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贞柳一下子噤声,不甘不愿地挪个位置,坐下去吃饭,她还没吃完,华天雄已经吃饱了,直接挪开椅子,上了楼。 文贞柳坐在那里,指甲扣紧了筷子,一瞬间的慌乱从眉间逸出,果然,华天雄在怀疑她了,那么,华天雄今天喊老胡去书房,定然是让老胡去查她! 文贞柳心一惊,筷子掉在地上,她也顾不得捡,起身就要去找老胡,又想到这样的行为太大胆,又太招摇,无异于让华天雄更加怀疑她,只得又坐下去,深吸一口气,摸出自己的手机,拨给老胡。 刚拨出去,又挂断,翻了另一个号码,拨出去。 老胡是在第二天的早上,接到老家那边的电话,这才知道他的孙女被人接走了,说是他派人去接的,但他委实没派过人,正狐疑,又一个电话打进来,是文贞柳的,文贞柳说:“没事先通知你,我把你孙女接过来了,楚楚很喜欢她,暂时让她陪一陪楚楚,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老胡一听,瞬间想到他侄儿的事情,冷声说:“你敢动她,我不会让你好过。” 文贞柳笑道:“老胡,你说什么呢,我只是单纯地想让她陪陪楚楚,我动她做什么。” 老胡说:“我侄儿的死,是不是你干的?” 那天老胡回去,才看到侄儿的尸体,说是溺海,实则像是被人活生生打死又抛在海里的,面目和身体都泡的发了胀,可身体里的骨头尽毁。 曾经好几次,他想向华天雄说,他的侄儿是死于非命,可又不知道他的侄儿到底得罪的是谁,又加华天雄虽然器重他,却并不喜欢他的侄儿,尤其那次他侄儿开车,差点让华天雄出事,华天雄不惩治他就不错了,哪可能还会管他,所以才没说。 昨天在书房,华天雄说,他的侄儿很可能被人利用,假冒杜厉庚,挑拨他和杜厉庚之间的关系,酿成现在他好几次暗杀杜厉庚,杜厉庚强占他地盘的局面。 那个时候老胡真没想到是文贞柳,出来后看到文贞柳,忽然就想到,那一切,会不会就是这个女人搞的? 如今,她又无缘无故地把他的孙女接走了,心里没鬼才怪。 文贞柳可能也意识到,华天雄在查她,还是派他在查她,所以,才接了他孙女,把他的孙女捏在她的手中,好威胁他! 老胡说:“如果让我查到我侄儿的死,真跟你有关,我不会放过你。” 文贞柳说:“你不用放狠话,你侄儿的死,跟我无关。” 老胡冷笑:“跟你无关?你把他从园丁拉出来,当老爷的司机,又在隔天指证杜厉庚想杀老爷,你存的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清楚,老爷说,我侄儿前些日子一直假冒杜厉庚,跟文楚约会,这不是你干的,还是谁干的?” 果然,华天雄是知道了这件事情。 本来文贞柳也没想过能瞒很久,毕竟,旁人不知道这世上忽然多了一个‘杜厉庚’,杜厉庚本人却是知道的。 头一次刺激了华晨兮,华晨兮不可能不质问。 杜厉庚遭到了质问,一定会去查。 文贞柳原本的预计是,等杜厉庚查出来的时候,他早已和华天雄闹翻,和华晨兮闹翻,结果不太如人意,前面一个预想达到了,后面这个还没达到。 文贞柳轻叹一口气:“老胡,既然你知道了,那我也不瞒你,把你侄儿从园丁提到司机,确实是我做的,让他嫁祸给杜厉庚,也是我做的,我给了他钱,让他假冒杜厉庚,跟文楚约会,也只是想刺激华晨兮,别的我也没想做什么,本来一切都尘埃落定,那天天雄出了车祸,你侄儿又变回了园丁,我便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了,可谁知道,他会溺海呢。” 老胡大声说:“他不是溺海,他是被人害死的!” 文贞柳说:“我没害他,如果真有人害他,定然是华氏兄妹,我猜想,是华绍庭。” 老胡说:“你不用诬陷别人。” 文贞柳说:“我没有诬陷别人。” 她想到了那几天晚上频繁出现的血人,又想到后来老胡侄儿的死,心下一拔凉,原本不想提那几晚的惊恐事件,可为了说服老胡,她还是说了,说完,她道:“那几天晚上的血人,应该就是你的侄儿,而能做到无声无息,把你侄儿弄成那副样子,又有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和文楚的公寓,恐吓我们的人,只有华绍庭,不久之后,你侄儿就溺海死了,不是华绍庭还有谁?天雄既不追究你侄儿,就说明他是真不追究了,不会暗地里再对你侄儿痛下杀手,还是用那样残忍的方式,华晨兮一介女流,纵然真的有心,也下不去那手,所以,你的仇人是华绍庭,不是我。” 老胡听的呼吸急促,眼眸都充了血,他含泪道:“要不是你拿钱蛊惑他,他何至于落到那个田地?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你!” 文贞柳说:“我很抱歉,原本只是让他多赚些钱,我有分寸,不会让他出事,可谁能知道,华绍庭能这么狠呢!” 老胡闭上眼睛,眼泪流了下来,他沉声说:“你已经害死我一个侄儿了,如今又想害死我的孙女吗?文贞柳,你别太过份了!” 文贞柳说:“我不会害她。” 老胡冷笑:“知道老爷要查你,所以你把我孙女接走了,我如果照实跟老爷说,是你在背后挑拨老爷和杜厉庚之间的关系,你就会害死我的孙女,是不是?” 文贞柳说:“我不会害她!” 老胡还是冷笑:“别装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装什么装。” 文贞柳在那话那头默了一瞬,这才开口:“是,接你孙女过来,确实是让你有所忌惮,但你该查的还是查,我只是希望你在向天雄汇报的时候,稍微做点儿改变,我会配合你,把这场戏演好,你知道,我和楚楚能走到今天,不容易,我不求其他,我只求我和楚楚能呆在天雄身边,好好过完下半辈子。” 老胡说:“你不背后搞事,你就能跟老爷过好下半辈子。” 文贞柳苦笑:“能吗?老胡,你心里很清楚,有华氏兄妹在,我和楚楚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老胡抿唇不言,是,文贞柳说的没错,有华氏兄妹在的一天,她文贞柳和文楚就别想有好日子过,华天雄死后,她二人就更加别想有好日子过,所以文贞柳是想用杜厉庚来对付华氏兄弟,是啊,文贞柳用杜厉庚真正对付的人并不是华天雄,而是华氏兄妹。 意识到这一点儿后,老胡眼皮狠狠一跳,冲文贞柳说:“你还想做什么?” 文贞柳反问:“我能做什么呢?只是想让你为我和文楚留点儿情面罢了。” 老胡说:“你想利用杜厉庚,对付大少爷和二小姐。” 老胡能猜到这一点,但猜不到文贞柳会如何做。 后来,老胡知道了。 后来,老胡也十分后悔。 他早就应该在知道文贞柳有那样疯狂的想法的时候阻止她,或者,告诉华天雄,或者,告诉华绍庭和华晨兮,或者,告诉杜厉庚,反正不管告诉哪个人都行,可那个时候,他还在怜悯这一对母女,以至于到最后,华家支离破碎,他也成为了罪人。 老胡是无法预知后事的,他只是在猜出来文贞柳的意图后,警告她:“你别惹大少爷。” 文贞柳隔着话筒笑了一下,她知道华绍庭的恐怖,那几晚血人的出现,确实吓坏了她,而也正因为受到过太可怕的惊吓,她才越发的大胆了,她知道,不除掉华氏兄弟,她和文楚,永不会安宁。 华氏兄弟容不下她们,又加上她在华天雄以及杜厉庚还有华晨兮之间挑拨离间,华绍庭更加不会放过她,之所以现在不闻不问,只因为看在华天雄的面子上,等华天雄一闭眼,那就是华绍庭收拾她们母女的时候。 文贞柳不能给华绍庭机会,她要在华绍庭收拾她们的时候,拉上杜厉庚。 文贞柳说:“我知道分寸,老胡,你的孙女我会好好照顾,你也帮帮我,看在我们母女无依无靠的份上,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 老胡挂断电话,长长地叹一口气。 华天雄白天找了杜厉庚,那个时候华晨兮不在,等晚上回去,这才知道这件事情,她立刻冲进包厢,推开卧室的门进去,看杜厉庚。 杜厉庚还是坐在床上看电视,见她回来了,冲他说一句:“饿了,等你吃饭呢,怎么回来这么晚。” 其实不晚,不到八点,但杜厉庚就是想念她了。 她从早上离开,一直没回来,中午也没回来陪他吃饭。 他知道,她想开新公司,虽然有委托唐酒,但很多事情也需要她亲自出面,她忙正常,他忍着一天没给她打电话,对她就越发的想念了。 华晨兮走到他床边,他伸手拉住她,正要把她往怀里扯,华晨兮说:“注意你的伤。” 杜厉庚说:“都养好了,今天医生来过,说我恢复的很好。” 他伸手将她搂到怀里,低头吻住,解了一天的相思后,这才松开她,拉她去吃饭。 两个人是在外面吃的饭,饭后杜厉庚原本是要陪华晨兮回去的,可接到了莫怀的电话,杜厉庚便把华晨兮送到天香府,然后又离开。 离开前,华晨兮喊住他,问他:“我爸今天找你了?” 杜厉庚嗯了一声,表情淡淡,并没显出什么特殊情绪来,华晨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他没为难你吧?” 杜厉庚说:“没有。” 怕她担心,他又说一句:“他只是过来看看我的伤。” 华晨兮心想,是看你的伤吗?是看你有没有死吧?或者,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很想说,她知道他在抢占她父亲的地盘,她谁也不站队,可想到华绍庭说的话,她最终又没提。 杜厉庚既不想让她知道,她就当作不知道。 杜厉庚其实清楚,他动作那么大,华天雄吃了暗亏,不可能不在她面前说,可杜厉庚还是选择了不告诉她,他不是欺瞒她,他只是不想她为难。 纵然他知道,她可能知道了,他也跟她一样,装作不知道,那样,他做的坦然,她也不会有太多愧疚。 华晨兮低头,冲着他的脸颊吻了一下,换来杜厉庚捏住她的下巴,按在车座里,吻了很久。 退开的时候,呼吸微喘,他极力镇定,轻抚着她的发丝,低声说:“我晚上有事,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你不用等我,困了就先睡。” 说完,又在她额头印上一吻,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华晨兮看着他关上车门,高大的身子在夜色里走远,上了另一辆车,然后那辆车在她面前开走,没进车流里,再也看不见。 她微垂下眼,心想,身体刚恢复,就这么忙了。 也是,她爸爸年轻的时候抢别人地盘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忙碌。 华晨兮平静地将车开到自己的私人领地,回了包厢,洗个澡,睡下了。 半夜里无论如何睡不着,翻来覆去,碾转难眠,她又翻坐而起,总觉得心绪不宁,她打开灯,找到手机,看了一眼,是凌晨两点半。 杜厉庚没回来,而这个时候没回来,就说明晚上是不会回来了。 华晨兮又睡下去,铃声却在这个时候猝然响起,她又坐起身,打开灯,拿起手机,见是华绍庭打来的,她划开接听键:“哥,这么晚了,没睡吗?” 华绍庭说:“杜厉庚和文楚在医院。” 华晨兮拧眉:“杜厉庚又受伤了?” 华绍庭说:“是文楚受伤了。” 华晨兮问:“文楚受伤,杜厉庚为什么在医院?” 华绍庭说:“今天杜厉庚去抢场子,起了冲突,那是个KTV,文楚刚好就在那里玩,她没分寸,看到杜厉庚就黏了上去,被杜厉庚推开了,刚好撞上了别人的刀子,受了伤,后来又替杜厉庚挡了一刀,此刻正在急救室里。” 华晨兮听着,表情木木的,心也木木的,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所以,因为杜厉庚推了文楚,害她受了伤,而她又反过来替杜厉庚挡了一刀,所以,杜厉庚就要呆在那里陪着她,照顾她? 或许,杜厉庚是该要呆在那里的,毕竟,文楚都是因为他才出的事。 他若对她不闻不问,显得太没人性。 可华晨兮一想到文楚自此就要黏着杜厉庚,杜厉庚或许因为这件事情,会对文楚包容,那心就一直往下坠。 她低声说:“哥,如果文楚残了废了,杜厉庚要照顾她,我要怎么办呢?” 华绍庭说:“文楚没伤胳膊没伤腿,她不会废。” 华晨兮讽笑了一声:“你听得懂我的话,我是什么意思,你也明白。” 华绍庭沉默,半晌后说:“我不是杜厉庚,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待文楚,但哥还是觉得,你现在得去一趟医院。” 华晨兮说:“不去。” 华绍庭说:“你不去,怎么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 华晨兮说:“你肯定也没在医院,但你对那边的情况了如指掌,你告诉我就行了,我不想过去膈应自己。” 华绍庭拧眉,最终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 华晨兮坐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扭头看着窗外,月光如水,夜色是那么的美,可为什么,人间的世界,会这么浑浊。 她只是想要一份简单的爱情,想要一份简单的人生,想要一个理想中的男人,想要一个没有乌烟瘴气的家。 可为什么,那些人偏要让她不如意。 华晨兮就那样坐在床头,坐到天色灰蒙蒙亮,卧室门被推开的时候,她也没动,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眼睛盯在玻璃窗帘的某一点儿上,似乎定格了似的。 杜厉庚昨晚几乎没休息,脸上尽现疲惫,文楚脱离危险之后,他这才抽空回来,看到华晨兮靠坐在床头,灯没开,昏暗的晨光透过窗帘穿进来,愈添室内的朦胧,他眉头一拧,立刻走上前,将华晨兮抱到怀里,原以为她是刚起来,却不想,手刚环住她的身子,便环住了满身的冷意。 虽然是夏天,可杜厉庚还是震怒了,盯着她,问道:“坐了一夜,你不知道会着凉吗?” 他伸手就扯了被子,将她紧紧裹住。 华晨兮转动着僵硬的眼珠,直视着他的脸:“昨晚去哪儿了?” 杜厉庚看着她,不管是她的问题,还是她反常的行为,他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本来也没打算隐瞒她,索性就直接讲了:“昨晚在医院,文楚受伤了,因为我受的伤,我不能置之不理,就把她送到医院去了,等她脱离了危险,我就回来了。” 华晨兮伸手推他:“去洗澡。” 杜厉庚也知道他在医院呆了一晚,身上有不好闻的气息,当然,他更明白因为他昨晚跟文楚相处了,华晨兮厌恶他身上的气息,甚至是排斥他。 他没说什么,将她安置在被子里,警告她不许再掀被子,这才去洗澡。 从头到脚洗了个遍,又将头发吹干,换好衣服过来,上了床,搂住华晨兮,将她冰凉的身子暖热。 华晨兮伸手搂住他,红唇印上他的脸,他的唇,热情的令杜厉庚难以招架。 杜厉庚一夜未睡,其实精力并不好,原是想回来好好睡一觉的,可面对这样热情的华晨兮,他实在抗拒不了,也不想抗拒,压着她,放肆的纵欢。 结束后,杜厉庚累极,也不洗澡了,搂着华晨兮,沉沉地睡去。 华晨兮没睡,眼睛落在他疲惫又英俊的脸上,半天没挪动,稍顷,她推开他,下床,洗澡换衣服,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