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尴尬的事，臣妾在此也没意思，娘娘也不要太费心，终究是王府的家事。”萧亦瑶劝我一句，在傅铭到来前便离开了，她走后不久雪便越来越大，待我看到傅铭出现在眼前时，没打伞的他几乎成了雪人。　　他站在殿前向我行礼，我让宫女为她掸落身上的积雪，“涵春本就冷，你再雪人一样去她身边，要怎么暖她的心？”　　傅铭无语相对，待收拾齐整，我才让出道路：“你们的事终究要你们来解决，她已经对卓思琳说要离开，让卓思琳好好照顾你和孩子，如何抉择，大概就在你了。”　　傅铭依旧什么话也没说，向我行礼后边去找涵春，夫妻俩的话我不便再听壁脚，只是站在屋檐下看棉絮般飞扬的大雪，若非莲衣来为我换手炉，竟也不知原先的手炉早已冰冷。　　“风大了，主子也去歇息吧，您这样等着万一着凉……”　　“没事的，还有比心更冷的吗？我忘不了涵春从前的笑容，可她好久没笑过了。”我心中酸楚，眼眶渐湿，“我仅有的朋友和姐妹，为什么也不能幸福？”　　莲衣无语相对，默默地陪在我身边，当风渐止雪渐稀，我听见殿内有哭声传来，一直闷声不响的涵春终于哭了，哭得比那一日闯入宫来还要伤心，那一日是暴怒之下的冲动，而这几天点点滴滴地凉入心，带出来的便是刺骨剜肉的痛，我不知道这一场哭泣后会有怎样的结果，等待的时刻变得异常难熬。　　等终于听不见涵春再哭，却又是过了许久，傅铭才出来，他见我冰冷的脸色自然无比愧疚和尴尬，垂首问我：“娘娘，思琳在哪里？”　　“你要见她？”我含恨问。　　“是涵春要见她。”傅铭应，头一回见他在我面前这般怯弱，我也忍不住心软，吩咐莲衣，“去带卓思琳来。”　　傅铭见莲衣离去，在我面前更有些无所适从，我便先开口：“你是本宫的义兄，王府就是本宫在天朝的娘家，可你却惹出这样的麻烦，坤宁宫里竟还要处理娘家的家事，六宫该如何看待本宫，外头又该如何看待你？”　　傅铭只是垂首：“臣知罪。”　　我叹：“本宫自然可以无所谓，可你能保证不再让涵春难过？”　　傅铭这才深深地看我，正经而严肃地回应：“臣断不会再伤害涵春，请娘娘放心。”　　“那卓思琳呢？”我又问。　　“涵春说她会有安排。”傅铭倒淡然了，“如果涵春不接纳她，臣……一辈子也不会再见她。”　　“你不是说你放不下吗？”我冷笑，“怎么又愿意一辈子不见她？”　　傅铭道：“但臣也说过，若不能两全，涵春更重。”　　此时卓思琳到来，一场哭泣后的她双目红肿面色极差，见了傅铭眼中才略略有光芒，与我行礼后边跟随傅铭去见涵春，这也是他们三个人头一回好好相谈。　　我终是拗不过莲衣回去休息，莲衣将用暖炉烤过的毯子盖在我的腿上，热热的感觉才让我意识到双腿的酸痛冰冷，我苦笑：“跟在我的皇嫂身边十八年，从未见过这样的事，莲衣啊，我这个皇后做得当真奇怪。”　　莲衣笑：“奴婢觉得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特例，皇亲贵戚王公大臣哪一家府上不是妻妾成群，夫人自己的娘家也是如此，只是从前王爷与她两情相悦定下这个约定，让她一跃成为所有女人羡慕的对象，这么多年顶着这样耀眼的光环，突然来了一个卓姑娘，夫人心里怨怼王爷多情是其一，只怕这里头还有搁不下的面子，不知怎么去面对那些命妇们幸灾乐祸揶揄嘲讽的嘴脸。”　　我恨道：“终是人言可畏。”　　“可怜娘娘一刻不得闲，几时才能叫您远离纷扰，好好歇一歇。”莲衣自然是更心疼我。　　我却想起寰宇对我说的话，欣然告诉她：“明年皇上许是要巡幸三省，才刚许诺带我一起去，若是成行，到时候天高海阔，宫里闹翻了天也碍不着我。”　　“真的？”莲衣也高兴，大概她也明白只有远离宫廷，我才能享受真正的宁静。　　“进入天朝后，赴京的路上见到许多山山水水还有是季节更替，那一路走得虽辛苦，可景美人美，更心里想着皇上，只觉得是再美好不过的一段时光。可一路匆匆不曾在任何一处好好停留，总想着不知何时再有机会去见一见，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希望。”　　说起这个愿望，我顿时神采飞扬，寰宇总会在我辛苦的时候给我安慰，而这一许诺更是最中我意，软软地靠在引枕上，幻想着海阔天空下和寰宇携手畅游，只是这样想，就已觉得身心愉悦，若真能实现，大概会叫我记忆一生。　　莲衣端来我最喜欢的杏仁露，浓浓的香气才勾起我几分饥饿，饮下大半碗，正要说话，婉儿从外头来，“娘娘，王爷和王妃求见。”　　才稍放松的心又紧张起来，直接出来在正殿见他们，却见卓思琳也在一侧，礼毕之后我便拉涵春坐下，心颤颤地问：“想好了吗？”　　涵春点头，看了眼傅铭，傅铭也看着她，眸中的暖意和深情点滴都那么真诚，涵春的脸上悲伤不再，几分娇态从泪痕里透出来，竟是可怜又可爱，她拉着我的手轻声说：“既是王爷喜欢的人，我也不愿亏待她，侍妾是断不行的，不愿落人口实说我容不得人，娘娘能否求皇上开恩，册封她为侧妃？”　　我哑然，不知傅铭如何说服妻子，但显然解铃还须系铃人，涵春深爱丈夫，傅铭也深爱她，只有他们彼此才知道对方心里最想要什么，我只是再次确认：“你想好了？”　　涵春点头，娇然瞪了一眼傅铭：“但只许有思琳，将来若再有别的女人，我就带着思琳和孩子一起走，更要叫皇上罚他一辈子一个人过。”　　我失笑：“你舍得？”　　见涵春终露出几分笑意，才真正松了口气，又唤了卓思琳到面前，恩威并施地要她明白自己的立场和该做什么事，至于太后那里涵春说她能应付一切，便不需要我再费心。　　涵春又道：“明日赏花宴，宫里宫外许多人来，也算正式的场合，这几日流言蜚语满天，多少人等着看王府笑话，我偏要明日带着思琳一起出席，叫她们知道王府什么事也没有。”　　我心疼她顾忌丈夫的颜面，也为她的争强好胜哭笑不得，但听她一声声思琳这般亲厚地唤那个分享了她丈夫的女人，也知涵春终究仁慈善良。自然她要什么我都答应，但她是不会知道，明日赏花宴又将有新的秀女成为寰宇的女人，而我心底的难过和隐痛，无处可说。　　翌日雪霁天晴，但天气骤冷积雪不化，正是赏梅的好时候，御花园里早早齐备了一切，涵春带着装扮齐整的卓思琳出现时，委实叫人眼前一亮，而昨晚太后就答应了涵春册封一事，今日体体面面地来，叫那些本等着看笑话的命妇们果然讪讪无语。　　萧亦瑶在我身边冷笑：“都是女人，怎么就爱盼着别人家过得不好。”　　我看她一眼，笑：“正因为都是女人。”　　萧亦瑶苦笑，又朝一处递过眼色：“那一位就是项和雅，容貌虽不如霍荣华，可活泼伶俐招人喜欢，昨日叫她到芬芳殿，竟是和美瑭美仁玩在了一块，把两个小丫头哄得乐不可支。十五岁的年龄不大不小，也不知心智是否已长成，与霍荣华这一静一动的，倒也相宜。”　　我细看，项和雅不如霍结衣有纤长柔和的眼眉，圆圆的脸蛋，水灵灵一双大眼睛，唯有鼻唇小巧，生就一张小孩子的面容，怕是二三十年后若保养得当，依旧能看着可爱。今日穿了橘色的服饰，站在雪景里十分地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