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泰然回答：“没有。”依旧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但于我的答案毫无差别。　　荣妃拊掌，正得意洋洋要开口，却被太后厉色止住，她则悠悠然对常云倩道：“皇贵妃，哀家想要的答案，你想要的答案，你想要众妃嫔作见证的答案，就是如此。哀家以为若外头流言蜚语逼得大臣们要来向你讨一个说法，你也该有答案了，是不是？”　　常云倩哑口无言，其实她大可以纠缠不休，反咬我和袁卓已早有私通，但这样就必须要证据，而她的证据对她自己也不利，即便这一步输了，她也不能轻易放弃整盘棋。　　“太后娘娘，让臣妾送您回宫吧，似乎起风了。”宛妃温柔地上前搀扶太后，笑盈盈说，“臣妾还答应小公主今日抱宇泰给她看呢，小公主该等着急了。”　　太后欣然点头，不等常云倩再说什么，便唤岳祥到跟前：“告诉皇上，哀家和众妃嫔散步到这里，进来瞧一瞧皇后，顺道众妃嫔给皇上请安磕头，没别的事。请皇帝好生休养，切莫再沉心政务，这十天光景国家败不了，也不差十天政绩来兴旺发达。”　　岳祥一一答应，太后又与我道：“皇后母仪天下当心胸宽广，皇贵妃今日也是被宫内外的流言蜚语所困扰，所言所行也是想要为皇后清白正名，哀家以为她并无恶意，还望皇后不要多想，事情过去了便过去了，皇帝面前更要谨言慎行，后宫安宁是社稷之福。”　　我施施然屈一屈膝：“儿臣谨遵母后教导。”　　“走吧。”皇太后摇摇头，扶着宛妃缓步而去，皇贵妃、荣妃自然跟随左右，一行人朝我行礼后呼啦啦转身跟上，我却忽而道，“皇贵妃请留步。”　　众人皆一愣，太后回眸看我一眼，却什么也没说，照旧扶着宛妃离去，荣妃走过常氏面前冷然一笑，留下不屑的眼神。待所有人都离开，涵心殿门前重新变得开阔，她立在阶下，我立在高处，两相对望，势同水火。　　这里是天子休憩及处理朝政的所在，妃嫔非诏不得入内，鲜有阖宫上下的妃嫔都闯进来的事，我知道太后之所以如此激进，也是想赌一把我的清白，一次就剪断所有人的口舌。我做到了，她满意了。　　“娘娘小心。”莲衣紧紧搀扶着我，与我一同走下阶梯，常云倩立在那里，眼睛却直勾勾看着殿门内的光景，才到她身边，她却问，“皇上真的在里面吗？”　　我不知她到底如何猜想，只反问：“不然呢？皇贵妃心思缜密是好事，可疑神疑鬼就不合适了。”　　她的眼角已有细纹，曾经谦卑内敛的目光早已不见，我不明白是她从前藏得好，还是如今性情变得太狠，总觉得站在身旁的女人，不是同一个。　　她冷笑：“皇后此刻又何必假惺惺，那件事事实与否，臣妾和你都心知肚明，到底是臣妾疑神疑鬼，还是娘娘心虚？”　　我笑：“是吗？可是本宫已经给出了答案，太后和众妃嫔都听见了，却不知道要和皇贵妃心知肚明什么，更不明白要心虚什么。”　　她哼声，目色如刃，仿佛要直插我的心房挖出来看一看，“娘娘敢说，没有私下见过袁太医？”　　我点头：“本宫从未私下见过他，皇贵妃还有何指教？”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不屑地耻笑我：“皇后原也不过是敢做不敢当。”　　我道：“皇贵妃既然无所指教，本宫倒有几句话指教你，你也瞧见本宫这一身装扮，原就是要出门，亲自拜访潋滟宫的。”　　她蹙眉，又将我细细打量，眉心忽而一颤，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却又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我立在她身侧，冷然道：“皇上好生在殿内休养，过几日就还朝一切如旧，只怕皇贵妃再如何用心，也是白费功夫。不如好好回去照顾自己的儿子，再有一次他当众忤逆与你，掀桌子撕书本，疯狂暴躁，很多事就真的难以挽回了。”　　她恶狠狠地看我一眼，冷声道：“皇后什么意思？”　　我倒反有些讶异，索性当她不知，直白地告诫她：“你去安阳馆院子里的树下挖一挖，看看你的儿子背过人都做了些什么，再想想如此乖巧的他怎么可能那样疯狂的悖逆你，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好好请两个太医为他诊治吧，有病治病，没有病就更加要细心呵护，反省一下你这个做娘的到底给了他什么。”我轻咳一声，“若有一日宇坤不再要你这个娘，本宫绝不在乎再多抚养一个孩子。”　　她的眼神里蒸腾起杀气，恶狠狠地看着我：“皇后你想做什么？”　　我笑：“好意提醒皇贵妃，既然想要中宫的位子，既然想要为儿子谋前程，首要的难道不是好好照顾儿子，让他平安健康，难道不是好好与儿子相处，让他的心和自己在一起？本宫实在不明白，你连儿子都抛弃了，还要斗什么争什么？”　　“皇后娘娘！”她竟似乎真的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莲衣生怕她伤我，跨一步就挡在了我面前，冷然提醒她：“皇贵妃娘娘请不要激动，皇上在里头静养呢，听见了可不好。”　　常云倩却压低了声音喝斥：“贱婢滚开，光天化日还怕我伤了你家主子不成？”　　“莲衣你让一让，本宫还有话与皇贵妃说。”我轻轻拉了一把莲衣，也笃定这里几十双眼睛盯着她不会做激进的事，泰然跨前半步到她面前，语气却不再高高在上，只是想善意地提醒她，“好生找太医为宇坤看一看，这孩子若有癔症或狂躁之症，只怕身体也有所违和，眼下还来得及，别等一发不可收拾，追悔莫及。儿子终归是你的。”　　她怔怔地看着我，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还对谁说过？”　　“宇坤做的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至于安阳馆那里埋了什么有多少人知道，本宫也不清楚，只是能传到本宫耳朵里，必然也免不了其他人的。”我扶着莲衣要回去，转身时又丢下一句，“其实本宫不明白你到底图什么，可不管图什么，毫无疑问宇坤才是你最大的筹码，好好保着你的儿子，别叫自己一开始就输了。”　　“别打宇坤的主意。”她眼神发直，冷幽幽地吐出这一句，“休想抢走我的儿子。”　　我看也不看她一眼，扶着莲衣就往殿内走，一步一步走得踏实而沉重，只有自己知道背过人去的我心里有多害怕，我又比她常云倩强多少？　　为何疏忽？为何就以为涵心殿密不透风？明明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做，可到了别人眼里，就成了私通！即便眼下我否认了，太后信了，所有人都听见了，外头的流言蜚语到底还是有了，这一次我不仅没有赢，甚至连和常云倩打个平手都不算。　　跨进涵心殿，我只觉得腿下发软，肚子沉甸甸地要往下坠，莲衣已死死地搀扶着我，仍免不了我要跌下去，正觉得整个人要坠下时，一股大力将我牢牢托住，甚至不消莲衣再搀扶我，就叫我稳稳地站立。　　“皇上……”莲衣失声惊呼。　　我已经目瞪口呆，而一见他更是什么力气都没有了，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站立着，他却轻轻将我搂在胸前，继而举目望着殿门外，殿门前正要出去的常云倩似乎听见动静转了过来，看到我与皇帝相依而立，身子瞬间僵住，只是我们相隔太远，都看不清彼此的脸。　　“朕今早醒了，本想给你一个惊喜，谁知你却拉着朕说了那一通话……”寰宇似乎还没力气如往常那样将我打横抱起，只是牢牢地搀扶我一步步走回内殿，让我安然坐下后才道，“方才殿门前的一切，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今日她给你带来的屈辱，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