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涵春之恨(一)
屋子里一阵寂静,唯有涵春的啜泣,声声催人心肝。得知自己小产后,我如行尸走肉般一句话也不说地度过了很长一段日子,可今日轮到涵春承受这样的痛苦,我激怒失态,甚至出手打人,而昨日我才打了宇坤,今天又是卓思琳,我究竟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变得这样冲动? 傅铭没有回答我,反转身把跌到在地上的卓思琳扶起来,而后才是那句话:“娘娘请冷静一些,思琳不会害涵春。” 我无语地看着他,看着他将目光投向妻子哭泣的背影,眼底写满了心痛和悲伤,却还是拉着另一个女人转身离去。 他们走后很久,我都呆立在原地,直到有侍女端了黑漆漆的汤药进来,浓烈而熟悉的味道才刺激了我的神经,我木然地伸手接过,走到涵春床边唤她:“吃药吧,吃了药身子才会好起来。” 一旁的丫头过来把涵春搀扶着坐起来,我也坐在床沿将药一口一口喂给她,她很顺从地吃着,纵然眼泪不断地滴落,纵然汤药苦涩难当,她还是坚忍着全部吃下去,之后漱口拭嘴丫头们伺候完,她才软软地靠上枕头,目光不知神游在什么地方。 “涵春。”我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心疼得难以言喻,“我知道你有多痛苦,可是要振作起来,日子还很长很长,你和王爷……” “娘娘。”她惨淡淡地一笑,神游的目光终于汇聚在我的身上,“后宫里那么多女人,是不是关起坤宁宫的大门,您就骗自己她们不存在,就骗自己皇上只有您一个人?” 我心头揪紧了的疼,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她却继续惨然笑着:“我以为我能忍耐,我以为我足以大度地和她分享王爷的爱,可是我错了,我不该心软,我不该答应,娘娘……”她说着便痛哭起来,激动地晃着我的手,“我做不到,娘娘,我真的做不到,我不想看到他们,我不想再看到他们!” “你冷静些,不要再哭了,该哭坏眼睛了,身子才受了这样的罪,怎么还折腾得起。”我按下几乎疯狂的涵春,一声声哄着她,“我什么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可你先冷静先休息,先把身体养好。涵春,你听我的好不好?” 她不再挣扎,软软地躺着哭泣,哭着“傅铭你负我”,哭着“我的孩子……”,大半个时辰后才平静下来,昏昏沉沉地睡去,只是梦里似乎还在哭泣,偶尔会抽搐会颤抖,看得人心疼。 王府的人要为我安排住处,我却不愿离开涵春,只叫她们安排被褥在外屋的大炕上,待确定涵春睡踏实了,才移步出来休息,莲衣贴心地为我准备好了一切,更去把刚才那个指控卓思琳的侍女找了来。 这个叫秋巧的丫头我认得,是涵春的陪嫁丫头,如莲衣于我,是涵春最信任的人之一,她啜泣着跪在炕下,我的愤怒和激动此刻也归于平静,问她:“侧妃到底对你家主子做了什么?” 秋巧摇头,眼泪却扑簌簌落下,我再问:“对本宫若还有不能说的,你预备怎么帮你家主子,看着她这样耗到枯竭吗?” 秋巧这才哭着:“求娘娘为主子做主。” 莲衣劝她:“你好好说话,皇后娘娘若不为王妃做主,做什么半夜跑来王府?好姑娘,别哭了。” 她抽抽搭搭地平静下来,才终于说:“主子从宫里回来后,头几天还好好的,可王爷第一晚去侧妃的屋子,主子就睡不着了,整夜坐在窗下不说话,但第二天就像没事儿人似的,虽然精神不好,还能和王爷侧妃好好说话,他们只以为主子怀着孩子所以没精神,谁会想到主子一夜没睡呢?再后来主子只要看到王爷和侧妃在一起,甚至只是说几句话,背过人就会难过就会哭,依旧一宿一宿地睡不着,时常还会发脾气,棉被都撕烂了好几床了。可王爷要来这里休息,主子又推脱说怀着孩子不方便,王爷若真去了侧妃屋子里,她就又会哭,却打死也不准奴婢说出去……”说到伤心的地方,秋巧又哭起来,“主子真是熬得太苦了,娘娘,这要怎么办才好?” 我碎了的心又被碾过,几乎连碎片也找不着,若涵春容不得卓思琳,打她骂她虐待她也就另说了,可她偏偏折磨的是自己,我压抑着眼泪问秋巧:“所以孩子没有了,就是这样折磨掉的?” 秋巧伏地大哭:“是……可是娘娘,是谁造成这一切的呀,是侧妃啊,是她呀,要没有她,王爷和主子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呢,都是这个女人害的,娘娘,您要为主子做主啊。” 若让太后知道这一切,她足以让卓思琳死一百次都不嫌过,可眼下恐怕连傅铭都不知道这些,而涵春也明白,一旦太后知晓,傅铭也必定受牵连,又或者她不愿卓思琳付出代价,还是为了傅铭。 “这样的事,还有哪个知道?”我问。 秋巧摇头:“除了奴婢,再没有了。” “王爷真的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察觉?”我渐渐有了怒意。 “谁也不知道,主子白天很好,对侧妃也很亲厚客气,就像亲姐妹一样。”秋巧答道,“可一到晚上屋子里没人,主子就会折腾自己,跟……跟……”她迟疑着,终究横了心道,“就跟疯了似的。” 莲衣怕我太过心痛,过来扶了肩膀:“娘娘别太伤心,您要冷静,您还要为王妃做主呢。” 我沉重地点头,缓过精神来才对秋巧说:“你要继续保守这个秘密,这不仅是你家主子的秘密,更是她最后想要保存的体面,你除了心疼她,更要保她周全,眼下她只有你还能信任,你不能再背叛她,知道吗?” 秋巧连连点头:“奴婢明白。” 莲衣搀扶她起来,让她也去休息,等回过来看我,也是熬得双眼通红,悲戚戚地问我:“主子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只想依着她,不管做任何事。”我双目发直,紧紧捏着莲衣的手,“她曾经被所有女人羡慕着,却落得如此地步,不怪她死撑着,换做谁也会死撑到底吧。” “秋巧虽口口声声说侧妃的错,她真的错了吗?”莲衣无奈地叹息着,“王公大臣里哪一家没有三妻四妾,偏就侧妃十恶不赦吗?奴婢并非要为她开脱,她本没有罪,何来开脱呢。”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疲惫地揉着额角,莲衣劝我躺下休息,可我惦记着涵春,还是去里屋看她,看着她梦里都露出的痛苦神情,心疼得无以复加,这一夜来来回回地照顾她,终究也是没休息好,连着两天没好好地睡,我的脸色也终于变得很不好。 翌日太后宫里的人一拨又一拨地来,或问涵春的状况,或催促我回宫,我知道老人家不是担心我在宫外辛苦或不妥当,而是想尽快从我口中听说涵春的事,而我也的确不便久留,深夜奔走出宫没人追究,已经是例外。 一大清早傅铭还是上朝去了,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向寰宇解释这件事,但男人总是更理解男人,寰宇之后若说出偏帮他的话,我也不会觉得奇怪,我留在王府照顾涵春吃了药,便打算见一见卓思琳。可又怕涵春起疑心,到底是借口要回宫去了,才别了涵春在离开王府前悄悄见了她。 大概也是一夜不安,彼此脸色都不好,她却对我说:“请娘娘回宫后好生休息,您脸色很差,臣妾会照顾好王妃娘娘。” 我道:“你就不怕本宫这一去,等着你的就是太后的懿旨,或撵你出王府,或要了你的命?” 她淡然地看着我:“臣妾没有做对不起王爷和王妃的事。” 我冷声问:“那你以为,王妃怎么失了孩子?” 她看着我,淡定的目光渐渐黯然,垂首道:“因为臣妾。” “你看出来了?” “都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