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离宫(一)
“这样……”我慢慢搅动着勺子,汤汁变得浑浊,心不在焉地问,“那项贵人伤着没有?” “没伤着,但是吓着了,所以皇上今晚就决定去项贵人那儿。”金儿絮絮又说,“最解气的是,贵妃娘娘的灯是皇上赏赐皇上亲笔题字又亲手和贵妃娘娘一起放上去的,谁晓得霍荣华的灯上赶着就撞上去了,听说贵妃的脸都绿了,前头儿还一群人七嘴八舌一车子的吉祥话,转眼就成那样了。” 莲衣在一旁干咳一声,斥责金儿:“小心言辞,主子的事容你这样幸灾乐祸?” 这四个字莲衣是说出口了,我却藏在了心里,不如金儿这样能全露在脸上,我便是心里乐开了花也不能表露,自然不至于如此兴奋,可心里还是略略有解气的痛快,说我嫉妒成恨也好说我心胸狭窄自私霸道也无所谓,她常云倩就是不配。 “娘娘,喝两口汤吧,原汤化原食。”莲衣提醒着我,一边就打发金儿出去,转身则又对我说:“娘娘别怪这孩子,她们都憋得慌,这才是烧了灯,奴婢看她们真巴不得烧了潋滟宫呢。” 我噗嗤笑出声,差点叫汤给呛着,指着莲衣笑:“你呀,也就背过她们说这些话,还不是一样的。” 然玩笑之后心情恢复平静,会因落差感而让人感觉低落,本该是心如止水的状态,却误会自己正在悲伤,我从美咲的屋子一路走回自己的寝殿,伸手摸着廊上每一根梁柱,这一刻才有了惜别的感慨,原来让我几度心生厌恶的这个地方,竟会叫我如此依恋。 一阵风吹过,将庆宁殿烟花爆竹的火药味送来,喧嚣已经过了,这浓浓的气味却还没散尽,总觉得这便是年的味道,而我这一年,却在最后一天才感觉到。 “娘娘,早些安寝吧,明日一早王爷就要来接您动身了。”莲衣无奈地劝我一句,我则欣然笑,“是啊,路上颠簸一定辛苦,我要养足精神。不过明日先让傅铭单独来见我,我要问问他涵春好不好,这么几天了也没个信儿,不过没有消息总比坏消息强,应该不坏。” 莲衣轻声怨我现在还惦记旁人,嘀嘀咕咕地送我回寝殿睡觉,洗漱上床后,一如既往看着她吹灭一根根蜡烛,突然道:“今晚就算了,让蜡烛亮着吧,燃尽了自然也就灭了,我想亮堂一些。” “这样……是。”莲衣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于是打发她也早些去睡,她离开后我便下了床,光着脚将屋子每个角落走遍,我想记住这里所有的模样,因为每一处都留有我和寰宇的回忆,这一走当真不知何日才能归来,对美咲的思念日渐习惯,只有对他……每天都在加重。 走得直到双脚冰凉才回到床上,床尾有莲衣准备的汤婆子捂在脚心,一阵阵暖意传来,软软地陷在被窝里,竟渐渐有了困意。迷糊着就要沉入梦里去,不知正梦在哪一处,突然觉得身子被紧紧拥抱,猛地睁眼,竟是寰宇在眼前,可不等我开口问什么,炙热的吻就堵住了我的嘴。是梦?是醒?理智早在九霄云外就战败,不顾一切投入旖旎的****,想把所有的自己都交付给了他。 “寰宇……”心仿佛要熔化在****之中时,哭着喊了他的名字,意识却仿佛消失了一段,之后的睡眠深沉而安心,幸福的感觉一直伴着从安眠中醒来,睁开双眼时,嘴角扬起的笑容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可是床上空荡荡的,并没有寰宇在。 倏然坐起,才冷静着绷紧了神经,身体的反应告诉我昨晚一切并非是梦,床铺的凌乱也不寻常,可不见他的踪影,又好像根本没有来过。 “莲衣!”我大声地喊人,外头应声的却是其他宫女,不久后莲衣匆匆赶来,她虽然已起身,但见时辰尚早以为我不会醒,正在打点我的行李。 我让她关了门,拉着在面前轻声问:“皇上昨晚来过?” 莲衣满脸茫然,反问我:“皇上来过?” “你不知道?”我才真正感到心惊,又怀疑一切是梦。 莲衣反而更紧张,“娘娘觉得皇上来过?是做梦了,还是……” 我拉了拉她的袖子,用尴尬的神情表达我的意思,用被子捂紧了腰下和双腿,轻声说:“我要沐浴。” “难道是侍寝了?”莲衣吓得结结巴巴,“娘娘确定吗?真、真的、是皇上来过?” 我点头,但自己也很矛盾:“可是我们什么话也没说,我睁开眼就看到他,然后就……是梦?不会啊,梦怎么可能……” “要不要奴婢去问问岳公公?”莲衣能做的也止于此,我却慌忙阻拦,“不能问,万一是我做梦,你又不好说是这样的事,岂不是叫皇上担心以为我不想走了。” “可是娘娘……” “算了,我信是他来过。”我断然强迫自己做下决定,此刻纠结本也毫无意义,就算是梦也是美梦,身体留下了他最深刻的情意,心里也被他声声安抚填满了。 之后沐浴,触及肌肤时更明显感觉到昨晚的真实,陷在热水里竟一时不愿起身,直到莲衣来催我,却是说:“娘娘,逸亲王来了,傅王爷向皇上告了假,您出行的事皇上转交付给逸亲王了。” 寰宥?我突然不悦,我和这个男人心生相克一般,见了面就不愉快,忍不住冲莲衣发脾气:“真是不想见这个人。” 从浴中起身梳妆穿戴需不少功夫,待我妆容齐整地来到正殿,寰宥已闲闲地坐在一旁,见了我才起身,恭恭敬敬立在殿中央行礼:“皇后娘娘吉祥。” “好些日子不见王爷了。”我淡淡一笑坐于上首,俯视座下的一瞬,却想着下一次再看到如此视野,该是什么时候,一时本就不怎么好的情绪更加低落,寰宥的话也不曾入耳,还是他再次唤我,我才反应过来。 “皇后娘娘没事吧?”他笑着,眼角眉梢的戏谑之态,让我很反感。 “本宫很好。”缓了缓情绪,只想与他长话短说,但问,“出行的事是否已妥当,时辰虽还早,但很快也要开始皇贵妃的册封仪式,本宫不想煞风景,这会儿若能动身,最好不过了。” 一旁莲衣来上茶,听我这么说,也对寰宥道:“奴婢全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让皇后娘娘起驾。” 寰宥却道:“臣只能送娘娘到京城门,之后娘娘便要独自上路,皇上支配了两营羽林军和副统领为娘娘护驾,偏不巧副统领年前就回乡丁忧,所以本该由傅铭挑选新人,但傅铭未及时办妥又告假,就落到臣身上了。” 我懒得听这些话,淡淡地应:“王爷所选之人必然稳妥,不必向本宫汇报。” 寰宥不以为意,笑着问我:“娘娘是否可以此刻见他一见,毕竟之后您的安危全在他一人身上。” 想想也是,毕竟是保我周全的人,我至少要认得人家的脸记得人家的名姓,遂点头答应,更示意莲衣去准备一些赏赐的东西,而不等莲衣折返,那副统领已入殿,穿戴着与平日宫内行走相异的铠甲,身材奇伟气宇轩昂,向我行礼时更是声如洪钟,看起来很可靠。 “本宫之后的安危全依仗副统领,可是本宫还不知你的名姓,可否告知?”我很客气,见他抬头便想要看清他的脸,此时恰莲衣捧着匣子回来,也看向那男子,却惊讶一声,“王侍卫?” “莲衣你认得?”我一边问一边又细细地看他,竟也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只是一时记不起来。 莲衣忙到我身边轻声道:“那一日娘娘闯入内禁卫救奴婢,就是抽了王侍卫的佩剑,还架在人家脖子上呢。那几天都是王侍卫看守奴婢,是很好的人。” “是他?”我一时很尴尬,那一日的行为荒唐可笑,纵然是故意为之,事后想起也时常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