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兰朵的中原话说得并不流畅,但是,大家都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满朝文武齐刷刷的转头看向傅行健,都在低声嘀咕。 傅行健少年时就去了军中历练,一直到二十二岁时,才从军中回到京都。在那段时间里,他军功累累,十分受先帝的器重。可是,这人自从回京就孑然一身,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大家都只当他是在军中无暇分身,因而给耽误了。到了京城后,不知多少人家都想把女儿嫁给忠肃侯世子,最后却是苏绾与他定了终身。 难道说,在傅行健回京之前,在军中曾与外族的公主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大家的目光在傅行健与马兰朵之间来回晃荡,眸中都露出几分怀疑之色。马兰朵长相美丽,想来她的母亲当年也是名动一方的美人吧?只是,平乐公主……这个名字怎么这么像中原公主的封号? 寿帝也是这样想的,他托着下巴沉思:“平乐公主,这个名字怎的如此耳熟?” “陛下难道是忘记了,先帝还在的时候,曾经册封过一个公主嫁到乌丹去,与乌丹的国王联姻。当时是从宗室中挑选的适龄女子册封为公主的,是淮南王的女儿,封号就是平乐公主。不过,平乐公主嫁到乌丹后,乌丹王就病死了,新王继位,她就没了消息。”谢安阳在寿帝身后低声的提醒。 经他这么一说,寿帝立即想连连点头:“是,是有这么一回事。” 当年册封的那个平乐公主说起辈分来还是他的堂姐,淮南王在京都做质子的时候,那位堂姐也跟他一起长大的,当年平乐公主远嫁乌丹时,他还伤心难过了一场。 那位堂姐的名字,他如今还记得,取的长乐未央之意,名为魏长乐。 会是那位堂姐魏长乐吗? 难道,傅行健跟魏长乐在北郡见过? 寿帝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几分,转头问傅行健:“傅卿,马兰朵说的是什么意思?” 此刻,寿帝再也不是那个温和的君主,他的脸上一片肃杀,无形中散发出的气场,告诉傅行健,他仍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是一个可以夺去他生命的人。巨大的威压让傅行健后背的冷汗涔涔而下,他脸色都白了一分,明明可以一句话就否认掉,可是不知为何,那句话就是说不出来。 好一会儿,傅行健才僵硬的转过头,看向马兰朵,他看得很是专注,仿佛要把眼前这个人的模样都刻在心底。 傅行健闭了闭眼睛,在马兰朵万分期待的目光中,缓缓说:“不是。我不认识什么平乐公主,也不曾去过落日山,更别提什么落日山上的将军了。”说完,他又回过身来面对寿帝,低声说道:“陛下,臣也不清楚她为什么这么说,请陛下恕罪。” 马兰朵眸中露出失望之色,握紧了拳头,没说一句话。 寿帝看了一眼傅行健手中的小像,眼角露出一丝讥诮。 这一刻,他彻底肯定了傅行健在撒谎! 不过,寿帝并不着急马上揭穿傅行健,燕子楼的老鸨还没来核对马兰朵的身份,他饶有兴致的问马兰朵:“你手中不是还有信物吗?是什么?交给朕看看。” 马兰朵面露犹豫之色,不过,她知道中原的规矩,不给就是抗旨,是要掉脑袋的,马上就哭丧着脸解了下来,交到谢安阳的手里。谢安阳双手捧着那个贴身还带着余温的小袖袋,快步上了台阶,将东西送到寿帝跟前。 寿帝展开看了看,就抬眼看着傅行健,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龙椅上龙珠的。 这样的举动让傅行健一阵心虚,难道寿帝是真的发现了吗? 就在傅行健担心时,寿帝却柔和一笑,转移了话题问马兰朵:“你刚提到了平乐公主,平乐公主是你的母亲吗?” 难怪看着马兰朵除了美丽之外,还隐约有几分熟悉,若真是堂姐的女儿的话,也未尝不可以留下她的血脉,总归也是皇室的人,流落在外多半不好。 “平乐公主?”马兰朵一脸茫然:“那是谁?” 没奈何,梅阮仪只得用胡语跟她解释了一此,原来,马兰朵为了能寻找到这个人,每天夜里都要念好几遍,睡梦之中也放不下,母亲教给她用来打听这个人下落的这句话,她背了个滚瓜烂熟,****出去打听都用得到,却从来不知道,原来平乐公主可能是自己的母亲,她一直以为是母亲的朋友呢! 寿帝不徐不缓的说:“这位平乐公主跟那个落日山上的将军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陛下是要听吗?”这一句话很是柔软,见寿帝点头,马兰朵也就说了下去:“真的要说的话,得回到二十年前的那个夏天说起。” 二十年前,赤蒙崛起,以武立国,将大魏的边防军打得溃不成军,死伤惨重。大魏的君王誓死不肯答应赤蒙国的要求,要求大魏给乌丹上供。当时先帝当道,看了奏章后痛骂出声,当即就召集起自己的诸侯国,开了一场小会。 这一次会议的主题,就是如何挽救既有可能分崩离析的一个国家! 然而,这一次朝会没能改变什么,在主和派的强力反对下,加上国内形势复杂,形势多变,先帝只得暂时同意了赤蒙的要求。另一方面,先帝主张战斗,最好能打的赤蒙二十年翻不了身,故而口头答应之后,先帝就积极的派出能人武将,把守南下的关隘,又对赤蒙周围的几个国家进行游说,希望这些人同大魏一道左右包夹,实现扼杀赤蒙的最终目的。 先帝做得很成功,消息一放出去,立即就有塞外王室的人传书来京都,表达自己想联姻的意思。 这其中,乌丹就在里面。 先帝思来想去,就在这一批友军之中挑选了合适的同盟,分别从宗室中挑选了三个女子册封为公主,嫁到乌丹、西凉和大宛。 魏长乐就在其中,先帝封她为平乐公主,为了大魏短暂的和平,远嫁乌丹。 她是没什么愿望的女子,生在皇家宗室,早就有牺牲掉自己一生幸福的觉悟,接了圣旨之后,也不曾有过怨怼,拜别父母后整装,在良辰吉日里出发去往乌丹。 按照大魏的惯例,和亲的公主在踏出国土之前,都要由婢女用土罐字装一坛子家乡的泥土带往他国,以示不忘故土。出了绝雁关,便进入了茫茫黄沙,从这里开始,就再也不是大魏的疆土。 送嫁的车辆在国界前停下,魏长乐被婢女扶出马车,立下按桌在此祭拜天地之后,婢女用小坛子装了故乡的黄土,她扶着按桌起身,心中忽然惆怅,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故乡。绝雁关的城墙巍峨高大,可从此将她阻拦在异国他乡,魏长乐心中不免悲凉,刹那间滚滚落下泪来。 忽然,城门大开,一人一马快步从绝雁关中奔驰而来,在她跟前截然而止。 马背上是一个俊朗不凡的青年男子,他勒住马儿后翻身而下,问道:“微臣乃是绝雁关守将,敢问是平乐公主的銮驾吗?” “你是谁?”婢女警觉的问。 她当时并未穿着出嫁的红衣,一身素袍站在人群中,来人显然不认得她,在人群中张望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脸上,露出一笑,就转开了头。 这一笑,伴着阳光明媚,是魏长乐从未见过的英姿,她的心不禁剧烈的跳动了一下,红着脸转开了头,却用眼角悄悄瞥他。 将军笑道:“微臣已经说了呀,微臣是绝雁关守将,姓傅。绝雁关里的弟兄们听说是公主銮驾经由此地去往乌丹,都说没见过,不知公主天颜。我等只想见一见公主,若是见不到也没关系,请公主赐一物品与兄弟们瞻仰,也是成全了兄弟们的心愿。就是不知公主是否愿意?” 这个婢女做不了主,只得转头看向魏长乐,等魏长乐拿个主意。 魏长乐想了想,就点了点头,示意婢女将她放在马车里的饰品取一套出来,又站上来,将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交给了将军,也是微笑着说:“此去塞外,这种东西留着也是无用,公主的意思,是请兄弟们喝酒,也犒劳一下各位弟兄的辛苦。” 那人不疑有他,收了婢女送来的东西,也拿了魏长乐递过来的银票,一再道谢之后就扬长而去。 这人走后,魏长乐不免有些郁郁寡欢,惊鸿一瞥,竟对这个人有些旖旎的念想。 她心知这样不对,可一腔柔软,却是怎么也舍不掉。 马车渐渐靠近了乌丹,迎娶的车队也混进了队伍里,恰在这时,发生了一件意外。 大漠之中,马贼横行,大魏送嫁的车队有多少金银珠宝,多少财帛玉器,又有多少奇珍异宝,这些东西让大漠中的马贼蠢蠢欲动,车队一出绝雁关,就被马贼盯上了。马贼跟了一路,终于在一片绿洲前动了手。 马贼抢夺了财物,看见车队之中有不少女子,心中起了旖旎,就打起了魏长乐等人的主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