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秦湾两个月，再一次走进嵘崖啤酒厂，还是熟悉的厂门，还是熟悉的工友，还是熟悉的招呼声，人是物亦是，不同的是夏天已经过去，冬天已经到来，啤酒又从旺季到了淡季。　　“小秦回来了，这两个月胖了。”迎面就碰到了洗瓶车间的熊主任，老熊从自行车上下来，笑着接过秦东递过来的“玉菊”牌香烟，美滋滋吸了一口就打量起秦东来。　　“脸色也变白了，大学生不用下车间干活。”保卫科长看看手上秦东递过来的过滤嘴香烟，拿出了打火机。　　很快，宣传栏前的大柳树下面就围了一圈人，大家亲热地围着秦东说着家常话。　　“不得了啊，小秦，”糖化车间的焦正红打老远就看到大柳枝下围了一圈人，走近一看才知道秦东回厂了，“酶法糖化，七五重点攻关项目，这个都被你拿下了，陈厂长还说，回来要跟你算账呢！”　　算账？　　大家一阵嘻嘻哈哈，谁都知道秦东是陈世法的爱将，既然是爱将，那爱护还爱护不过来呢，算的哪门子账哟！　　“就是，小秦，这种好事以后还是放到我们嵘崖啤酒厂……”工会主席老魏笑着抽着烟，“好了，到各车间转转吧，”等到大家离去，他这才道，“老陈今天不在家，到市里去了……”　　“开会？”秦东笑道。　　“开的哪门子会？”老魏笑得很特别，“是求人！求糖业烟酒公司，”他意味深长地往仓库那边瞅了瞅，“你先转转吧，估计老陈回来第一个就要找你，哎，等会儿到我那，把你的理发票、洗澡票、电影票、乘车票拿着……”　　老魏骑上自行车就要走，可是又挎了下来，“武庚住院了，小秦，你知道吗？”　　哦，这事秦东还真不知道，问明白在哪个医院，他才回到销售科。　　销售科里还是三个人，开票的，收钱的，加上一个鲁旭光，他没有在这里多待，又到各车间转了一圈，一路上，聊天吹牛开玩笑，他很是轻松，厂里就象自己家一样，回到这里，他什么拘束也没有了。　　可是欢笑背后，他也听到了议论，待走到周凤和办公室，周凤和笑着让他坐下，第一句话就是，“我们跟糖业烟酒公司闹翻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陈世法一心要扩大自销权，糖业烟酒公司自然不肯交出手中的权利，加上去年孙葵荣的澡堂事件，双方只需要一个爆点，立马就会点燃战争的导火索。　　周凤和笑道，“你怎么没有反应啊？现在厂里的情况可不容乐观，大家都在想办法，你点子多，又是销售科长，你回来，也多了一份力量……”　　从周凤和的口中，秦东大致弄明白了怎么回事，果然，还是自销权给闹的事。　　以前嵘崖啤酒只有百分之十的自销权，借着澡堂事件搞到了百分之十五的自销权，可是陈世法雄心勃勃，今年，一下子跟区里和糖业烟酒公司提出百分之五十的自销权！　　这事秦东还没上大学之前就知道，那时是夏季，也是啤酒销售的旺季，糖业烟酒公司的啤酒不够卖，这事就一直在扯皮。　　可是到了淡季，糖业烟酒公司就反过味来了，旺季你叫板，到了淡季你还敢叫板？！　　不需区里的糖业烟酒公司，市里的烟酒公司就放下话来，百分之十五的自销权，你们马上返还百分之五，这事到此为止，否则，你嵘崖啤酒厂的啤酒我一瓶不卖！　　秦东原本以为周凤和见到自己会提双工资的事，可是周凤和没提，半点没提，只是在他离开时跟他说道，“你到仓库去看一看吧。”　　不用看，秦东也知道压库了！　　实际上，从建厂开开始，啤酒就一直不愁卖，生产多少卖多少，嵘崖啤厂的仓库并不大。　　但从两个月前开始，厂里就已经开始出现产品库存增大的现象，起初这并没有引起陈世法的注意，因为当年年底的库存减去合理库存量，总会略有超出，全厂上下都认为这属于正常现象。　　可是，上个月，库存明显增加，达到了近5000吨，全厂上下都有压力了，厂里利用秦东的办法，通过广播站的大喇叭，把库存“掀”出去了不少。　　到了这个月，嵘啤的库存量超过了6000吨，再次出现大量库存，已经不能再用秦东的办法解决了，6000吨的库存占用资金近百万元，不仅影响现金流，还限制了工厂产能的发挥，工厂的运行几乎要“停摆”了。　　就是武庚想出各种办法，发动自己的关系，找尽自己的朋友，在这个销售的淡季仍然是杯水车薪。　　没办法，陈世法后只能采取“限产压库”的做法，实行“休克疗法”。　　“限产压库”对嵘啤来说真是尴尬又无奈，这不仅让全厂上下都抬不起头来，同在一个城市的秦啤、白沙和海城啤酒都在看嵘啤的笑话。　　当然，看笑话的人少不了糖业烟酒公司！　　“大光，走，跟我到医院。”回到销售科，秦东眼前还是成捆的啤酒堆在仓库门前的情景，“台西医院。”　　挎子轰隆隆地开到医院已近中午，走进充满消毒水的病房，秦东迎面就看到了正给几个病友讲笑话的武庚。　　“你们说，一个大男人闯进了女澡堂，这是什么行为？”他笑着自问自答，“他娘的，这就是耍流氓啊，当然要让他尝尝工人阶级专政的铁拳……”　　秦东笑了，他明白武庚讲得是谁，嗯，这故事很应景。　　“你，说你呢，我都喊你三遍了，你没听到啊？”秦东一愣，慢慢转过头，一个比自己矮了两个头的小护士正拿着托盘愤怒地盯着自己，“就说你，你是来看病人的，有你这样看病人的吗？”　　屋里，武庚也回过头来，看到秦东，他笑着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扯动着黄色橡胶的输液管，手上立马就回血了。　　“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武庚一手捂着腹部，一阵龇牙咧嘴，护士赶紧过去扶住他，重新把他弄回病床。　　可是转眼间，护士又训上了，“术后不能动弹，你看你，不是讲个笑话就是想抽支烟，看你的人也不着调，有到医院拿着白酒和香烟看病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