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自然不会过分地责备我，待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却只是在常云倩身上匆匆扫过，再叮嘱了皇帝保重身子便扬长而去。　　我清楚地看见常云倩晃了晃身子，她大概也明白，挨骂未必是坏事，可像这样被无视冷落，才是真真糟糕了。　　而我更清楚地记得，曾经分明是萧亦瑶在太后面前左右都讨不到欢心，常云倩则因儿子深得祖母宠爱而有几分脸面，可今日太后毫不留情地撕毁了那几分脸面，叫她这个贵妃，这个皇长子的生母，在众人面前毫无立足之处。　　“朕回涵心殿。”寰宇心情很不好，但临走还是不忘记叮嘱我回去休息，更当众握了手，背过众人含了怒意那般命令，“不许再插手，好好休息！”　　我对他本就有几分生气，仗着人多他不敢把我怎么样，便撇过头看也不看他，他气得捏了我的手，却又真的不好发作，只能愤愤然带了岳祥离去，而我身子本就虚，莲衣也一早来搀扶我离开。　　我一直走到书房院门外才回头，却仍见常云倩站在那里，几位夫子正恭恭敬敬地对她说着什么，而她面无表情什么也没说，忽而一抬头与我四目相对，竟是叫我心头一惊，为什么在她眼底只看到了恨，她在想什么？　　“娘娘，我们走吧。”莲衣催我，更忧心忡忡，“皇上是真的生气了，您看不出来吗？奴婢劝您回头不要再和皇上争辩，万一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弄得大家都不愉快，何必呢。”　　我嘀嘀咕咕：“什么没什么大不了，他这样做父亲就是不对，他大可以把宇坤拎去涵心殿打一顿，在这里让那些孩子们看着，是要让宇坤把这份耻辱记一辈子吗？”　　莲衣说不过我，只先把我押回坤宁宫，安顿我在床上歇下后，才无奈地笑：“娘娘自己年纪还小，照顾孩子却颇有心得，您宠溺小公主也罢了，大皇子有生母在，您却处处细心呵护好像亲生儿子那样疼爱，难怪贵妃娘娘心里不安。”　　我睨她一眼：“因为他们都是你家皇上的骨肉啊，我是替他心疼替他照顾，他一年见孩子几回？那一次看宇坤的功课，新鲜得跟什么似的，可碰到孩子闯祸了，倒摆出父亲的架势。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儿女的事平时什么都不闻不问，出了问题便怪女人教导无方，打骂孩子一顿后，又闹不明白怎么孩子就不和自己亲近，他们怎么就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成长的？我就是记着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缺少人来爱护，才一心想真心爱护他们。”　　我说的激动，竟咳嗽起来，莲衣后悔不迭，连连向我告饶，只是还忍不住劝我：“皇上定有皇上生气的缘故，娘娘一味只偏袒孩子，也该考虑皇上心里想什么不是吗？”　　她这样说我倒是愣住了，颇有些不服气地嘀咕：“也是，不过……反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责罚孩子就是不对。”　　莲衣笑：“娘娘先自保吧，大皇子总有皇祖母宠着护着，您今日非要跟着去，偏撞上了太后娘娘，奴婢可从没见过太后娘娘这样训斥您。”　　我干笑：“是啊，还真吓了我一跳，说实话心里可难受了，我还不是为了孩子吗？”可想起比我更尴尬的常云倩，不得不叹，“她今日也够可怜了，孩子的事插不上手不说，先后被皇上和太后冷落无视，瞧见她的身子晃了又晃，换做是我未必能忍耐。”　　莲衣也道：“若是荣妃娘娘，恐怕早闹得翻天覆地了。”　　之后我略略歇了个把时辰，精神总算恢复一些，风寒之症就要多休息，而我却几乎折腾了一天，如是痊愈的日子又该拖一拖，屈指算着，差不多就该正式选秀了，可还有两人未来得及安排先于众人露脸，正想叫莲衣去请萧亦瑶来，却来人通报说常云伊求见，我心下一叹，怕是她来答复我日前的事了。　　浓浓的药味代替了往日的茶香，常云伊来时寝殿里隔了屏风，透过纱屏瞧见她行礼，我吩咐左右：“撤了吧，本宫和云伊说会儿话，你们去外头候着。”　　常云伊则在人走后道：“娘娘鼻音极重，可见风寒不轻，不如娘娘好生歇息，民女日后再来。”　　“没事的，太医都说没事了。”我微笑，示意她坐下，“冬日里谁不染一两次风寒呢。”　　她略略一笑，神情有些不安，我则问她：“膝盖上的伤好了吗？”　　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苦笑一声：“民女入宫不过数日，把一辈子没挨过的皮肉之苦都尝过了，其实伤痛并未完全散开，只是行动不受阻碍了，而时不时牵扯到痛处，记起来的都是教训。”　　我失笑：“你刚才要离开锦绣宫，又把众人吓了一跳吧。”　　她也笑：“还求娘娘莫再取笑。”　　我便直接问：“想好了？”　　她这才一怔，抿了抿嘴道：“民女想好了。”说完这句便霍然起身，又朝我深深跪下，“还求娘娘成全民女的心愿，民女只想能陪伴王爷一生一世，纵使被千夫所指不孝无情，也心甘情愿。”　　我冷静地看着她：“常家若要遭逢大劫，你一人之力不足以力挽狂澜，若实在劫数难逃，也是因果循环。诚然，本宫今天逼你背弃家族，也是种下恶果，来日或有报偿，但家国当前，本宫无所畏惧。”　　常云伊忙道：“娘娘不要这样说，您只是成全了民女的心愿。”　　我摇头：“既然你给了本宫答复，也想好了，本宫就会尽力帮你，本宫想看到的是皇上和王爷兄弟和睦，这才是最重要的。”想了想又道，“眼下最重要的是过了太后那一关，偏偏今日出了宇坤的事，太后正当盛怒。”　　实则我心里很明白，太后不见得就是最重要的一关，她就算不看我的颜面，也终究会体谅儿子的心意，最重要的困难我一直没对常云伊说，可我又该怎么告诉她，她心心念念爱着的人，其实根本不要她。　　“民女一定安分守己，不再做荒唐的事。”常云伊口口声声地保证着，我自然也信她不会再生事端，只是心底有隐忧，若最终寰宥抵死不从，我又该怎么办？　　她又小心翼翼地问我：“娘娘，听闻王府娶妃之日，也会册封琳琅为侧妃？”　　我颔首：“这是太后的恩典。琳琅出身微寒，也比不上你幼承庭训、精通琴棋书画，但她对王爷的心，并不亚于你，本宫希望你们将来能和睦相处。让王爷幸福，不正是你们共同的愿望吗？”　　常云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口中那一个“是”却答得极轻。　　“那晚的事琳琅似乎至今都记不起来，但你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本宫相信以后的日子她会敬你。”我悠悠地说着，想要让她定心，“但若琳琅不能恪守本分，对你做出不尊敬的事，你也大可来告诉本宫，本宫不会偏袒她。”　　常云伊忙不迭摇头：“民女没有这个意思，娘娘多虑了。”　　“你自然是很好的。”我笑着，禁不住咳嗽了几声，她听见便起身，“娘娘身子要紧，民女今日先告退。”　　我也觉得脑袋发胀，“去吧，来日方长。”　　常云伊离去，我才让莲衣派人去请萧亦瑶，估摸着自己三四日后风寒能有所减轻，让她在御花园张罗一次赏花会，梅花已然竞相开放，若是遇上前一日下雪，便更美。自然我们的目的不是赏花，而是要让寰宇结识新的秀女。　　“从前未免后宫结党，不允许家中已有女眷为妃为嫔的女子入宫选秀，如今打破这一规矩，往后宫里头亲姊妹表姑侄可就要越来越多，如冯昭仪那样盼着自家妹子能入宫，怎么唯有臣妾一点也不希望家里的女孩儿来宫里，她们究竟是什么想的？”萧亦瑶苦笑着，这两日馨云堂圣宠不断对她必然是有所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