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挡驾(三)
腹中的孩子突然附和着莲衣动起来,叫我不得不扶着莲衣坐下,如是更没底气再坚持什么,被她们一左一右架着送去偏殿歇息,甚至怕我不踏实睡,索性派人守在床边,被这样“监视”着,我竟真的睡着了。因孕期将近临盆时,而之前寰宇的病又缠绵不愈,这些日子一直睡不好,再有这一晚上的折腾身体疲惫至极,是夜睡在涵心殿里,竟是十分踏实。 翌日醒来天已大亮,急得我忙要去看寰宇,却被告知傅铭等着见我,才想起来昨夜他被太后叫去,并未来与我相见。 与傅铭也是许久不见,再见他虽有愁容在眉头,已不是当初那家不安宁时悲伤忧郁的模样,人也更健硕了一些,想必府内日子过得不错。回来后安胎至今因得不到允许而没见过涵春她们,可莲衣为我打听来的,也说王府里和和乐乐。 “来日方长,叙旧的话我们往后再说。”我让他坐到一旁,详述寰宇的病情,又道,“太后是否已对你说明?” 他颔首:“历来皇家遇到这样的事,都要有所准备,毕竟事关国家社稷。” “很残忍啊。”我苦笑,“大家不是全心全意在乎皇上的身体皇上的病,却算计着往生后的事,算计着防备别人来争什么夺什么。” “娘娘莫悲伤,您要保重凤体。”傅铭劝我。 “我知。”深深地呼吸,压下几乎要涌出的泪,正色看他,“我看不到宫外的事,只有依靠你,你要防备常家起意,他们必然也能算到我们所顾忌的一切。宇坤虽好,奈何外戚势力太重,将来必祸乱朝纲。常云倩不会如太后贤德深谙外戚干政之祸而回避母家,届时东西两宫,她有母家支撑扶持,定不容我,如此不知要缠斗到何时,其他皇子也必然是常家眼中钉,我竭尽所能也未必能周全。如此,就是拼尽全力,也绝不容常家上位。” 傅铭沉静地看着我,眼底似有几分赞意,颔首道:“常大人也非一日在朝,他明白想要夺权篡位并非那么容易,如今事有突然,他们不仅来不及准备,关乎皇室传承,他更不会打没把握的仗。但其手下势力或会来试探攻击娘娘,您要有所准备。” “昨晚皇贵妃赶来强硬要探望皇上,本宫将她拦下,更当着荣妃和宛妃的面让她难堪,这个梁子是结下了。”我苦笑,“等皇上康复,中宫与潋滟宫两碗水该如何端平,为难的又是皇上。” 傅铭道:“皇贵妃臣不知道,但娘娘又怎会给皇上添麻烦?” 我看他一眼,又道:“太后为保皇上皇权在握,在皇上登基后极力摈退娘家势力,我一直很奇怪,为何偏偏留下常家,如太后所述的确当初常家对皇上有功,但太后既然知道外戚势力不可依赖,为何不一并清除常家,将他们也驱赶到权力之外?” 傅铭似乎奇怪我为何突然这么问,他滞了一滞,而我也意识到追问朝政有违规矩,忙解释:“本宫一时好奇,王爷若觉得不妥,大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傅铭似乎经过了思考,与我道:“眼下非常时期,娘娘多想知道一些也在情理。说起常家来,太后何曾不想过也一并将他们的权力剥夺,但皇上继位后根基尚浅,已然不依靠外戚,若再摒弃常家,皇上所谓的大权在握就变成了一句空话,臣等年轻羽翼未丰,不足以与元老重臣抗衡,皇上必然要有所依靠。那么外戚与常家之间,太后和皇上选择了常家。娘娘试想,外戚成祸杀之,血肉相连扼腕之痛,而常家即便如今已如虎狼之势驱逐艰难,但斩杀虎狼又岂会有切肤之痛?” “是然。”傅铭一席话叫我受益匪浅,脑中忽而闪过一个激灵,又问及,“在你看来,逸亲王是否可靠?” 他笑:“娘娘此次将所有的事交付给臣来打理,外头已为此传出流言。” “说什么?” “说皇上忌惮兄弟觊觎皇位。” 我冷笑:“原是这些话,毫不新鲜。” 傅铭又道:“逸亲王是否觊觎皇位,外头猜测和臣或娘娘推断都不能确定,皇上和王爷的关系时好时坏时近时远,多年来臣也不能看透,大概只有逸亲王他自己或皇上心里明白了。但至少臣可以肯定,皇上康复后也定会赞赏您此次的决定。” “皇上若能康复,就是怪罪我又如何?”心底又沉重起来,看不到的未来看不到的明天,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娘娘,还有一件事臣要多嘴提醒您。”傅铭又开口,眼中略略有些迟疑。 我欣然:“你但说无妨,如今我能信任的外臣,只有你一人。” 他道:“眼下娘娘和臣所忧虑的是皇上若有万一该如何,但您和臣都希望并确信皇上会康复,娘娘可曾想过皇上康复之后,又会有怎样的问题出现?” 我怔怔地看着他,忽而想起昨晚与荣妃、宛妃所说的话,心头未免一紧。的确,若寰宇康复,昨晚的话却不会那么简单地算了,她们会默认这是我的态度和立场,即便我这一胎不是皇子,将来只要再生下皇子,宇琛、宇泰就不会有任何机会。可谁又知道若干年后她们的心态会不会变,不变自然相安无事天下天平,但凡有所**有所求,昨夜的话无疑是埋下祸根。 “我明白了。”心中又一沉,深宫之中风云变化,委实要面面俱到心如发丝方可一较成败。 傅铭颔首:“娘娘心里明白,臣也不必再多嘴。” 我看着他,想起他所谓我义兄的身份,不免要想起故国,犹豫后终是问:“如今两国关系如何?还是各自在边境摆阵部兵吗?” “臣自之前从边境回来后,皇上本有意再派臣前往边境,但突然出了这些事,如何进一步行动暂时要搁置,眼下两国依旧在条约协商之中。”傅铭认真地回答我,“臣私以为,管国并不愿和我朝打仗,可他们也不愿轻易俯首称臣,管国朝中主和派与主战派眼下正闹得不可开交,所以协商条约才一拖再拖。” “皇兄他,必然是主和。”我轻叹。故国朝廷的混乱不堪,是我所背负的耻辱,但就算是耻辱,我也要堂堂正正面对自己的出身,是对我自己的尊重,也是对寰宇的尊重。 “两国之事娘娘终究立场尴尬,臣以为娘娘不闻不问最好。”傅铭说完这句,似乎觉得失礼,忙道,“娘娘见谅,臣僭越了。” 我摇头:“当事者迷旁观者清,本宫很想多听听不同的声音,固然两国之事我一个妇人本不该卷入其中,但本宫出身管国皇庭的事实摆在眼前,此事若不得善终,总有一日会牵扯到我的身上。”便问,“为何你要本宫不闻不问。” 傅铭应道:“若是与别国交战,娘娘必然不会过问任何事,那么就把管国当做别国,您和皇上越不在意,别人就知道这些言论伤害不了您,更动摇不得任何事,即便您心里十分担心并为此做好万全准备,也请不要表露于外,那些人看不清,自然就不敢擅动。” “多谢你。”我十分欣慰,很少与傅铭谈论这些正经事,今日相谈方知寰宇为何如此器重与他,早已本非自幼玩伴相熟那样简单,何止是他自谦的羽翼未丰。 忽而寰宇寝殿内一阵慌乱,但见小太监奔出来,也顾不得我坐在外头,径直就冲出去喊太医,莲衣也从里头出来,知我行动不便忙来搀扶,一边说着皇上抽搐,才走到殿内袁卓已已跟进来,朝我躬身后便近身去照顾寰宇,但很快就吩咐小太监架起屏风,不让我再看里头的情景。 “莲衣……”我身子轻飘飘的,而腹中胎儿一阵悸动,忙唤莲衣,“让我坐下。” 一旁金儿搬了凳子来,我扶着高高隆起的腹部缓缓坐下,想起傅铭还在外头,便让莲衣请他进来。 “宫外的事,本宫就全权交付给王爷了,若无要事王爷不必再进宫禀告疲于奔波,您自己做决定就好,皇上曾经十万分的信任你,本宫亦如是。”最后交代这一句话,便打发莲衣送傅铭出去,而不时有小太监进进出出,或打水或取药或请来其他太医相助,忙了近一个时辰,才渐渐有人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