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惊醒，浑身冰凉，突然有温暖的小手抚在我的面颊，侧脸看，是美咲写满心疼的脸，她关切地问我：“母后做恶梦了吗？美咲亲亲你。”　　我坐起来，将她拥入怀，暖暖的小身子渐渐温暖我的心，人世间就有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我和寰宇视若珍宝的孩子，身上却流着那个即将要打破我们一切幸福的人的血，他若知道，又会怎么想？　　这一整天，我带着美咲陪着岚儿和智儿，美咲很乖巧，两个奶娃娃也不恼，智儿总是温和地冲我笑着，明明他还是个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奶娃娃，却好似看得明白眼下的一切，才这般温柔地想要安抚我，希望我能镇定能坚强。　　“母后，是不是打仗了？”夜里哄三个孩子入睡，美咲迟迟不能入眠，窝在我怀里问，“父皇打仗去了，是吗？”　　我点头：“父皇很快会回来的，美咲不怕。”　　“我不怕。”美咲认真起来，又伸手摸摸我的脸颊，“母后也不要害怕，父皇很快就回来。”　　我含笑点点头，俯身亲吻她香甜的脸颊，哄着：“快睡吧。”　　孩子在我怀里渐渐进入梦乡，不晓得她知道多少现在的事，我多希望能保护她们不受任何伤害，但若事情到了最糟的地步，我又该如何保护她们？　　太后说这世上只有皇帝一个人可以将我带走，我自然也是绝不会离开皇宫，哪怕站到最后一刻，我也要等寰宇归来，可是孩子们呢？涵春说傅铭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一旦寰宥攻入京城，他就能带着我们母子去安全的地方，是不是我应该让他们先把孩子带走？　　可是这样分离后……还能再见吗？　　伸手拂过每一个孩子的面颊，他们还那么小，那么小……　　屋子的门被轻轻推开，莲衣悄然进来，脸上依然紧绷得如木雕一般，艰难地向我吐出一句话：“娘娘……前线有消息了。”　　“知道了。”我的心没有突突直跳，但又异乎寻常平稳地仿佛下一刻就会奔溃爆发，亲手将岚儿和智儿的襁褓捂紧，为美咲盖上被子，唤来乳娘好好看守着，转身出去时，涵春等在了门前，她伸手将我搀扶，紧紧地握着我的胳膊，在我耳边轻声说着，“娘娘，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欣然点头，与她一起走去正殿，每一步都坚定而沉稳，寰宇说这一年会很精彩，我信他，我信他一定会回来和我携手看风云。　　夜深沉，皇帝战败失踪生死未卜的消息传至六宫，各宫的未眠人在我的懿旨之下穿戴齐整来到坤宁宫，这一段日子对她们而言真是够煎熬了，今天总算有了结果，却计划吓得所有人脸色苍白，可她们不敢哭，因为我说过，不许哭。　　所有的妃嫔都到了，常云倩也不例外，她穿着比旁人更华丽的衣裳，仿佛还是皇贵妃那阵儿的着装，相比其他人的素净低调，此刻十分显眼，我瞧见有人向她投去憎恨的目光，似乎许多事不需要谁来点破，大家都心知肚明。　　“逆贼不日就会攻入京城，本宫和你们何去何从，今日必须做一个决定。”我淡然看着所有的女人，“激战之后，皇上眼下生死未卜，据说逆贼已悬赏黄金万两要皇上的人头，也在交战的地方一寸一寸土地搜捕，皇上是否还能安然归来，没有定数。”　　坐下已有妃嫔死死捂着嘴，显然是害怕得要哭，更有人软软地瘫下去，被身边的姐妹支撑着，我清冷地看着她们说，“本宫不会走，会一直守在这宫里，皇上归期虽无定数，但本宫信他一定会回来，那一****离宫时也对本宫说过，等他回来。”　　萧亦瑶别过脸，许是怕在我面前落泪，而目光又落在常云倩的身上，蓦然就见她粉拳紧握，恨得浑身颤抖。　　我缓了口气，继续说：“但是显然皇宫很危险，逆贼攻入京城后会怎么对付我们也无法预估，你们都是皇上的妃嫔，不可以落入他人之手受到侮辱，眼下你们有两个选择，一者是听从本宫的安排，不日秘密离开皇宫，将来皇上若有归日，自然还找你们回来，若有万一，自此天高海阔，希望你们能活得有尊严。二者，便是随本宫一起等在这里，不管等来的是皇上还是逆贼，哪怕是死，也要带着皇上的尊贵死在这宫廷里。”　　此语一出，坐下终有人哭了，我也不再计较，我又凭什么让她们所有人都坚强，更何况这里头更多的是和寰宇无情无爱的女人，她们除了锦衣玉食，没有从这个男人身上得到过一星半点的爱。　　“娘娘，臣妾不走，孩子们也不走，臣妾会誓死守在芬芳殿，那里是皇上赐给臣妾的宫殿，除了皇上谁也不能把我赶走。”萧亦瑶霍然起身站到阶下，傲然看我一眼，又傲然看向其他女人，“想要留下的，就站到本宫这里来，没有人强求你们。”　　坐下渐渐有骚动，华琼婕默默起身站在了荣妃身后，项和雅惊恐万状地看着左右，正不知所措，被霍结衣一把抓了手，拽到了荣妃身后；冯昭仪战战兢兢起身，一步一步走得沉重，却是立在了荣妃的对面，怯生生地说着：“臣妾……臣妾想离开……”她的堂妹冯燕呆在原坐，看着越来越多的妃嫔各自战队，也终于踉跄着起身，却意外的在众人瞩目下跟在了荣妃身后。　　“妹……”冯昭仪脱口而出，却又旋即闭嘴，无奈地垂下目光。　　两盏茶的功夫，留与去便已结果分明，我固然赞赏愿意留下的人，但也不会鄙夷想要离开的人，她们什么也没有做错，朝廷也从没有要妃嫔殉葬的惯例，我无权也不忍剥夺任何人的生命。　　“常妃娘娘，这是想要怎么做？”但听霍结衣的声音想起来，年纪轻轻的她面对这个年长她几乎一倍的女人，竟毫无胆怯之色，傲然站出几步，冷冷看着常氏，“您是不是已经想好了？”　　的确，所有的妃嫔都已选择了去留，唯独常云倩还坐在原位，听着霍结衣的指责，她没有回应，只是昂首看了我一眼，唇际勾起冰冷的笑容，眼底泛出胜利者的得意。　　此时，正殿外突然骚动，明晃晃的灯火将门外照得通亮，我听见铠甲兵器的声响，女人们惊恐万状，突然大门猛地被推开，赫然看见王巍站在了门前。　　“娘娘，末将已控制了宫内个门个道所有戒备。”王巍这样说着，我直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常云倩，忽而单膝屈地，朝常氏禀报，“一切妥当，请娘娘示下！”　　“王巍！”一声犀利的尖叫划破殿内的死静，莲衣站在我身后，脸如纸白，若非金儿及时搀扶她，恐怕她已经跌到下去。　　常云倩缓缓站起来，朝我一笑：“皇后娘娘莫惊慌，王将军受家父所托保护宫内妃嫔皇子还有公主们的周全，不会让您和其他人受一点点伤害，对，还有太后。”　　“常云倩你这个毒妇！”萧亦瑶恨得几乎要冲上去扼杀眼前的女人，可不等她冲出人群，王巍已然拔刀护在常氏面前，幸而她被其他人拽住，不然这扑上去，只怕转眼就能要了性命。　　“夜深了，宫里多女眷，家父不便进宫，明日家父会进宫向您和太后禀明一切，我常家没有别的本事，可在这危难之际，还是可以保护阖宫上下周全，让娘娘您高枕无忧。”她得意地笑着，又看向所有人，“别站什么队了，眼下这兵荒马乱地出了皇宫，还有你们活命的吗？谁也不会离开这里，放心吧，王将军不会让任何人离开。皇后如是，公主皇子也如是，谁也走不了。”　　我缓缓从凤座起身，俯视这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女人，却出人意料淡然应她一句：“多谢常妃，明日也要多谢常大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