那样元神出窍健步如飞。 气流是阴阳的搭载体。 人活着,全凭一口流动的气。 自然界中的万物,也无不浸溺于气的反复缠裹之中。 魏有源回想起师父说的,元神分为阴阳两类,这世间,能修得元神出窍之人,已是凤毛麟角,但修出来的元神,充其量也只是阴神,倘若能将此阴神修炼至阳神之人,自然是闻所未闻。在魏有源的印象中,这只是清修之人的理想追求罢了。 魏有源练的就是阴元神,只可接受外界万物对感官刺激,而无法将自身的能量作用于外物。 离电视预告播出的时间还剩有三天。 这随后的三天让魏有源有了期待。 人世间所有的期待都是一种执念,而执念就是煎熬! …… 佳都市是一座临海的城市,在城市的中心有一条入海的河流贯穿而过,这条河叫阮河,它将整座城市平分南北,北边是老城区,而南边是新城区。 橙花公寓处在北部老城的改造区内。 第二天一大早,魏有源就起了床,潄洗过后,下楼与冯妈打了声招呼,便出了公寓,沿着阮河的北部河边散步。 一座城市的河沿,是城建工作的核心要地,所以这里的公共设施比较完备,卫生条件也不错,绿化率也高。 魏有源来到河沿展眼望去,晨练的人还真不少,健身的方法也是五花八门,种类繁多。年轻人大都是以跑步为主;老年人的动作幅度相对小些,如打打拳,舞趟剑;而老年妇女们更多的是集结在一处相对宽敞之地伴随着音乐跳跳舞。 魏有源边走边看,并规划着自己以后晨练慢跑的路线。 约摸走出5里地,魏有源来到一处地势较为开阔的小广场。在这场子的一旁设有几家早点摊位,生意还算红火。 算算时间,已到早餐时点。魏有源挑选其中一家较为干净的桌位坐下来,并点了两个包子,一根油条和一碗稀饭。 魏有源边吃边四顾打量着周围的景致。 在这小广场的正中央,设有一处带喷泉的小圆池,其直径约10多米,池内造有几座小假山,池沿用灰色大理石砌起50公分高的拦墙。这天的圆池不仅没有喷泉,而且池内滴水不剩。 沿着这圆池拦墙的四周,分别有三个人在那儿摆摊测字算命。 其中,离早点摊位最近的,是一名中年男子,皮肤黝黑,身材和脸形较为瘦削;按逆时方向,再转个90多度的,是一名中年妇女,身材微微发胖;再有是一名老年人,他所处的位置正好背对着魏有源。 这位老年人的眼睛应该有点问题,因为魏有源见他将所想要看的东西一一举过眉心,而且他的头部姿势也极不自然,总侧顶着。 这会儿,中年男子和那名老年人都有客人相继蹲于跟前算命,唯有那名中年妇女的摊前生意冷清无人问津。这妇人独自啃着馒头,拿眼打量着过往的人群,但凡瞅见有人朝她这边观看,她便迅速招手,兜揽起生意来,但每每又让她努力撑持的笑容顷刻之间化为泡影。 摊前算命都是这样,越没生意,就越没人来光顾。所以,只要有一桩生意到来,那就好办了,行内的人称其为“做招牌”。命理师会不厌其烦地对这“做招牌”的客人灌输各种人生命运的大道理,旁征博引舌灿莲花,用以招揽更多的旁听者。因为命理师清楚,许多举棋不定踌躇未决的旁听者,往往会转而成为他新的顾客。 如果说算命是盲眼人骗取明眼人的钱的话,那单凭命理师嘴上的功夫还不行,还得要求他具备对顾客内心情绪波动的捕捉能力。 在现实生活中,有许多的命理师是瞎子,他们看不见,但却有一双极其敏锐的耳朵。他们能从对方声音的律动上,判别出这个人的内心意愿。 隔行如隔山。一个人,特别是身患残疾的人若想在算命的行业里立稳脚跟,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个命理师不仅是阴阳五行的执易者,更是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经受苦难与波折之后的心理辅导员。 魏有源吃过早点,起身来到那名算命的妇人跟前。 这名妇人见生意到啦,脸上露出久旱逢甘雨的笑容来。 “老板,算命吗。” “嗯。”魏有源笑了笑,蹲下身来,并把自己“丙戌时”的生辰报给她。这名妇人随即在摊位的小方桌上展开一本万年历,翻查着魏有源的四柱八字。 大约三分多钟后,这名妇人在一张纸上写下魏有源的“八字”。魏有源拿眼一瞄,还不错,这八字算找对啦。 只见,这名妇人抬起手掌,用其拇指在其余四指的指节上点拨,像是在推算着什么,口中是念念有词。 掐指算过一阵后,这名妇人开了口说道:“这位老板,最近是否为情所困?” 说完,她拿眼死死地盯住魏有源,看样子是在等着魏有源的反馈。 魏有源见状,并没有吱声,而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你呢,命犯孤鸾煞,所以婚姻易晚不易早。从大运上推,要从明年开始,婚姻才会通。” “嗯。” “你是庚寅日出生,寅为白虎,也属公门。所以呀,你应该是吃公粮的,至少会在国营单位上班。” “算是吧。”魏有源又笑了笑。心想,难怪她没生意,出口没个准头,净在那儿一知半解、瞎编乱造。 “印星为用,所以,学历至少是大学本科。” “我是专科。” “是吗?”妇人闻言稍微一愣,便立马解释道,“那应该是你当年考试没有发挥好。” “对的。”魏有源借坡下驴,回了一声。 “你的命呀,吃穿不用愁。是个好八字。”妇人提高了嗓门,抬眼看了看周边过往的人群,“只是婚姻来得稍晚些,且不易早婚。所以,不妨先种田后围园。” “什么是‘先种田后围园’?” “唉,就是先与你女朋友生活一段时间,等你们有了孩子,再补办个婚礼呗。” “噢。”魏有源恍然大悟,随口应道,“也成。” 然后,但见这名妇人把摊前原来展开的书给本合上,由此看来,这个八字的批断就算结束了。 魏有源心想,这水准就是让她说得再多那也是徒劳,便问她:“多少钱?” “五十元。” 如数付了卦金,魏有源起身又转至中年男子的摊前。不曾想,在中年男子的口中,最终得到的结果,跟那名妇人所批断的一模一样,既是上班族,又同样是为情所困。 直到付完卦钱,魏有源手指那名妇人,对中年男子问道:“你们是两口子吧?” “像吗?”中年男子诡谲一笑。 魏有源立刻明白了。心想,这种组团拉网式的批断,要不是自己懂八字,真的会被他们带入云山雾海之中。 “那么,那位老者,又是你们什么人?” “他呀。跟我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中年男子回道,脸上显露出一种被揭破戳穿后的难堪之色。 “那我就放心啦。” 说罢,魏有源起身朝那名老者的摊前走去。 等他走近才发现,这名老人的确是一名盲眼人。 “老人家。”魏有源在老人摊前的一张小方凳上坐将下来,“帮我批个八字吧。” “好的。你把生辰报来。” 魏有源把自己“甲申时”的生辰报出后,不到一分钟,老人便把他的八字查取出来。 老人抬起手掌,用其拇指在其余指节拨弄了一番(从掐指的动作上看,那名妇人应该是跟他学的)。 “你的命呀,非富即贵。” 老人开了口。 “哪呀。”魏有源朝那中年男子那边看了一眼,回顾头笑道,“刚才,还有人说我是上班打工的命呢。” “只有别人给你打工,哪有你帮别人打工的道理!”老人的语气斩钉截铁。 “那婚姻呢?” “婚姻现在还不通。”老人掐指一算,“明年开始,方见苗头。这事不是不成,是你所不想!……” 正当两人聊得甚欢。 “哥——” 魏有源听到一嗓熟悉的叫喊声自远处传来。 魏有源寻声抬眼一瞧,不远处,殷瑞敏正气喘吁吁地瘸着跑过来。 “敏敏。怎么啦?”魏有源知道,没事不会把殷瑞敏急成这样,“出什么事啦?” “谢天谢地!”殷瑞敏驻步躬身,两臂下垂,撑住双膝,“我的青天大老爷,总算是把你给找着啰!” “老人家,您的卦钱收好。”魏有源掏出一张一百元的纸币塞到老人的手里,“我有事,得走啦。” 老人熟练地将纸币展开,举至眉眼上方一“看”,笑了笑说道:“一百的,我找你钱。” “不用找。您留着,下回再找您聊!” “谢谢你呀,小伙子。” 魏有源来到殷瑞敏的面前。 “瞧你一脸火急火燎的,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你出门怎么不带手机?让我一顿好找。”殷瑞敏依旧喘着大气,她没有回答魏有源的提问,而是掏出手机,拨打了冯妈的电话,接通后仅说了声:“我找着他啦。” 说完,她便将电话挂断。 随即,殷瑞敏一拉魏有源的手,催促道: “哥,你赶快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