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编辑部的故事
欢迎宴会上,方言借着敬酒的由头,跟人文社里的人一一认识,混个脸熟。 除了王朝垠、刘剑青几位老相识以外,重点放在了归自己管理负责的编辑部。 “我就是吕书友,编辑部的副主任。” “吕主任,以后请多多关照,编辑部的工作少不了要请你多请教。” “方主任太客气了,我们互相关照!” “干杯。” 方言举起酒杯,敬向这位50多岁的老同志,满头的白发里有些许的黑头发,一身黑色的中山装,胸前的口袋里插着副老花镜,在西装革履的自己面前,难免显得几分暮气沉沉。 边上,站着一样是编辑部副主任的于德利,戴金丝眼镜,梳大背头,脖子上还挂着围巾,明显是模仿张明敏在今年春晚上的穿搭打扮,笑容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精明。 “方主任,我于德利也敬你一杯!” “谢谢。” 方言把酒一饮而尽,“以后编辑部的工作就要多多仰仗两位……” 巴拉巴拉,说了一通,总之就是要让《人民文学》在风向标和年销量上两开花。 “我觉得完全没有问题,只要《人民文学》能走在正确的文学路线上。” 吕书友和于德利彼此交流下眼神。 方言笑而不语,想到王朦事先的提醒,这两个就是编辑部里坚定不移的“西方文学派”。 “如果方主任想了解编辑部目前的文学路线的话,可以……” 吕书友邀请他加入饭后的讨论会。 基本上午休期间,编辑部的人经常会聚在一块,讨论的都是当前文坛里最热门的话题。 自己的《恶意》,也在所难免地被议论。 “那我可要好好地听听。” 方言准备利用这个机会,观察和认识编辑部里的同事们。 文学讨论会的地点就在编辑部。 众人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主持议题的人便站在狭长的过道里。 “方老师在《恶意》里,巧妙地运用了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交替叙述的方式,通过厉飞羽的自述、方岩的观察以及相关人物的记忆碎片,多重视角,来回切换,设计得相当精妙。” “还有倒叙、闪回和多重反转,这些非线性时间和空间上的手法,应该借鉴了魔幻现实主义。” “算是吧,不过《恶意》里的叙事结构,跟博尔赫斯他们不一样,博尔赫斯在叙述故事时,就像是迷宫的制造者,一座循环往复的时间的迷宫中存在着无限困惑和不确定性。” “……” “岩子这本书对于传统的叙事范式和语言范式上,都是一次不小变革性的尝试!” 听到“岩子”,方言顺着声音望去,赫然是恩师的儿媳妇,自己的嫂子,陈晓曼。 而在她周围的女同志,全都是熟面孔,一个是章光年传帮带的徒弟,“王小平”。 另一個是编辑部里的老资历,王扶,《大秦之裂变》出版时就过过她的手。 “这期的《十月》,不光《恶意》用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还有一篇更纯粹的魔幻现实主义,《第七夜》,阴曹地府、轮回转世、善恶有报,这些华夏的神魔元素都用上了。” “你们说,《人民文学》以后会不会像《十月》一样,多多地发表魔幻现实主义的作品?” 此时,编辑部的年轻人慷慨激昂,话题也从未重样过,马尔克斯、沃尔夫、加缪、普鲁斯特、乔伊斯…… 伴随着昂扬的表情和亢奋的语调,纷至沓来,朱伟却保留不同的意见。 “一味地学习西方,是不是不太好啊?” “不好?那你倒是讲讲,不好在哪里?” 看着青年编辑突然站起来,不远处的方言只是干看着,静静地听着他的质问。 “朱伟?你是新来的?” “不错,我是从《华夏青年》调过来的。” “既然是老编辑了,那沃尔夫的《到灯塔去》读过吗?” “没有。” “呵!有没有读过她的《波浪》?” “也没听说过。” “不会吧?你堂堂一个编辑,不会连沃尔夫是谁都不知道吧?” “我其实更关注我们国内的文学潮流,比如反思文学、伤痕文学、知青文学……” 朱伟觉得自己在众人眼里,就像个闯入大都市的乡巴佬,过时、传统、保守、老套! 忽然间,背后传来吕书友的声音。 “那你以后要多多看,多多学,尽快跟上编辑部的节奏,《人民文学》的办刊理念跟你之前呆过的《华夏青年》可不一样。” 包括朱伟在内,一个个看到迎面走来的方言三人,又惊又喜地打起招呼: “吕主任!于主任!” “方主任!” “大家好啊。” 方言环顾四周,“刚刚伱们的讨论,我们都听见了,聊得非常好,继续继续。” 方才质问朱伟的年轻编辑,自报家门,称自己叫“李东宝”: “方主任,我有个问题不知道当不当讲?” “问!” “就是咱们《人民文学》接下来的选稿标准和办刊理念是什么啊?” “说到这个,我想先听听大家伙的看法。” 方言扫了一圈,并不轻易发表意见。 李东宝和于德利、吕书友对视了眼,一马当先,第一个站出来说: “我觉得咱们以后要多登一些像《第七夜》这种先锋,尽可能是拉美的魔幻现实主义、诗歌要是美国垮掉的一代……” 方言笑了笑:“那朱伟刚才提到的反思文学、知青文学、伤痕文学,你以为怎么样?” 李东宝道:“这些已经过时了,《人民文学》不该再翻‘老黄历’,应该要先锋前卫!” “这话说得不对!” 朱伟立刻反驳:“魔幻现实主义诞生的时间比国内的知青文学还要早,非要说知青文学过时的话,那魔幻现实主义更是‘老古董’嘛,难道就因为是西方的,就一点儿不落伍?” “咳咳,小朱!” 于德利咳嗽了声,“别忘了马尔克斯就是靠魔幻现实主义拿的诺贝尔奖,如果我们的作家也能写出像《百年孤独》这样的魔幻现实主义佳作,未必就不能拿到诺贝尔文学奖。” “于主任,诺贝尔文学奖只是西方的一个奖,关键要看我们的老百姓喜不喜欢。” 陈晓曼说出了沈雁氷生前曾经教导方言的话。 “德利也是好意,希望华夏的作家和文学能够走向国际,融入世界,这个心情我是能理解的。”吕书友道:“华夏文学只有跟上世界文学的潮流,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像伤痕文学、知青文学这种已经过时、不适合面向世界的文学,依我看,《人民文学》能少发表,就尽量少发表……” “那反思文学呢!” 王扶紧紧地盯着一言不发的方言看。 于德利不屑一顾,“反思文学自然也是能少发表就少发表,这个话题我们之前不是讨论过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方主任来了。” 王扶道:“方主任写的《那山那人那狗》和《拯救大兵瑞恩》,让美日社会深刻反思,还拿了日本的芥川龙之介奖、美国的国家图书奖,虽然不比诺贝尔文学奖的份量重,但好歹也是国际上的大奖。”话锋接着一转,“照您两位的意思,这个反思文学不过时吧?” 话里话外,仿佛在说—— 方老师来啦!青天就到啦! 方老师来啦!《人民文学》就太平啦! “这……” 吕书友和于德利面面相觑,随后把目光投向了方言。 王扶、朱伟等人也转过头,一双双眼睛聚焦于打刚才就沉默不言的方小将! 陈晓曼追问:“岩子,你怎么看?” “我觉得要搞清楚华夏当代文学的发展方向,就要先搞清楚文学的根。” 方言环顾四周,一脸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