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钛夹有其便利性,但在使用范围方面,还需要控制……” “肝脏外伤的位置和严重程度,将直接影响病人的预后,所以,应当选择对病人恰当的处理方式。” “如果血流动力学稳定,可选择逐一缝合各损伤血管,而血流动力学不稳定时,则可以选择肝针行间断褥式对拢缝合创面……” 凌然时不时的低头看一下演讲稿,除此以外,凌然的演讲再没有增加任何多余的动作和内容,就像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有点无聊的,呆气十足的演讲似的。 如果只以文字的形式,换一个环境,这可能又是一篇没什么人看的学术论文。 但是,今时今日的香格里拉会议厅里,凌然的声音,落在不同的人耳中,感受却是十足的不同。 在纪主任等人听来,凌然的声音是刺耳的,是需要反驳的,是需要被制止的尖锐之声。 在许多年轻女医生听来,凌然的声音则是磁性的,性感的,令人心里发虚又无比踏实的…… 而在医药代表和普通医生们听来,凌然的声音就像是大戏开场前的旁白,有趣,生动,自带幽默。 有的人想到前排几位大佬的表情,脸上都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做大佬的,总归是要得罪人的,就算是没有刻意得罪谁,挡了后面人的路,引的后面人的羡慕嫉妒恨也是常有的事。 平日里,大佬们其实也不在乎后排观众的想法。做医生的,混到差不多的位置,都得四五十岁起步,能在一个细分领域积累成为大佬,享受个十年八年的,后面人爱怎么搞就怎么搞,谁也顾不了这些的。 哪怕是上级领导,或者政府官员压迫过来,做医生的,也只是遵循社会规则,受其制约而已。就内心来说,医生的骄傲感是极高的,对其他人的关注,远远达不到对自己的关注。 但是,凌然今日所触及的,就是几位大佬本身。 “现在的年轻人,真敢说啊。”坐在台下的纪主任,望着年轻的凌然,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的。如果什么都不说的话,大家可能还以为他是怕了。 可他有什么好怕的。 凌然无非就是一个长的帅气的年轻医生罢了。就算做了1000多例的肝切除,有过几次大新闻,治疗过一些位达官显贵,在西昌省内的名气颇大,但他老纪……他老纪也不差呀! 纪主任扬起头来,看向两边。 两边的专家,都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这个凌然是云医的吧,老徐,你的地盘。”纪主任的副手,同为省立消化疾病研究所的主任医师,自觉找到了一个突破方向。 老徐是云医消化外科的主任医师,因为没有科主任的头衔,所以与省立合作,也没什么顾忌。 不过,说到凌然了,老徐同志的顾忌就多了,他退却的笑一笑,道:“云医的消化外科都不算我的地盘,医院里面,我可说不上话。” “你说两句,他总是听的嘛。” 老徐噗嗤笑了出来:“听什么?听我一个老头子给他讲笑话吗?” “这份专家意见,可是咱们几个一起署名推出的。”纪主任的表情一寒。 虽然说,做到科室主任以后,一名医生的晋升之路就算是走完了,但是,对于有上进心,有决心的医生来说,其实也还是有路可走的。 做“真”专家,成为某个细分领域说话有分量的大拿,就是其中一条。 当然,真正有分量的,还是做出有循证医学支撑的“指南”,但是,就国内目前的环境来说,基本只有以首都为首的专家集团,能做出官方背书的指南来。 纪主任身在昌西省立医院,所有的关系人脉,门生故吏都在省立,自然是不可能再进京了,所以,尝试着做出更低级更低级版的专家意见,已经是纪主任非常努力的结果了。 以他的年龄和地位来说,日后努努力,再升级做一版专家共识,就该幸福退休了。 他也是没想到,事情做到一半,竟然会杀出一个程咬金来。 “老徐,你也不想几个月的辛苦白费吧。”纪主任停了一下,又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这年轻人,踩着你上位?” 同在一个医院,实际上的竞争会更激烈,正如同在一个科室的医生,竞争的可能比同医院的还厉害。 在一些顶级三甲医院里,一个科室的两名医生互不说话几十年的,都是有的,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竞争,还是因为利益。 纪主任不想自己直接出面,哪里有大BOSS开头就上场的? 老徐的位置却是刚好,又是云医的医生。 老徐本人却只是苦笑两声:“说上位,人家早就上位了,用不着踩我了。” “老徐……” 老徐不等其他人再说话,再次摇头,道:“我还要在云医呆小十年呢。说实话,我出不出面,都没什么意思,贺远征还是肝胆外科的科室主任呢,见到凌然还不是见到猫一样。” 在云医内部,大家早就不把凌然当普通医生看了。 医生这个行业,终究是要看技术的,如果技术差距不是特别大,倒是有许多手段可以从容使出。但技术差距太大,尤其是接触到了顶层技术之后,再计较头衔权力就没有意思了。 技术好有前途的医生,真要站出来要权力和头衔,医院只能想办法满足,否则,就得看着其他医院挖人了。 一个医院8个骨科,4个眼科的,在大三甲医院里面,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到了华西医院的程度,为了留人,医院还得给牛掰的专家开分院,下放人事权和财权,这也是中国的私人医院玩不起来的原因之一,副主任以上的医生,私人医院根本买不起几个。 老徐更是看的明明白白,就凌然的水平,现在也就是太年轻一些,否则医院得上赶着帮人家配置团队和资源。 肝胆外科的贺远征活的那么艰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医院默认的结果。 老徐自认连科室主任都不是,现在根本不愿意吭声。 “做事业,大家还是要精诚合作。”老纪见老徐不愿意,只好虚虚的说了一句,然后开始发微信。 不一会儿,就见会场后方,一名30多岁的男人站了起来,粗鲁的举手道:“凌医生,我打断一下,我听您似乎主要采用缝合的手段,就我个人感觉来说,其实用钛夹之类的,效果不差,还节省时间,预后也好。您觉得,这方面的偏差,是因为个人习惯吗?” 凌然不是很习惯被人打断,他缓缓放下手里的讲稿,抬头看了一眼提问的医生,沉吟几秒,问:“偏差,主要是因为你的缝合技术差吧。” 近千人的会场,冷静了一下,转瞬就被各种爆笑声给埋掉了。 站着的医生面红耳赤,他想解释一句,又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凌然说的话,绝对是不错的,只是他的语气和周围人的反应,令人始料未及。 “凌医生……”站着的医生不愿意就这样坐下来,又举手,道:“其实我想说的意思是,以目前医生的平均水平来说,钛夹的使用只会降低技术难度……” “水平差的医生,就不要做肝切除了,那是草菅人命。病人有需要的话,你们可以送到云医来,或者打电话叫我过去做。”凌然难得替对方着想,自觉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医疗解决方案。 只是,会场内的爆笑声更大了。 提问的医生悄悄的坐下了,捏着手机的手指,白的像是僵尸似的。 前排的老徐莫名的,不由自主的露出欣慰的笑容:莫坑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