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皎依确实是把这个为她中枪的傅定泗当成外人了。 人在无意间说出来的话,往往会暴露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宁皎依好长时间都没有说出话来。 白晓看着她挣扎的表情,就知道她此刻正在自我拉扯之中。 白晓凑近了几分,她盯着宁皎依,压低了声音问她:“其实你爱上那个消失的人格了,对吗?” 宁皎依再次被白晓问得哑口无言。 不仅如此,她还紧紧地掐住了手掌心。 ——其实你爱上那个消失的人格了,对吗? 她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却发现自己连说一句“不是”的勇气都没有。 没错,她是爱上那个人了。 过了这么多天,她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是她究竟喜欢他什么呢? 他对她一点儿都不好,比不上这个傅定泗万分之一。 他不懂浪漫,就像一块儿又臭又硬的石头。 他们两个人一点儿都不合拍,她说的话,他总是不能很好地理解。 他身上,除了那张脸之外,大概没有哪里是符合她的择偶标准的。 她喜欢的,明明应该是为她受伤的这个人才是。 “你说,”过了很久,宁皎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里满是疲倦,还带着浓浓的沙哑,“我是不是很贱?之前他消失的时候我做梦都在等他回来,现在他回来了,我又开始想那个消失的人。” “说实话,我自己都想不到那种人有哪里值得我喜欢的。”说到这里,宁皎依自嘲地笑了起来。 白晓哪里会听不出她话里的绝望。 她目光复杂地看着宁皎依,最后抬起手来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 然后,白晓很认真地开口对宁皎依说:“我没有这样想,发生这种事情很正常,人的感情不会一成不变,你没必要苛责自己。而且……他们的情况本身就很特别。” “其实他对我一点儿都不好,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可能人就是犯贱吧。”宁皎依捂住了眼睛,“你看,他为了我生死未卜,我却在想着另外一个人,我真是全世界最不要脸的女人了。” “别这么说自己。”白晓听着宁皎依的话,不免有些心疼,“感情本身就是不受主观控制的。而且——我并没有觉得他对你不好。” 宁皎依被白晓说得怔忡片刻,“什么意思?” “我说,我没有觉得他对你不好啊。”白晓很耐心地将刚刚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又在后面补充:“相反,我觉得他对你挺好的,他为了你,心甘情愿地消失了。虽然我自己没有经历过这种临床案例,但是我知道,如果一个人格不愿意消失,其实是很难真正康复的。但他这么久都没出现,应该是自愿消失的吧?” 宁皎依:“……” 白晓又说:“他应该是认为你更爱这个人,不愿意再阻拦你们,所以选择了成全。” “每个人有不同的表达情感的方式,他或许不擅长语言表达,但是他选了最直接的方式让你开心。”白晓为宁皎依分析着傅定泗的心理活动,“可能对于他来说,爱一个人就是要让她开心,而不是把她强留在身边。这样的境界,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达到的。当然,爱情不分高低,可能他用的方式也不是你最喜欢的。” 宁皎依也是第一次听白晓说这种话。 之前她不知道,白晓竟然能把这些事情看得如此透彻。 宁皎依捂住眼睛,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过话。 其实她现在纠结这些已经没有用了,那个人是自愿消失的, 他本来就是副人格,这样消失之后是再也没有可能出现了。 宁皎依想,她已经错过一次了,不想再错第二次了。 当初她拿着副人格做主人格的替身,现在难道又要拿着主人格做副人格的替身吗? 不行了,这样真的太自私。 如果这样放任下去,她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太不要脸了。 或许……一切都该在这里结束了。 跟白晓交谈完之后,宁皎依已经做出了决定。 等傅定泗醒过来,彻底康复,她就跟他把话说清楚,然后分开。 虽然她知道傅定泗可能不会同意,但她不会因此回头。 真的,不能再耽误他的时间了。 她不想再耽误任何人,可能她这样的人就适合孤独终老吧。 现在她只有一个愿望了,希望他手术顺利,平安度过这一劫。 之前阮湘玉骂她扫把星的时候,她有些不爽。 可是现在想想,宁皎依突然就觉得阮湘玉骂得挺有道理的,她确实是个扫把星。 不管是哪个傅定泗,跟她在一起之后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儿。 可能她这样的人真的就不配拥有爱情吧,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成全自己,也成全别人。 白晓见宁皎依陷入了思考,便也没有再打扰她。 这种事情确实很难办,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她是宁皎依,大概也会很迷茫吧。 白晓有些心疼她,但是这种事情,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 医生办公室挤满了人。 医生看了看周围站着的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得罪不起的主儿。 所以,他说话时,语气都是小心翼翼的,“手术方案已经定下来了,我们建议是进行外科手术将子弹取出来,这也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日子拖延越久,对病人的生命威胁就越大。不过各位也知道,但凡是手术就有风险,而且病人的情况有些特殊,子弹的位置距离心脏太近,做手术的话风险也会比较高……” “我不管什么风险高不高,我要我儿子平安无事!”阮湘玉直接打断了医生的话。 她的语气十分强势,听起来还有那么些不讲理,“如果我儿子出事儿,你以后就别当医生了。” “行了,妈。”傅揽淮知道阮湘玉是因为疼爱傅定泗才这么说的,她平时颐指气使惯了,但是对着医生说这些话有什么用? 傅揽淮回过头给阮湘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多说话了。 “抱歉,刘医生你继续,我妈情绪太激动了,她刚刚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傅揽淮代替阮湘玉跟医生道了个歉。 医生忙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可以理解。” 傅揽淮微微颔首,“那您继续,我们听着。” “作为医生,我们肯定是会尽全力做手术的,但是手术里风险,我们也要在术前让各位家属亲友一一了解。手术成功之后会怎么样,各位都知道,我便不说了。我说一下具体可能会遇到的情况吧,不管几率大小,各位先有个心理准备。” 因为傅定泗身份特殊,所以医生对待傅定泗的手术,态度就更为谨慎。 他几乎把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包括手术中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以及失败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还有手术结束之后有可能产生的后遗症,通通都说了。 说完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 “大概就是这些,这边是手术同意书,同意书上也都写明白了,各位有不懂的可以再问我。”说完之后,医生将手术同意书递给了傅揽淮。 他很清楚,傅定泗要手术,还是得傅家人来签字。 傅揽淮从医生手中接过了同意书,低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几乎每一条都有让人胆战心惊的能力。 可是,他们没有选择—— 傅揽淮知道刘医生是著名的外科专家,他做过的手术几乎没有不成功的。 但,看到这些手术风险提示和可能产生的并发症还有后遗症的提醒以后,傅揽淮也有些心虚。 所以,他很理解阮湘玉刚才为什么会那么激动。 “爸,妈,你们谁签字?”傅揽淮看向了傅诚和阮湘玉。 阮湘玉那边情绪激动得不行,一直在抬手抹眼泪。 傅诚看了一眼阮湘玉,见她这样子,也知道她是没可能签字了。 于是,傅诚直接从傅揽淮手中接过了同意书,“我来吧。” 傅诚到底是比阮湘玉理智,虽然手术的风险确实很大,但这个手术是不可能因为风风险大就不做。 现在傅定泗的情况也拖延不得。 傅诚拿起签字笔,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签署了手术同意书。 看到傅诚签字之后,刘医生这边松了一口气。 之后,他对众人保证:“各位放心,明天的手术我们一定会尽全力,也请各位多多配合,多多理解。” “辛苦了。”这时,宁绥和也开口说话了。 “应该的。”刘医生说,“那我先去安排手术了。” ……… 签完手术同意书之后,一行人从医生的办公室走了出来,返回到了傅定泗的病房门前。 他们刚一过来,就看到了宁皎依和白晓站在一起。 宁皎依双手捂着眼睛,应该是在哭。 而白晓则是在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看起来似乎是在安慰她。 宁绥和一看宁皎依这样,马上加快步伐走了上去。 宁绥和直接搂过了宁皎依,一低头就看到了她泛红的眼眶。 当然,宁绥和并不知道宁皎依为什么哭。 他已经默认了宁皎依这样哭是因为在担心傅定泗的情况。 于是,宁绥和直接给宁皎依解释:“别担心了,手术同意书已经签了,明天上午九点钟就手术,刘医生经验丰富,不会有什么事儿的,放宽心,嗯?” 宁皎依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别哭了,他肯定也不想看着你为了他哭。”宁绥和拍了一下宁皎依的肩膀,“振作一点儿。” 宁皎依哭得这么厉害,其他的人也看得有些愣怔。 在阮湘玉的印象里,宁皎依一直都是那种目中无人不会流泪的女人。 每次她们两人交谈的时候,宁皎依都表现得很嚣张,而且不管她说什么,宁皎依都不会伤心。 正是因为她总是这样的反应,所以导致阮湘玉认为她是一个没有良心,根本不会伤心的女人。 当然,傅诚和傅揽淮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们不会像阮湘玉一样直接表达出来。 今天看到宁皎依哭得这么伤心,傅家这边的人都有些动容。 阮湘玉其实也不是什么坏心眼儿,她就是好面子,掌控欲强,需要人捧着。 本质上,阮湘玉还是个心软的人,说白了,她就是吃软不吃硬。 现在宁皎依一哭,阮湘玉便开始反思,自己之前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但是,阮湘玉又拉不下脸来去跟宁皎依解释。 除却傅家这边之外,秦峰和周靖康也是挺惊讶的。 他们两个人比傅家人接触宁皎依接触的次数要多得多,但即使是这样,他们也不曾见过宁皎依哭得如此伤心。 宁皎依这个人是真的骄傲,几乎没什么事情能影响到她的情绪。 她跟傅定泗恋爱的时候也不是没吵过架。 但就算吵架了她也不会哭,更不会像一些女孩子一样妄图用眼泪来让男人妥协。 可是现在,她却哭得这么伤心。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如果一个人天天哭,那周围的人大概都不会觉得他的眼泪有多值钱。 可是,如果一个从来不哭的人哭了,所有的人都会认为他是真的在伤心了。 这句话用来解释宁皎依现在的状况,是非常合理的。 宁皎依哭得眼睛都肿了,她今天出来的时候都没有化妆,完全没有了平日趾高气扬高高在上的样子。 她的脸色很憔悴,嘴唇干涩发白,眼眶红得像兔子,狼狈得不行。 但也是这样,很能激发人的恻隐之心。 宁皎依不化妆的时候很有小女生的感觉,再配上现在的状态……大概没有谁会无动于衷吧。 阮湘玉盯着宁皎依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别扭地开了口。 “行了行了,你也别哭了,我又没骂你,你哭什么。” 阮湘玉很少服软的,能让她主动开口说出这番话,实属不易。 在场的人都很清楚这一点。 包括宁皎依在内,她也没想过阮湘玉会主动跟她“示好”。 虽然语气有点儿恶劣,但是对于阮湘玉来说,能这样跟她说话,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宁皎依以为阮湘玉会责怪她的,比如像之前一样骂她是扫把星什么的。 毕竟这次傅定泗确实是为了她才受伤的,而且比之前严重多了。 阮湘玉见宁皎依略带惊讶地看过来,表情也有些不自在。 她咳了一声,继续说:“我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他自愿为了你受伤的,我能说什么?之前他都要为了你跟我们脱离关系了,你觉得我还敢得罪你?那他真是这辈子都不认我这个妈了。” 阮湘玉这话,就相当于是妥协了,也等于是间接地同意了宁皎依和傅定泗的事儿。 这一点,宁皎依还是能理解到位的。 只是,她突然就觉得有些讽刺。 当初她最想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祝福。 包括宁绥和,也是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的。 现在她已经决定跟他分开了,他们突然又同意了。 真讽刺,不是吗? 不过宁皎依也懒得去解释这些了,她知道现在不是提分开的时候。 一切要等傅定泗手术结束之后再说。 宁皎依这边没有回复阮湘玉的话,阮湘玉倒是没太介意,只当宁皎依是太伤心了,说不出话。 等阮湘玉说完之后,傅诚又对宁皎依说:“你和定泗的事情,以后我们都不会干涉了,之前是我们做得不好,作为傅家的一家之主,我该跟你道个歉。” “不用。”宁皎依朝傅诚摆摆手,沙哑着声音说出了两个字。 ……… 秦峰和周靖康看着他们冰释前嫌的样子,对视了一眼,没有接话。 所有的人都觉得这是个大团圆的结局,除了白晓—— 白晓看着宁皎依,想着她刚刚说的那番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 白晓万万没想到,她这一声叹息,竟然被秦峰听到了。 秦峰似乎是觉得她扫兴了,不耐烦地警告她:“你最好知道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儿。” 白晓早就习惯了秦峰这样子。 被他骂了之后,白晓也没有特殊的反应,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秦峰看到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就更生气了,明明是顺着他的,他却窝火得不行。 “你哑巴了?跟你说话不知道用嘴回?”秦峰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对不起。”白晓先开口道歉,“你说的话我记住了,下次我会注意,今天很抱歉。” 诚恳的话语,挑不出任何态度上的毛病。 秦峰以为她开口说话之后自己就会满意, 没想到,不但没满意,反而更加窝火了。 秦峰觉得,一定是白晓的问题。 这个女人太烦了,只要一看到她就没什么好心情。 今天就不该带她过来。 秦峰正想着要让白晓滚蛋的时候,宁皎依却开口说:“让白晓留下来陪我几天吧。” 宁皎依这话是看着秦峰说出来的。 秦峰听到之后,差点儿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宁皎依让白晓留下来陪她? 她们两个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别说秦峰,宁绥和那边都有些懵了:“皎皎?” 宁皎依解释说:“我这几天一个人,挺无聊的,想找个人陪着我。” 宁绥和:“那简单,我找谢顾过来不就行了?” 谢顾之前照顾了宁皎依半年多,总比白晓顺手吧。 宁绥和总体上还是不太信任白晓。 而且这个白晓看起来闷闷的,不像谢顾那么活泼,宁皎依跟她待在一起不会更闷吗? “谢顾现在在工作室接管我的工作,挺忙的,没时间。”宁皎依说,“就让白晓陪我吧,我只是想找个人跟我待在一起。” 说到这里,宁皎依再度看向了秦峰:“可以吗?” “秦峰,你就让你老婆留下来吧。”宁皎依难得提出这样的要求,傅揽淮竟然也替她说起了话。 秦峰回头看了一眼白晓,最后不情愿地应了下来:“行,那就让她跟你住一段时间。不过——她得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吧?我先带她去了。” “等她收好行李了,我再跟你联系。” 说完这话,秦峰便拽着白晓走了。 他走得很快,宁皎依这边根本没来得及再说什么。 ……… 白晓被秦峰拽着来到了停车场。 一路上被绊了好几次,差点儿就崴脚了。 还好她比较机灵,反应够快,才避免这样的悲剧发生。 秦峰脾气不好,而且总是莫名其妙地发脾气,白晓对此已经麻木了,也不会因为他一些离谱的行为就跟他对着干。 这段婚姻关系对于她来说本身就是不对等的。 白家有求于秦家,仰人鼻息自然没办法挺直了腰板说话。 不过好在白晓从小就被磨得没脾气了,所以不管秦峰做什么,她都能忍。 白晓觉得秦峰人并不坏,就是脾气差而已,结婚之后也没真正虐待过她。 虽然他花天酒地的,但是白晓并不在意这些。 只要他一直在帮白家就可以,其余的事情她都无所谓。 白晓被秦峰丢到了副驾驶座。 秦峰力道很大,甚至有些粗暴。 白晓被撞到了后脑勺,她抬起手来揉了一下,没有一句怨言。 白晓正揉着后脑勺的时候,秦峰已经绕到驾驶座上了车。 看到白晓做这个动作,秦峰问:“撞到脑袋了?” “哦,不过没事的,不疼。”白晓马上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秦峰的火气莫名地往上窜着,说出来的话也难听了不少:“你倒是挺会抱大腿的,什么时候跟宁皎依关系这么好的?” 白晓:“……” 秦峰在因为她跟宁皎依走得近生气? 他有这么讨厌宁皎依吗? “问你话,你聋了还是哑了?”秦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白晓回答,更不耐烦了。 “之前加了微信有聊过,宁小姐对我还可以,刚刚我安慰了她几句,可能她现在需要人安慰吧。”白晓耐心地解释了一下原因。 秦峰呵了一声:“就你,还安慰人?” 白晓:“……” 这倒是不怪秦峰瞧不起她,白晓在这方面真的挺木的,平时话都没几句,就跟个不怎么灵光的机器人一样,每天除了看书就是看书。 在秦峰眼里,白晓就是个根本不懂人情世故的书呆子。 现在她说她安慰人,谁信啊? “算了,我懒得管你是怎么抱上宁皎依大腿的,但是你给我记住了,别以为跟宁皎依当上朋友了就翅膀硬了,你要是敢跟我叫嚣,看我怎么收拾你。”秦峰习惯性地在白晓面前耀武扬威。 白晓听着他幼稚的话,乖巧地点点头,“我不敢。” 秦峰:“……”明明她在妥协,他怎么更生气了? “你能不能别总是摆出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看着就闹心。”秦峰翻着白眼吐槽白晓。 “哦哦,好的。”不管秦峰说什么,白晓都点头答应,无条件地顺着他。 “艹,你他妈哄三岁小孩儿呢?”秦峰总觉得,白晓是把他当成弱智在敷衍了。 白晓被秦峰纠缠得有些头疼,她舔舔嘴唇,小心翼翼地说:“你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可能是我表达有问题吧,抱歉,让你不开心了。” 其实她想说,三岁孩子并没有秦峰这么难缠。 但是这种话,她哪里敢说出口…… 要是秦峰听见了,估计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她可不想给自己惹事儿。 白晓越认错,态度越好,秦峰就越不爽。 秦峰自己也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大概是因为这段婚姻本来也不是他要的,所以他一看到白晓就来气。 还有,这种书呆子类型的人,他从小就不喜欢。 “你这几天给我规矩点儿,就你这张笨嘴,少说话多做事儿。”秦峰时刻不忘吐槽白晓,“现在定泗出事儿,宁皎依正是情绪敏感的时候,你别胡乱安慰人。” “哦哦好的。”白晓还是点头,“我记下了。” 应付秦峰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顺着他的意思来。 不过……今天秦峰好像有些难缠。 白晓想,可能他也是担心傅定泗,所以心情不太好吧。 想到傅定泗的情况,白晓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好像是学外科的?我没记错吧?”秦峰那边几分钟没吭声,突然开口,冷不丁地问起了白晓专业上的事儿。 说来也是挺可笑的,秦峰之前从来没关注过白晓的专业。 当然了,没少人跟他说,但他压根儿没把白晓这个人放在心上,自然也就不会记得她学什么专业了。 之前白晓在医院呆了一段时间,她自己找着的工作。 后来秦家不乐意让白晓出去抛头露面,折腾了一通之后,白晓还是辞职了。 辞职之后白晓就天天钻家里看书,日子久了,秦峰也就忘记她本来是做什么的了。 “哦,是的,本科和硕士都是外科。”白晓被秦峰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有些不自在,她不太明白秦峰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白晓正疑惑的时候,又听秦峰问:“那你觉得,定泗的手术有几成把握?” 秦峰这一问,白晓就反应过来了。 原来不是关心她,是为了问傅定泗的状况。 秦峰对朋友还是很够意思的啊,看来他刚刚那么烦躁,也是因为担心傅定泗。 “八成吧。”白晓思考了一会儿,才给出秦峰答案,“刘医生我有听说过的,很有名的,在全球范围内都是排得上号的医生。他手术成功率很高。” “是吗?”秦峰冷笑了一声,“那你是没听到他刚刚在办公室怎么说的。” 想起来刘医生之前说的话,秦峰都觉得后怕。 听他那意思,手术过程中发生意外是百分百的事儿。 说得那么可怕,让人觉得傅定泗下一秒钟就要死了。 白晓猜到了秦峰在说什么事情,她抿了抿嘴唇,说:“你是说医生提醒的手术风险吗?” 秦峰:“怎么,你有想法?” 白晓:“也不算想法吧,但医生这样说其实很正常的,医生有责任把手术中可能遇到的各种各样的风险告诉患者家属,一场手术不确定性太多,现在国内医患关系这么紧张,有些话不提前说清楚的话,真的出现意外了,处理起来也会很麻烦。” “甚至,比起手术成功的结果,医生更应该先提醒患者家属手术失败的结果,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意外来的时候,家属那边也比较好接受。有责任心的医生从来不会只告诉家属手术成功以后是什么样,他们会把失败后的计划也全部做出来。” 白晓说完这番话之后,秦峰踩下了刹车。 对面正好是红灯,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秦峰开始紧盯着白晓看。 秦峰眼神有些复杂,还带着几分探究。 白晓被秦峰看得有些不自在,紧张地抬起手来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秦峰看到她做这个动作之后,嗤笑了一声。 说起来,这还是白晓第一次在他面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秦峰想,她果然是个书呆子。 平时闷得很,一句话说不了几个字儿,聊起学习来,倒是滔滔不绝了。 秦峰的嗤笑声,白晓也听到了,她感觉秦峰似乎是对她不满了。 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白晓想,可能真的是有些太聒噪了。 秦峰跟她不算熟,应该也不喜欢听她说这些。 所以,等红灯过去之后,白晓对秦峰说:“总之,你不用太过于担心,刘医生临床经验丰富,傅先生会没事儿的。” 这么说,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白晓还是不太敢惹秦峰,毕竟他生气了,对白家没有好处。 “你很喜欢学医?”秦峰冷不丁又转移了话题。 话题前后跳跃有些厉害,白晓被问得愣了一下,这才点点头,“是挺喜欢的。” 不喜欢的话,当初也不会选这个专业了。 医学生很辛苦,她读书那会儿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说来也是挺讽刺的,现在毕业了,反倒是比之前读书的时候轻松了。 现在天天游手好闲的,她自己都不习惯。 可惜,秦家这边根本不让她出去工作…… “切,书呆子。”秦峰听到白晓这么说,又忍不住嘲讽了她一句。 白晓:“……” “你今年多大来着?”秦峰明知故问。 白晓:“三十周岁。” 秦峰:“呵,老女人了。” 白晓瘪瘪嘴,没有接话。 她比秦峰大了快三岁,秦峰之前就没少拿她的年龄嘲讽她,白晓对此已经习惯了。 其实她并不是那么在乎年龄的,学医的人,毕业了基本上都是这个年龄,她没觉得自己特别老。 当然,秦峰比她年轻,确实是有资格嫌弃她老的。 “你想不想出去工作?”秦峰又冒出来一个问题。 白晓之前一直都挺平和的,就算被秦峰骂了,情绪也没有太的波动。 但是,听到秦峰问这个问题时,她的眼底突然亮了起来。 这转变,秦峰看得一清二楚。 他呵呵一笑,原来她也有在乎的事儿啊? 他还以为她什么都无所谓呢,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白晓心知秦峰这么说可能只是为了调戏她嘲讽她, 但人总归是有侥幸心理,尤其是碰上自己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情,更是如此。 白晓是真的很想出去工作,工资什么的都是其次,她只是受不了每天都最待在家里蹉跎时光。 或许别人认为这样的生活很好,但她真的不喜欢这种浪费时间的感觉。 如果秦峰真的能让她出去工作…… “我可以吗?”白晓满怀期待地看着秦峰,小心翼翼地说:“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会很感谢你的。” 白晓这话说得很客气,配上她这样的表情,几乎可以用感激涕零来形容了。 秦峰看着她这样子,也觉得好笑。 白晓平时在他面前虽然也是低声下气的,但她本质上还是不卑不亢, 那样的低声下气一看就是敷衍,懒得吵,为了避免麻烦想出来的权宜之计,并不是真的伏小做低。 但她现在的样子,跟平时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提到出去工作的时候,她是真的放低了自己的姿态,也是真的在感激他。 秦峰能看出来,她确实是很想出去工作了。 “先说说,你打算怎么感谢我?”秦峰挑起眉,故意刁难着白晓。 他倒是要看看,白晓能说出来什么谄媚的话。 “怎么都可以,我都听你的。”白晓有些着急了。 “行啊,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秦峰说,“等定泗出院了再说。” 白晓:“好,谢谢。” 虽然今天没聊出来什么结果,但秦峰好歹给了一个时限。 白晓感觉自己看到了希望—— 不管多久,只要最后能出去工作,对她来说就是成功。 ** 秦峰带着白晓离开以后,宁皎依和宁绥和一行人便回到了病房。 VIP病房还算大,容纳下来这些人也没有什么问题。 宁皎依一直在哭,情绪始终稳定不下来。 进入病房之后,宁绥和便拉着宁皎依坐在了沙发上。 阮湘玉看着宁皎依这样子,再看看病床上的傅定泗,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两个人真的是孽缘,她想方设法阻止了这么多年,还是没能将他们分开。 阮湘玉现在也累了,懒得再拆散他们。 既然他们两个人都认定了彼此,那就好好在一起吧…… 不过,阮湘玉现在还没太搞明白,宁皎依究竟是被谁绑架的,也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另外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人。 直觉告诉她这些事儿都是被同一个人设计好的。 但,能想出来这么大一个阴谋的人……未免有些太可怕了。 想到这里,阮湘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 连县。 陈奶奶这两天右眼皮一直在跳。 那天一早,荣京和宁皎依两个人就没影儿了。 后来虽然有人来通知她他们两个人是有事儿先走了,但陈奶奶还是觉得不对劲儿。 她拿了手机给荣京打电话,根本打不通。 以往,荣京总是会第一时间接她的电话。 老太太越来越担心,准备去城里找找荣京。 老太太一辈子没出过连县,突然要出门,她还有些茫然。 ……… 陈奶奶刚走到外面,正好就听到了有人在讨论荣京的事儿。 “真的?你看到荣京被巡逻车带走了?” “是啊,五六个警/察押着他,都戴上手铐了!” 陈奶奶虽然年龄大了,但听力还是很好的。 听到这几个人讨论之后,她马上走了上去。 “你们刚刚说什么?” 那几个凑在一起讨论的女人看到老太太之后,不断地叹息,一脸遗憾地说:“老太太你也别太伤心,荣京那孩子从小就没人教育,走上违法犯罪的路也正常……” “你亲眼看到他被带走了?”陈奶奶没管她的话,而是非常执着地问着这个问题。 “是啊是啊,我早上出来摆摊的时候亲眼看到的,”那中年女人指了指对面的路,“就在那里,我听说警/察是从名城那边过来的,应该也是带着他去名城了吧!” 陈奶奶面色凝重,一句话都没说。 那中年女人见她脸色不好,便宽慰道:“老太太啊,你年龄的大了,就别操心他的事儿了,荣京那孩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苗子,你瞧瞧他长大之后,目中无人的,见到我们这些老邻居都不知道打招呼的,这种不知道长幼尊卑的人,你能指望他——” “闭嘴吧!”陈奶奶听到对方这么评价荣京,瞬间就来脾气了。 她狠狠地打断了那个女人的话,然后转身朝着镇上的长途车站的方向走了去。 刚刚那个被陈奶奶怼过的中年女人看着老太太的背影,跟身边的同伴吐槽道:“你瞧瞧这老太太,跟她说她还不信,荣京那种私生子小野种,能是什么好东西,也就她还信荣京在做正当生意了……我看啊,搞不好是偷鸡摸狗被抓了。” “是啊,一个穷小子突然变得那么有钱,谁信,就算他爸有钱又怎么样,人家那边又不是没儿子,他一个二奶生的,那边的人怎么可能给他钱?”两个中年妇女一句接一句地嚼着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