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什么,傅容月自然是听不见了。 她快步绕道后殿,果真见沈贵妃的婢女往廊下去,那里,魏明钰的一个侍卫正翘首以待。看样子,沈贵妃取下这东西,是为了交给魏明钰吧。至于她们要打什么主意,傅容月却是不关心了。她快速的跑过去,假装同那婢女偶遇,就在刹那间刹不住脚一样,撞了婢女一下。她自然是没有魏明铮的妙手,不过是撞一下,随即就分开了。 那婢女张口想骂,见是她,只得将话头吞了下去。 傅容月也歉意的一笑,什么都不解释,重新回到了大殿。 她走后,婢女忍不住嘲讽的低喃:“果真是乡下丫头,一点礼数都不懂!” 婢女说着,伸手到袖袋里去取刚刚沈贵妃交给她的东西。然而,袖袋里空空如也,哪里有傅容月的腰坠? 婢女急得眼泪都要落下了,还以为是自己落在了刚刚走过的地方,忙给侍卫打了个颜色,快步回去寻找。然而哪里能找得到? 她后知后觉的想起傅容月那诡异的冲突,心中一紧,再次转回大殿,果真在傅容月的腰间瞧见了那坠子。她不由暗骂自己蠢,这下子,可怎么跟沈贵妃和赵王殿下交代?搞不好,她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两位主子手里了! 等在那里的侍卫久不见她过来,已经等不及走了过来,问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侍卫想了想,只得给她出主意:“还是将这事告诉沈贵妃,让贵妃娘娘拿个主意才好!” “废物!”沈贵妃听完,先是唾骂了一句,才低声问道:“这么说起来,傅容月知道是咱们拿了她的腰坠?那她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咱们,按照她一贯的行事,这根本不是她的风格。” “奴婢也奇怪呢!娘娘,其中会不会有诈?”婢女提醒沈贵妃。 沈贵妃沉吟片刻,说道:“你去告诉殿下一声,腰坠没了,咱们的计划先停一下吧。” 两人说话时,魏明钰也瞧在眼底,见两人低声不止,怕是有了变故,给沈贵妃打了个眼色,沈贵妃回以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魏明钰便借故离开了坐席。不多时,沈贵妃的婢女便过来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以及沈贵妃的转达都说了一遍,魏明钰听罢只是冷笑:“腰坠没了有什么要紧,没了腰坠,还有别的。谁说信物只能是身上的东西?计划还是要执行,我不能再多等哪怕一天了!” 他既下定决心,沈贵妃也无话可说,只得将一腔心思转到了大事上,一力与齐贵人周旋。 两人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完全没看到,傅容月偶尔抬眼,眉梢眼角那压制不住的恨意。 就让你们且在逍遥一会儿,自以为天下都在你们手上吧! 再过一会儿,我就要看着你们哭! 她转开头,目光同不远处的秦文棠相遇,秦文棠点点头,在桌子下打了一个手势,傅容月便笑了。 大殿之中一片喧哗,此时离年宴越来越近,这年宴之上却没几个人的心真的闹得起来。 寿帝携着慕青梨的手从后殿出来,吩咐身后的谢安阳:“在朕的旁边设个座儿,朕同青梨难得一见,要多喝几杯。” “陛下,这于礼不合,草民还是坐在梅国公身后吧。”慕青梨和煦的笑。 他越是谦虚柔软,寿帝的心中越是对他充满了亲切之感,忙说:“你啊,一直都是那么谦和,让朕说你什么好。这些年你一直在江湖上飘荡,难得跟朕团聚,就这么一次,还那么见外。坐过来,不然朕就当你抗旨!” 慕青梨无奈,只得跟寿帝同席位。 满朝文武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对寿帝身边的青年无一人敢小觑,连带着也无人再敢轻视秦文棠。尤其是刚刚在御花园羞辱过秦文棠的人,越发觉得心虚,她们万万没想到,这个江湖草莽的来头竟然这么大。谁说梅阑珊命不好,只能嫁一个草莽匹夫?这匹夫的来头未免太大了一些,能与寿帝同席而坐! 诸人羡慕的目光中,慕青梨仍旧是端着微笑,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他一走,梅向荣身边的坐席就空了出来,傅容月当即请旨同梅向荣一席,寿帝只当她是尽孝心,欣然应允。 傅容月在梅向荣身边坐下来,父女两人露出会心一笑,不再言语。 年宴的钟声终于缓缓敲响,中和殿安静下来,寿帝宣读年终贺典呈词,就宣布年宴开始。 往年的除夕只有皇室中人在中和殿相聚,今年文武百官齐聚,比起往年来自然是热闹了不少。沈贵妃和齐贵人精心准备,对这场盛典用心非常,本着精致为主,虽不铺张豪华,却也低调气派。 寿帝在典礼上的话从来都不多,他吩咐开席之后,宫廷的安排就是沈贵妃事情了。 沈贵妃是文家女子,喜好歌舞,这次年宴上的歌舞全部是她精心准备的。开场第一支舞,就给了大家颇为惊艳的感觉。 大家边吃边看,不断点头,对沈贵妃颇多赞言。 寿帝也夸奖了沈贵妃几句,说她近来很是辛苦,赏赐了不少东西。沈贵妃谢恩之后,眉梢眼角露出几分得色。 齐贵人自然是不爽快,寿帝也体恤她,给了不少赏赐。 今日的年宴是嘉奖功臣,既开了先河,朝廷中不少命官都得了赏赐,寿帝说这一年来大家辛苦,今年的年礼备得颇为丰富,算是给满朝文武的奖励。 梅向荣也得了,是一副玲珑玉棋,他爱不释手,不住口的夸赞。傅容月也有奖赏,是一套金发饰,款式是目前京中最流行的,怕女孩子嫌金老气,还特意镶了白玉,看起来精致可爱,不少女子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傅容月谢了恩,寿帝还特意赐了菜肴,却是代魏明玺赐的。 梅向荣都忍不住摇头叹息,寿帝真是有心,生怕魏明玺离傅容月远了,傅容月心中有所怨怼,特意安抚傅容月。 赏赐之后,歌舞仍旧不停,这一次却是彻底的欣赏了。 宫廷舞姬之中,有不少美貌女子,长袖善舞,格外好看,连傅容月都看傻了眼。 好不容易挨了一个多时辰,梅向荣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时候到了。 傅容月精神一震,抬头看去,这一曲舞蹈是来自敦煌的名曲改的胡旋舞。胡旋舞来自夫夷国,因难度很大,一度在京都广为流传,被人人称赞。后来夫夷国被灭之后,这舞蹈的也几乎绝迹于天下,流传的都是一些仿冒的舞姿,比不得胡旋舞本来的要义。也亏的沈贵妃好本事,找的这些舞姬都不赖,颇有几分胡旋舞的韵味。 这舞蹈一开场,满朝文武中爱好乐理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咦了一声。 这曲子,倒是正宗的来自北边呢。 当年夫夷国同赤蒙地界相连,两国多有贸易往来,夫夷国灭亡后,胡旋舞不曾传入大魏,却传到了赤蒙。如今会正宗舞蹈的,也是赤蒙人了。这曲子如此风貌,难道吹奏之人是赤蒙的乐人吗? 梅阮仪低低叹气:“可惜了夫夷国,若是还在,如今大魏的乐曲怕是会如同百花繁荣。” 夫夷国北方附属小国,百姓大多爱好音律,听说她们连谈情说爱也是要唱歌跳舞的,皇室之中也有很多名士,不少好曲都是夫夷国的先辈们所创。 “噤声。”傅容月听见了,侧头提醒了梅阮仪一句。 梅阮仪忙四处看看,一时失言,他是无心,就怕有人攻击,说他质疑高祖的决意。 好在这会儿大家都在听歌看舞,没人注意到他。 这时,坐在傅容月身后的梅阑珊伸出手戳了戳傅容月的后背,提醒她看那舞姬中的一个人:“容月,你看那个舞姬。她长得好美!” 傅容月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然,在舞姬之中,有一个女子生得格外明丽。一双眼睛如同潋滟秋水,眸子是黑色带一点微蓝,小巧的鼻梁上翘,嘴角含笑,皮肤深白,论样貌是一等一的出挑,不过,特征也颇为明显,似乎并非中原人。 傅容月瞧见了她,侧头同梅向荣对视一眼,梅向荣悄悄点了点头,傅容月就知道是找对了人。 “是啊,好美,这样的美色,很容易让所有人过目不忘,甚至在她跳舞的时候,大家的眼睛里都不会有别人。”傅月端着酒杯轻笑。 梅阑珊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正要开口问,场中形势一变,只见那美丽至极的舞姬不知怎的脚下一滑,身子一偏,跟身边的舞姬撞到了一起。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失误,那舞姬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从腰间掉下来一个物体。 隔得远,仍能看出来,那是一封信件。 舞姬掉出这个东西,顿时面露惊慌之色,不顾及自己的同伴,更不怕殿前失宜,连滚带爬的冲了过来,将地上的信件捡了回去。 舞蹈的队伍被她这么一冲撞,马上就乱了,几个姑娘互相碰撞,只得停了下来,纷纷惶恐的跪下请安。 这样的混乱根源一目了然,诸人的目光纷纷落在那美丽至极的女子身上,可她只是抓紧了手中的信件,惊慌的往怀里藏。见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她反而冷静下来,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寿帝的心里咯噔一下,只有四个字:心中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