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师沉默的看着旨书在陈平等数人手中流转一周之后,再次被放置在矮桌中间之后,询问道:“诸位对于此事,请问有何看法?” 王陵以及夏侯婴摇了摇头,让他们想这些事情,还不如让他们跟盗匪拼命来得实际。而曹参则是看着萧何,没有说话。 张嘉师这个时候也看向萧何,后者在思索了一下说道:“不管如何,大人这次正如喜公公所言,明显已经是简在帝心。大朝会作为大秦的岁首盛事,陛下让大人出席,明显是让天下大臣武将都认识大人的存在。此等机遇可遇而不可求。” (秦朝的岁首新年是每年的十月份,而不是公历纪元的一月一日,同样也不是农历正月初一。) 张士心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么说来,这对于张某而言,是好事?” 神色好了很多,身体也显得有点健壮的韩信,用手指敲击着桌子:“恩公,此事可是祸福难料。因为信在想,陛下让恩公出席大朝会此等每年一度的盛事,恐怕不仅仅是让恩公单纯的露一把脸面那么简单。也许陛下有自己的想法,此事就不是我等之辈能够轻松猜测的上意了。” 韩信的话,让很多人都点了点头,但是张嘉师看到了一脸沉默的陈平,不解的询问道:“陈先生有其他的想法?” “大人,是也不是。”陈平轻轻地继续说下去:“此等事情正如信哥儿说的一样,我们再多做猜测也无所裨益。当然,有一点,平可是很好奇,在此妄作猜测。” 陈平顿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说道:“若是平猜测无误,大人应当是见过了陛下的真龙之容,” 陈平的话,让在场的很多人都面面相觑起来。而张嘉师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不禁深深的吸了一口唾沫,然后说道:“陈先生所言的,可是九月十五,让张某一聚之中年长辈?” “大人既然也想到了,那么,平自当保持缄默。”陈平说完,微微的露出一丝笑容。 而其他人陆续也想起了这码事,他们在看着张嘉师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丝的担忧。毕竟,能够让张嘉师变得如此愁眉苦脸模样,恐怕不会是一件小事情。 张嘉师可以说是有苦自己知,因为说出来的那些话,再也不能收回去了。尽管,张嘉师很清楚,那个很有可能是千古一帝的始皇帝嬴政,确实不会将这些话跟其他人说出来了。 但是问题就在这里……有什么话能够比张嘉师所说出来的话,更加让这个千古一帝能够直接就把他杀了? 张嘉师这个时候,眼神中蕴含的担忧,让陈平摇了摇头:“大人,事实上你也不必这么担心。毕竟时间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陛下还没有采取任何一丝动作,就知道陛下并没有对大人有可能的冒犯,而动怒。” 陈平说的话,让张嘉师重重的点了点头。他很清楚陈平说得不单单是安慰他的言辞,而是在说出了一个事实。 要是嬴政真的想找他麻烦,也不必等到大朝会了,这十多天的时间,都足够他跟陈平萧何等几十人,车裂个十几次了。 从这一点而言,嬴政这个千古一帝不想杀他,起码,现在的嬴政不会杀他。 但是,张嘉师很清楚,以嬴政被史书评价出来的性格,同样也不可能对他的话根本无动于衷。 古人有云:言多必失。可以说,张嘉师要是早知道会出这码事的话,他会很干脆的什么话都不说了。 只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张嘉师也就只能够在两天后的大朝会当中,等待自己的最终处理结果“出台”。 ………………………………………………分割线………………………………………… 要来的始终还是回来的。正如后世很流行的一句话: “出来混的,迟早要还的。” 在穿戴完毕,并且别上了鹿卢剑的张嘉师,在跟齐姬以及虞姬两人道别之后,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怆感,离开了这个盘桓了将近一个月的酒馆。 虽然说天色还没有完全明亮,但是凭借着晨曦的光芒,张嘉师能够看到的是一辆辆的马车在道路上,缓缓地向着北面的咸阳宫赶去。张嘉师很清楚,这些人是参加大朝会的官员或者是宗室人员。 武将的住所不在咸阳城东,而是更加接近城外军营以及咸阳宫的咸阳城西。 所以,张嘉师的装扮虽然在一些偶尔掀开厢车布帘的官员眼中有些奇怪,因为他们也不懂这样的低级郎中为何会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而方向同样是咸阳宫。 但是他们也没有多做理会,而是缓缓地赶着路。 ……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张嘉师终于来到了咸阳宫的外面。他顿时被咸阳宫的车水马龙景象吓了一大跳。 因为这些马车都有自己的停泊位置,就像是后世的停车位一样,在咸阳宫宫城城墙南面的广场上,有序的停泊。大量的卫尉军以及宫城郎中都负责整顿这方面的情况。 而张嘉师这样的一个低级军官,对于这些卫尉军以及郎中而言,很是碍眼。于是,一队卫尉军以及数个郎中,上前来进行盘问。 “你是什么人!” “我是陛下安排,参加大朝会的人。”张嘉师很是平静的说道。 但是听到了这句话,这些人的表情不淡定了,他们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露出了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 但是,张嘉师从札甲腰部的缝隙,取出了一份丝绸制作的旨书。 一个中郎看到了这一份旨书的外表之后,疑惑的说道:“你能将旨书给我看一下吗?” 张嘉师点了点头。而那个中郎则是拿到了张嘉师的旨书之后,双手恭敬的捧着旨书,朝着咸阳宫微微一躬身,打开了旨书仔细阅读起来。 好一会之后,这个中郎恭敬的卷起诏书,然后送到张嘉师手上,用一种恭敬的语气说道:“这位,请跟我来。” 当然,张嘉师并没有想到还有一个麻烦等着他。 其他人面面相觑的看着张嘉师跟在那个中郎身后,缓缓地从咸阳宫正门旁边的小门,进入到咸阳宫城。 …… 在咸阳宫城的侧门,有不少全副武装的中郎正在收缴着官员武装的佩剑以及兵器。 虽然很疑惑,为何一个百将会有资格到来参加大朝会。但是这些中郎很尽责的拦住了张嘉师:“请阁下接下佩剑。” 张嘉师知道这样的安检程序在所难免,他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挑战这种合理至极的规条。所以,他解开了鹿卢剑系在虎头扣带上的挂钩,然后将剑递给了那个中郎之后,准备登记什么。 “来人!抓住那个逾制的狂徒!!!” 张嘉师听到了这句话之后,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一回事,就被几个人直接按在地上。 “你们在干什么?!”张嘉师很是无奈的咆哮出这句话。 “大胆狂徒,居然敢佩戴此等规格的长剑!来人,将他带到廷尉府!” 张嘉师不依了,在地上大声说道:“你们张开狗眼,看一下这把是什么剑!” 虽然鹿卢剑已经认主,但是其他人只要不是触发宝剑自身的威能,平时的拔剑动作还是能够做到的。 所以,一个中郎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将鹿卢剑轻轻地拔出来。 结果,他感受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之余,剑身上的鹿卢剑三字浮雕,同样也显现在他们眼前。 “……”这个中郎呆住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这样的情况。鹿卢剑代表的是什么,他假如不知道的话,估计可以直接发明豆腐撞死了。而且他也有所耳闻,那就是陛下将这一把剑赐给了其他人。 这换句话说,这一把剑逾不逾制,他说了不算,大秦律法同样说了也不算,因为陛下早就允许了这个情况出现。 所以,他看了一眼在地上被制住,不断挣扎着的张嘉师,好一会才说道:“放人!他乃是鹿卢剑主人!” 此言一出,很多人都呆住了,其中就包括了几个将张嘉师制服的中郎。他们假如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估计也该集体集思广益,发明豆腐撞死了算。 身上的人一个个的挪开了。但是张嘉师在地上爬起来之后,拍打了一下本该擦拭的一尘不染,但是现在却出现了污迹的札甲。 那个中郎急忙跟张嘉师抱拳道歉:“职下不知道大人身份,有所冒犯,还请宽宥一二。” “此言差矣,尔等乃是尽忠职守,何罪之有?”张嘉师很是无奈的说出了这句话,他在一个负责登记佩剑者名字的中郎面前说出了一句话:“鹿卢剑,张嘉师。” 当然,这样的小事情,其他人不是太关注,因为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年都上演过这么一两次。他们也就司空见惯了。 …… 在咸阳宫城到咸阳宫正殿之间,是一个庞大的广场。大量的文臣武将以及秦朝宗室都已经聚集在一起,等待着进入咸阳宫正殿的指示。 而有点狼狈的张嘉师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排在什么地方,于是,在武将队列当中的最末位置,自顾自的干站着。 最后的一个武官感觉到自己身后出现了一个人,他疑惑的回头,看到的是一个身上沾上了一点灰尘,就连脸庞都有一两处乌青的青年在他后面站着。 他虽然很奇怪这样的事情,但是多年从军的他很清楚,有些话以及有些人,在这样的场合还是少管为妙。 反正这也不是他能管的事情。于是,他没有理会打算张嘴询问情况的张嘉师。 “……”张嘉师张了张嘴,结果看到了这样的情况,很干脆的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越来越多的人赶到了这个宫庭广场,然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但是,张嘉师并不知道,他很招惹眼球了。 毕竟这样的场合无缘无故出现了一个百将,很多人心中都会嘀咕不已。但是如同刚才那个武官之外,其他人都是看了一眼张嘉师之后,就没有理会此事。 朝阳缓缓地升起,而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了响亮而低沉的钟声。 九下钟声之后,张嘉师听到了前方似乎有人说了句什么,张嘉师看到了队伍在缓缓登上了大殿前面的台阶。 而张嘉师则是跟着缓缓前行的队伍,一步步的前进着。 在这个时候,张嘉师的心情可是有点激动,因为这样的场面,估计经历过的人,在后世可以说一个都没。 站在武官队伍后方的张嘉师,进入了这个庞大的咸阳宫正殿之后,他看到的是这个正殿再站个几百人,都不会显得拥挤。 而他到底要做些什么?估计什么事情都不做的话,跟着队伍前面的人依样画葫芦,应该是最好的了。 打定主意的张嘉师,很明显的就采取了这种方式来应对他人生的第一次秦朝大朝会。 等到所有人都站在殿中,默默等待约几分钟之后,张嘉师就听到了一种像是喜公公那样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起来: “陛下驾到!!!” 所有人都因为这句话而跪在地上。 “陛下万岁!” 而在这个时候,嬴政穿着一身玄黑色的帝王袍服,头戴一顶十二旒珠帘冕,佩戴着定秦剑,缓缓地从正殿偏门,在几个宫女内侍的簇拥下,缓缓地走到了大殿中间的矮桌后面,用君临天下,雄视苍生的眼神,看着下面的人群,说出了一句话:“诸位卿家平身。” (秦朝的官服以及帝服主要是出自男子的祭祀服饰,在某个意义上,这种简便的祭袍是秦汉时期的官方服饰的主流。当然,汉朝的服饰比起秦朝,要复杂不少,更加倾向于周王朝的礼仪制度。这种情况在汉武帝中期儒家盛行之后更加明显。) 张嘉师也跟着其他人,从有点凉的砖石上面站起来。 “估计没有我啥事情了……”张嘉师如是想到。他甚至有种无奈的想法:“大叔,你虽然是千古一帝,外加我现在的老板,但是也不带这样耍人玩的啊。” 要是嬴政知道了张嘉师的想法,估计会直接让殿中的执戟中郎直接将张嘉师这个不知道好歹的混蛋,在宫门外枭首了事。 但是张嘉师也没有猜错,接下来的事情跟他都没有啥关系。 而这种大朝会,事实上就是一年的大秦军政总结,外加任务指派……在张嘉师的心中,跟后世的公司年终大会,有很相似的地方。 但是有一点也是不同的。而且还是很大不同。 后市公司的那种年终大会,大不了会出现什么人会被辞退这样的现象。但是大朝会可以说……很血腥。 有几个郡守或者是郡尉,被查出不法,或者是没有完成上一年的指标,严重渎职。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那种在被押送到宫门外,枭首示众。 一些罪过比较小的官员,则是被执戟中郎直接剥下官服冠帽,驱逐出咸阳宫或者是直接押送到廷尉府,再做下一步的处置。 当然,有人哭就自当有人笑。 很多品级较低的官员都被直接提升补缺,可以说,这是一种正常的轮换更替。 而有奖有罚,既然有人被处罚了,自然就有人被奖赏。 奖赏的基本都是钱财或者是一些不能当饭吃的珠宝玉器,又或者是增加一些军功爵位之类的。 但是这些都跟张嘉师没有关系。张嘉师现在在意的是,这样的大朝会到底还要进行到什么时候? 假如他的时间没算错的话,大朝会已经进行了三个多小时,而现在的时间摆在后世当中,就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 但是张嘉师不敢说出任何一句话,要是这场合给正在端坐主位的始皇帝嬴政,找到了一个名正言顺剁了他的理由,张嘉师可以说哭都没地方哭。 张嘉师并没有看到,几个内侍捧着一些东西,缓缓地从殿门走出来。 站在队伍最后面的张嘉师,也因为队伍前面的人群阻隔,就算他发现了这个情况,估计他也看不到那些托盘中的是什么东西。 而在这个时候,一个内侍大声的宣读一份诏书。至于当事人,也就是已经开始神游的张嘉师,继续下意识的忽视了诏书里面的内容…… 结果,内侍将诏书的内容读完之后,大声的叫喊了一句:“请张嘉师骑中郎上前!” 张嘉师没有听到这句话……因为被他下意识忽略了。 约莫半分钟,内侍再次大声叫喊了一句:“请张嘉师骑中郎上前领诏!!!” “嗯?怎么感觉到有人在叫我?”张嘉师很淡定的站在武官队伍的最后面,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这个时候,眼神中蕴含着羡慕嫉妒的一些中低级官员武将,甚至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微笑。他们甚至在想,要是陛下龙颜大怒,这个职位说不定能够落在他身上了。 又过了几十秒,这个内侍还想再喊一句,他突然听见了端坐在他后面的嬴政,脸无表情的说出一句话:“让执戟中郎将武官队列最后的那个混蛋抓来就行。” 内侍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心中很是震惊,因为陛下居然知道那个人在那么偏僻的位置,很明显,陛下在关注着他。 当然,他可不能将嬴政的话,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喏。”内侍在应是之后,大声说道:“执戟中郎!将武官队伍最后面的张嘉师骑中郎,带到陛下面前!” 张嘉师在这个时候确认了那个内侍说的人是他,于是在几个走上来的执戟中郎错愕的眼神中,他缓缓的走到中间的那一条没人站着宽大通道中,缓缓地低着头,一步步的向前走。 而很多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在他们身边经过,然后往前走的张嘉师身上。 有不少人已经盘算着,向嬴政提出,治张嘉师一个大不敬之罪,就算没有什么好处,在皇帝面前露一把脸,说不定都能前途平顺。 但是,假如他们听到了嬴政低声说出来的话之后,估计会直接闭上嘴巴。 “这混蛋,亏朕还破格让他参加大朝会,太不识好歹了……嗯?有点意思。”嬴政在看了张嘉师的衣冠不整,脸上甚至还有些许乌青之后,嘴角微微一翘。 张嘉师走到了距离台阶约五米处,跪了下来。 而在这个时候,一个御史说道:“陛下!此人多次宣召无动于衷,请治其大不敬之罪!” 嬴政听到了这句话之后,看了一眼明显哆嗦了一下的张嘉师,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道:“张中郎,你也听见了御史之言,可有什么遗言要说?” “啊,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大叔……”张嘉师的心中在哀嚎不已,但是明面上,他只能说出一句话: “陛下,臣虽有大罪,但情有可原。” 嬴政被张嘉师的话,挑起了好奇心:“既然如此,你就说说,你是如何情有可原?另外,你该自称微臣而不是臣。” “微臣承蒙陛下青眼有加,第一次参加大朝会……不教而诛为之过。”张嘉师低着头,说出了这句话。 嬴政听到了张嘉师的这句话之后,轻轻地用手抚摸着长须,露出了一丝玩味的表情。 大殿中鸦雀无声。 张嘉师则是在承受着几百道目光之余,额角上不禁渗出了细小的汗珠。 “好一句不教而诛为之过!朕这次就先饶你一次!若日后再犯同样的错误,朕必不轻饶!”嬴政提高了声音,张嘉师觉得自己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其他人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后,知道嬴政都没有打算追究张嘉师,他们再纠缠下去,只会给自己找不痛快,他们虽然有贪欲,但是他们不是笨蛋。自寻死路的事情,他们根本不可能做出来。 “谢陛下厚恩!”张嘉师感觉到自己再这么下去,会有心脏病的。 “抬起头来。”嬴政感觉差不多了,于是他说出了这句话。 张嘉师依言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跟在那个凉亭中相遇的中年人,气质完全不一样的嬴政,他就错愕了,因为现在的嬴政,不是不怒自威,而是让张嘉师有一种由心底所产生的威严敬畏。 嬴政对于张嘉师的表情很满意,他随后说道:“赐甲胄,印信以及虎符。” “喏。” “张嘉师,朕特许你于中殿洗浴,更换衣甲。可不要再次迟到了。”嬴政脸无表情的看着张嘉师,说出了这句话。 张嘉师甚至能够感觉到这个中年大叔眼神中,似乎有一种其他意味的眼神…… “错觉吗?”在一个内侍的引领下,张嘉师缓缓地从另外一侧偏门离开了大殿。 他并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几百人,几乎都将目光聚集在他的后背。这些人就包含了始皇帝嬴政的十多个成年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