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晨兮说完那句话后,绝决地跟着华绍庭走了。 杜厉庚望着想牵华晨兮手而没能牵住此刻空荡荡的左手,内心一痛,他无声攥紧了左手,看着华晨兮的背影消失在这条走廊的尽头。 她和文楚,他只能护一个。 这话说错了。 文楚从来就不在他要护的范围内。 他想护的人,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而已,只有她。 为什么每次出事,她都要把他和文楚捆绑在一起,他知道她的心思,可她却不知道他的心思。 杜厉庚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眸内汹涌而过的伤痛。 她刚失去至亲,他想好好陪着她,可她不需要。 能永远陪在她身边的,只有华绍庭。 能陪她度过这种悲伤时刻的人,是不是也只有华绍庭? 而他之于她,又是什么。 明明他们都要谈婚论嫁了,可她却从来没打算把自己的脆弱和后背给他,她不相信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 每次遇到有文楚的事情,她都不相信他。 她不信他对她的忠诚。 她不信他对她的感情。 杜厉庚把手伸进口袋,摸了烟和打火机出来,正想点根烟,用尼古丁的苦味来压制内心深处的伤痛,但看到不能抽烟的字样,他又将烟和打火机装起来。 他抬步,朝华晨兮离开的方向追了去。 他这个举动,明显就是在告诉文贞柳和文楚,他选择了护着华晨兮。 文楚坐在那里,看着他,没动。 文贞柳上前,挡在杜厉庚面前:“杜厉庚,你刚说天雄的死是意外,那就是说,这件事情是跟楚楚没关的。” 杜厉庚抬眼,没什么情绪地盯了她一眼,又侧头,看了一眼文楚,漠然道:“你们若没有录音,我刚说的话就不算,兮兮要告文楚,如果有需要,我会为兮兮作证。” 文贞柳一听,大怒道:“你们联合起来污蔑楚楚,想要致楚楚于死地!” 杜厉庚不说话,只薄唇抿的死紧,脸色更是阴沉难看。 文贞柳说:“你这么为虎作伥,良心会安吗?” 杜厉庚默默地想,良心会安吗?不会安,可跟失去华晨兮比起来,这点良心不安算什么。 他什么话都不再说,抬步就走。 文贞柳一把拽住他:“杜厉庚,你没证据,你休想帮着华晨兮害楚楚!” 杜厉庚拿开她的手,眼皮微掀,声调没一丝起伏:“我是没证据,那你在害怕担心什么?还是说,华天雄的死,真跟文楚有关?” 文贞柳一愣,心下惊了惊,连忙道:“当然没有!” 杜厉庚说:“那你怕什么?即便真有我作证,文楚也不一定真的会被宣判。” 文楚一直没出声,听到这里,小声说:“如果你作证,再加上华晨兮想要借机弄死我,那我一定会被判死刑。” 她没开口求他,求他不要为华晨兮作证,只是在叙述他若帮了华晨兮,她的结局。 而越是这样,越是让杜厉庚心生愧疚。 是呀,若是他帮华晨兮作证了,以华家人的实力,绝对能让文楚被判死刑。 杜厉庚心里很清楚,他选择护着华晨兮,就是把文楚逼上了死路。 一个无辜的人命,就在他的一念之间,没了。 杜厉庚心中压着阴霾,淡漠的口吻说:“你放心,你若真死了,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去为你上香。” 文贞柳指着他:“你!” 杜厉庚不再多废话,推开挡在面前的文贞柳,大步走了。 文贞柳气的浑身发抖,等走廊里没有别人了,文贞柳冲文楚恶狠狠地说:“不许你再喜欢他!他都要为了华晨兮致你于死地了!这样的男人,就算真的因为愧疚而跟你在一起了,也不会对你好!” 文楚垂着头,一声不吭,她在默默地消化杜厉庚说的那句‘如果你死了,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去为你上香’。 所以,他是真的要帮着华晨兮,让她死。 文楚刚刚哭过,可哭的不大走心,可此刻,她哭的汹涌,却是真的发自内心,哭的悲伤而绝望。 文贞柳大怒:“你哭什么哭!为这么个男人,哭死都不值得!” 文楚哭着问:“妈,我真的会死吗?” 文贞柳气道:“当然不会。” 文楚哭着说:“如果杜厉更作证,说是我推的爸爸,那我必死无疑,当时就我们三人在场,爸爸死了,杜厉庚的话就成了唯一证据。” 文贞柳冷笑:“杜厉庚说是你推的华天雄,难道你就不能反击他们,说是杜厉庚推的华天雄?” 文楚一愣,含着眼泪的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文贞柳:“妈,你让我指证杜厉庚?” 文贞柳反问:“你敢指证,舍得指证吗?” 文楚不舍得,她从来没想过毁了杜厉庚,她只想毁了华晨兮。 文楚哭着说:“妈说这事不会连累到杜厉庚的,你不要骗我!” 文贞柳看她到现在了还护着杜厉庚,真是恨铁不成钢,好在她原本也没打算拉上杜厉庚,不是她不想,是她不敢,当然,就算她有本事拉上杜厉庚,也没本事让杜厉庚出事,杜家人可不是吃素的,整个渝州,谁敢明目张胆的得罪杜家人?没有人,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 文贞柳气道:“不会连累到杜厉庚,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文楚哭着问:“那你怎么有办法让华晨兮不起诉我,不让杜厉庚去作证,不让我死?” 之前的计划文楚是知道的,华天雄之所以会掉到山下摔死,是她故意绊的,如果不是她那一脚,华天雄不会掉到山下,做这事儿之前,文贞柳就跟她说过,会以意外来处理。 可她们谁也没想到,华晨兮忽然来一句要告文楚。 这就打的她们措手不及了,而杜厉庚,偏又为了华晨兮,要当证人,这就更加让文楚防不胜防。 文楚想不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妈妈要如何保她。 她用着有些怀疑的眼光看着文贞柳,文贞柳却不看她,只暗自想着一些事情,过了两三分钟,这才冲文楚说:“你不用管,华晨兮他们去了停尸房,看华天雄最后一眼,你也去,别让外人抓住了把柄,落人诟病。” 文楚问:“你呢?” 文贞柳说:“我去一下洗手间,再拐头找一下医生,你先去,我一会儿也去。” 文楚问:“你找医生做什么?” 文贞柳说:“给你爸爸化验,行了,你不用问了,赶紧去。” 文贞柳说完,拉了一把文楚,把她推向停尸房的方向,她则是去了洗手间,给老胡打电话,又去找了一个医生,这才去停尸房。 华晨兮和华绍庭已经看完华天雄,正从里面出来,杜厉庚跟在二人后面,三个人都很安静,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悲色。 文楚来的时候华晨兮三人还没离开,她想靠近华天雄,却被华晨兮喝住,又看到华绍庭冰冷的眼神,还有杜厉庚默不作声的样子,她没敢近前。 直到三个人离开,她这才走到华天雄的尸体前。 尸体被白布蒙着,她不敢揭,也不敢看,只默默地在心里说:“爸爸,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太偏心了。” 文贞柳迎面跟三个人遇上,谁也没理谁,她看到文楚还在里面,错身走了进去。 华晨兮转头,看着那母女二人,眼中的恨意排山倒海。 刚刚在急救室外面的走廊上等待的时候,她已经向杜厉庚问清楚了三个人为何会在山崖边上,是因为地上打滑,他一不小心滑了脚,文楚怕他出事,冲了出来,后来华天雄也冲了出来,然后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 打滑? 没有水,怎么打滑的? 这几天,整个渝州都没有下雨,也没有下雪,地面怎么可能会打滑呢! 又想到杜厉庚说,他和华天雄聊天的时候,文楚在一边沏茶。 沏茶! 那这一切就好解释了。 文楚故意打翻了水壶,让水流了出来,就是为了制造这一场事故。 她的目地,就是要害死华天雄! 以她的心思,绝对想不到这么好的主意,一定是文贞柳授意的。 这一对母女,她一定不会让她们好过! 华晨兮收回视线,跟着华绍庭一起去处理华天雄的后事。 杜厉庚跟着,华晨兮问他:“想好了?” 杜厉庚心知肚明她问的是什么,没回答,只说道:“我表现的不够明显吗?” 华晨兮说:“你要想好,选择帮我,就要致文楚于死地,你若不忍……” 话没说完,被杜厉庚打断:“我没有不忍,我只想问你,这是不是最后一次。” 华晨兮问:“什么最后一次?” 杜厉庚说:“最后一次怀疑我对你的感情。” 华晨兮看着他,没直接回答,而是道:“文楚若死了,我们之间就没任何怀疑了。” 杜厉庚唇畔勾了一丝笑,冷笑,这么说,她还真的从没相信过他。 杜厉庚转身,在自己没办法控制脾气之前,他不想面对她。 他的离开,对此刻的华晨兮来说,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华晨兮处在失去父亲的悲痛里,爱情于她而言,已经不太重要了。 她和华绍庭一起在医院办了手续,又联系了火葬场,回到家里,两个人都很疲惫,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觉得身体失去了支撑一般。 文贞柳倒也想做这些事情,博点名声,可她没资格,她虽然跟着华天雄,却没名没份,而且就算她想,华晨兮也绝不允许她插手,害死她父亲的刽子手,没资格为他父亲送葬! 华晨兮想先给华天雄安葬了,再来告文楚杀人害命,可不等她行动,文贞柳已经先她一步,给文楚找好了退路。 文贞柳让医生给华天雄做了血液化验,证明华天雄精神有问题,又让老胡出来作证,这一波操作下来,文贞柳把华天雄的死归结为他的精神失常,先前杜厉庚也觉得华天雄的精神有问题,文贞柳故意把这件事情提出来,让杜厉庚没办法再帮着华晨兮说假话。 华晨兮不相信,跟华绍庭一起找了他们自己信得过的医生,给华天雄重新做了血液化验,最后化验出来的结果显示,华天雄的精神确实有问题。 如果华天雄的精神有问题,那么,他的死,很难再落在文楚的身上。 华晨兮拿着化验单,脸色铁青。 她爸爸的身体一向健康,怎么可能会精神有问题! 华绍庭也觉得这事儿有蹊跷,他让吕杨去找医生,让医生化验血液的成份。 这一化验,发现华天雄的血液里面有残留的苯环己哌啶,份量不多,却足以让人精神失常,而且,容易出现幻觉。 华绍庭眼眸沉冷,把这个结果拿给了华晨兮看。 华晨兮看完,眸内迸发出强烈的杀气:“一定是文贞柳做的手脚,爸爸一直都是她在照顾。” 华绍庭比她想的更多,刚在看到化验单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文贞柳对他爸爸下了药,第二反应就是老胡被文贞柳收买了,不然老胡不可能帮着文贞柳作证他爸爸精神有问题。 华绍庭冲吕杨说:“去华家,把老胡带到华一大厦,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见他。” 吕杨听出来这件事情非同小可,立马应了一声是,转身就出了医院,开车回了华家别墅。 只是,等他进了屋,却找不到老胡了,给老胡打电话,那头显示无人接听。 吕杨给华绍庭打电话:“大少爷,老胡不在。” 华绍庭说:“打他电话。” 吕杨说:“打了,没人接。” 华绍庭抿紧薄唇,脸上的情绪已经可以用骇然来形容。 他气的不是文贞柳对华天雄下药,他气的是,老胡在他们华家生活了大半辈子,虽然不是华姓人,却也早被他们看作了一家人。 他和华晨兮对老胡的感情,甚至比对文贞柳和文楚还要亲。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在华家呆了大半辈子的老人,背叛了华家,背叛了华天雄,背叛了他和华晨兮的信任! 华绍庭充满戾气的口吻说:“找到他,不要惊动任何人,找到后也不要打草惊蛇,先给我通个电话。” 吕杨嗯了一声,就去全力搜捕老胡的踪迹。 华绍庭将电话收起来,眉心拢了拢,看向华晨兮:“有这个检验报告,想要成功告倒文楚,甚至是连罪文贞柳,有点儿难了。” 华晨兮冷声说:“再难也要做,就算倾尽华家拥有的一切,我也要让这对母女血债血尝!” 华绍庭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额头,心疼地将她往怀里搂了一下,他沉声说:“这事情哥哥来处理,你不要插手。” 华晨兮听出来华绍庭嗓音里的嗜血之意,没再多说什么。 她知道她的哥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绝对能让人痛不欲生。 兄妹二人回了华家别墅,一进门,只觉得空荡的厉害。 很小的时候,他们的母亲没死,纵然那个时候华天雄经常花天酒地,在外面包养不同的女人,可这个别墅,依然充满了欢笑。 后来母亲死了,他们长大了,渐渐的搬离了这个别墅,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华晨兮和华绍庭都不再踏进这个别墅半步,怕触景生情。 直到华天雄把文贞柳和文楚带回家,华晨兮才回了一趟家,不是为了回来团聚,只是为了回来闹。 再之后,多了文贞柳和文楚的华家别墅,似乎又热闹了起来,只是,这一回的热闹,再与华晨兮无关,与华绍庭无关。 他二人冷眼看着,只当是在看别人的热闹。 如今,就连别人的热闹也从这个古老而豪华的别墅里谢了幕。 华天雄死了,文贞柳带着文楚搬离了这里,老胡心中有愧,偷偷的离开,如今下落不明。 这个别墅,终于迎来了他最后的凄凉。 所有人都离开了,唯独他兄妹二人,又回到了这里。 华绍庭静静地站在客厅一隅,神情冷漠,只眸底染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情绪。 华晨兮的情绪也不好,华天雄的尸体已经火化了,骨灰盒摆在了客厅正中间,还没摆丧席,故而,骨灰盒也就先摆着。 华晨兮走到华天雄的骨灰盒前,淡淡地说:“爸,你可曾后悔,沾染上文贞柳这种恶毒的女人?就因为你太好色,才造成如今死不瞑目,可是你后悔也没有用了,妈妈不会再回来,你也不会再回来。” “虽然我很憎恨你这花心的性子,可我也不能看着你枉死,你放心,我会送文贞柳母女二人过去陪你,你不是一直想让文贞柳陪你走完后半辈子吗?女儿成全你。” 华绍庭走到华晨兮身边,眼睛也落在华天雄的那个骨灰盒上,他没开口说话,只无声地拿起一根香烛,点燃,插在了华天雄骨灰盒前的那个灰盆里,然后双手合并,默默地做了个祷告。 祷告完,他冲华晨兮说:“这段时间,你先陪杜厉庚在杜家呆着,等爸爸办丧席的时候,你再回来。” 华晨兮蹙眉:“我不走,我要陪着你。” 华绍庭说:“我一个人足够了,文贞柳能心思缜密地计划这一切,那就说明她手段了得,我不想你再出什么意外。” 华晨兮冷笑:“难不成文贞柳还能把我也给害死了?” 华绍庭厉斥:“别胡说!” 华晨兮道:“你放心,她还没那个能耐。” 华天雄对文贞柳不设防,才会着了她的道,可华晨兮打心底里防备着文贞柳,不可能着了她的道。 只是为了让华绍庭放心,华晨兮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听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