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动怒(二)
金儿连连点头:“娘娘今晚的模样,吓得奴婢腿都软了。” 我好奇不已,忙问她:“很吓人吗?可我觉得还好啊,只是声音大了些。” 金儿连连摆手:“娘娘那眼神跟刀刃似的,奴婢看两眼腿肚子就打哆嗦,背脊上一阵阵发凉,那些侍卫也是见过凶神恶煞的,不是一样被您震住,奴婢看到一个侍卫手护着佩剑直发抖呢。” 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真有那么厉害么?还觉得不够狠,又或者太做作太假,生怕被人看出破绽,但眼下想这些也没用,事情已经发生了。 “娘娘您别再生气了,姑姑已经回来了。”金儿为我换上寝衣,搀扶我上床,轻声劝我,“袁太医不是说,动气伤身子么,您今晚动了那么大的气,一定很伤神。” “是啊,这会子胸口还有些疼,真不明白有些动不动就爱大吵大闹的人,身子骨是什么做的。”我半玩笑半认真,应付了金儿,等她吹灭蜡烛合门离去,我才重新坐了起来,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这一闹竟似真的吐了胸中恶气。 猜想着寰宇会是什么反应,猜想着明日宫里会怎么传说,更猜想着太后是否会介入此事,而今年节里宫里往来王公贵族特别多,这里头究竟是看热闹的人多,还是会担心帝后不和的人多呢? 想到这些不禁冷然一笑:“或有女儿在宫里为妃为嫔的,巴不得我和皇上不合,好早日离了这中宫,给他们的女儿挪位子呢。” 胡思乱想一夜,后半夜倒也昏昏熟睡,一觉醒来已是天明,我半梦半醒间依稀听见外头有人传旨,待意识完全清醒坐起来,外头又安静了。 “来人。”朗声一唤,进来的是金儿,眼睛通红也不知是没睡好还是怎么了,见她唯唯诺诺的,想起方才听见的动静,便问有没有这回事,她竟哽咽说,“是有人来宣旨,皇上撤了姑姑的品级,姑姑现在是最低等的宫女了。” 闻言不禁蹙眉,明知寰宇此举是我们彼此的配合,可难免心里不自在,忙问她:“那人呢?还在不在坤宁宫?” 金儿答:“在,就是如今娘娘若不宣召,姑姑不能随意进入您的寝殿了。” 我不再说话,由她和其她宫女为我梳头穿戴后,亲自到首饰盒里挑了一支牡丹银钗握在手里,吩咐金儿让所有人等在院子里,而后去莲衣的屋子,不由分说将她带到了殿前。 “不管莲衣现在是几品的宫女,在坤宁宫就是谁也不能越过她,不过本宫怕有人只记着早上那道旨意,忘了本宫此刻的话。”我边说边将银钗戴在莲衣的发鬓,“那就看一眼莲衣头上的银钗,若有人敢仗着品级对莲衣不敬,就是对本宫不敬。” 莲衣一言不发,只静静地站在一侧,她的衣裳已是宫里最低等宫女的穿戴,可浑身依旧是首领宫女的气势,那一支银钗亦添出几分尊贵。 我继续道:“你们在各宫各房必然有不少好姐妹好兄弟,这一件事本宫不需要你们严谨口舌,大可以去告诉所有人,最好不要有人在坤宁宫外欺负人,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众人噤若寒蝉,在我一再训问下,纷纷答应不敢造次,我素来对下人宽和,突然如此严厉苛刻,的确更有几分慑人之势,待遣散众人我退回寝宫,才拉着莲衣的手只喘息:“做恶人实在太累,光提高声音说话,嗓子里就一股股血腥味儿直往上冲。” “娘娘,到底是……” “小点儿声,去把门关上。”情绪一放松,又是平日的管于飞,冲她笑着,“莲衣,又委屈你了。” 莲衣不语,转身正要去关门,但见金儿跑到门前,气喘吁吁地对她:“姑姑,太后娘娘的凤辇往坤宁宫来了。” “赶紧到门前迎接。”莲衣匆匆吩咐,再来看我,我已起身坐在镜前,略略理一理发髻钗环,便与她赶到宫门前,站定了才想起涵春,便要金儿离了,去涵春那里照应。 金儿才走不久,太后的凤辇已入目,我站到外头来迎接,等凤辇停下老嬷嬷搀扶太后下来,忙屈膝行礼,可她却停也不停,更不曾叫我起来,径直就走入坤宁宫,撂下我和莲衣一众人跪在门外。 “主子,起来吧。”太后进去须臾,莲衣便要我起身,可太后不曾受礼,我能起来吗?正僵持,一个老嬷嬷笑呵呵出来:“娘娘别见怪,太后娘娘急着看外甥女,都没瞧见娘娘,才刚想起来正悔呢,娘娘赶紧进去吧。” 我尴尬地一笑,扶着莲衣起身,和那老嬷嬷一同进来,径直去涵春的屋子,这还是涵春入宫后太后头一回来看外甥女,本是高兴的事,却偏偏要在门外将我弄得那么尴尬,但想想这几天我闹出来的事,也足够她这样“惩罚”我了。 才走近涵春的屋子,便听见她的哭泣声,更有太后又心疼又生气的嗔怪:“不许哭了,你哭什么,是你自己要离了的,当初也是你自己求哀家答应的。” “姨妈,不要说了。”涵春大哭,我悄然走到她们身旁,太后侧目看了我一眼,幽幽道,“听说涵春好多了,哀家才想着来瞧瞧,可所谓的好多了竟只是这个模样,实在不知道当初入宫时是何等的憔悴,这些日子辛苦皇后了。” “是儿臣应该做的,皇上也曾来瞧过涵春,心疼得不行。”我静静地应着话,“这几天美咲和世忠世贤都在寿宁宫,给母后添麻烦了。” “小娃娃能有什么麻烦,大人的世界才真真叫烦。”她一边为涵春擦着眼泪,一边不冷不热地应我一句,正好是该涵春喝药的时候,她又亲手喂了药,挽着外甥女的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本以为能相安无事,但太后还是提起了傅铭。 “哀家不开玩笑,可是真的在威胁你,若你身体不肯好起来,哀家可不管傅铭是不是皇帝的重臣,连同那个卓思琳哀家也不会放过。”太后冷冷地对涵春说着,“你不好,谁也别想好了。” 涵春的嘴撅得老高,一时不知怎么应答,撒着娇腻在太后怀里,嗯嗯呀呀了半天,太后又骂她:“不要跟我腻歪,把哀家的话记在心里,年轻轻的病恹恹,还不如哀家这个老婆子。” 涵春还是撒娇,软软地缠着太后不放,好似亲母女那般,平日美咲犯错撒娇,也是这般模样,我心里很是羡慕,这辈子都没尝过此等天伦,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滋味,云游四海的父皇和母后,父皇年事已高大概已经作古也未可知,但母后还年轻吧,她还好吗? “娘娘,太后娘娘叫您。”想起素未谋面的双亲,我的神思游走到了天边去,竟是婆婆连着叫我两次都没听见,还是莲衣来推我才回过神,忙到她面前问,“母后何事?” 太后幽幽地说:“好好照顾涵春,美咲暂时先留在哀家那里,顾大的又要顾小得,太辛苦你了。” 我忙道:“儿臣不辛苦,但母后既然如此安排,儿臣多谢母后体恤。” 太后却不再理会我,又絮絮叨叨和涵春好一阵说话,眼看着晌午了,才起身说要走,而我如是一直侍立在边上,早已腿脚酸麻。一路送她出去,将至宫门时,她突然停下,当众冷冷地问我:“昨晚的事,哀家不想再听见第二次,国母失仪,会动摇国之根本,你若连最起码的道理都不能懂,哀家也不知道该如何维护你体谅你。” 我忙屈膝:“儿臣鲁莽了,可实在是心疼莲衣无辜受冤,一时情急未能细思量,才做出了荒唐的事。” 她冷笑:“听说皇后还动了刀子?可真本事。” 我连半句为自己辩驳的话也没有,我的确抽了侍卫的佩剑要挟,是不争的事实,只能继续示弱:“儿臣知错,请母后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