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体内的心肝五脏已出现湿化的迹象,罗玄支身欲起,后颈忽然一沉,原是被聂小凤用双臂紧紧箍住了。 二人俯卧在地,上下交叠,四目相对间,一时都不欲说话。聂小凤看着罗玄脸上冒起的一丝丝血水蒸汽,知道亡神血咒的反噬已经开始,她泪流满面,心如千刀万剐,只得忍着喉间的酸胀将他压向自己,用力亲吻他的唇。 火苗噼啪,斗室氤氲间,罗玄拥着聂小凤,入冥疆以来第一次吻她吻得那么心安理得,放纵彻底。事已至此,二人都无法停止这发自灵魂最深处、最炙热的痴缠,聂小凤双臂搂紧罗玄,两腿拼命用力,恨不能将他锁入体内深处,世世不离。 罗玄双臂插入聂小凤身下将她整个托抱在怀中,扣住她腰肢和肩膀骤然施力,连环侵蹂,聂小凤哭嚷出声,满头白发甩向一旁,也不知是绝望还是欢喜,下一刻忽然被罗玄凌空抱起,直挺挺坐落在他身上。 剧烈的饱实感令聂小凤仰头尖叫起来,“哎”地一声瘫软在罗玄肩头没了声响。罗玄背靠湿冷的山壁,闭目舒神,微微吐了口气,将她紧扣怀中,丹田接连挺动,愈要愈深,纵肆地享受起这属于二人的最后时光。他不知离自己化成血水还有多久,那一刻,只愿将身心融在怀中聂小凤的这汩宿世春渊里,哪怕再多驻留一分一秒,亦是无极天堂。 。。。。。。 洞外一阵滚地雷噼啪扫过,罗玄躺在聂小凤身后,倏地睁开眼睛。 披天瓢泼,丈树飘摇,整片森林都被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暴风雨中。神王宙释大张双臂从两旁巨木间穿堂飞来,施然落地。 余罂花撑着油纸伞,芊芊玉手指向泥泞的地面,重生后的她已被神王宙释赐予了千载妖世修为,如今便成了名符其实的“玉面妖姬”。 湿地上,羲皇甲碾过的痕迹几被大水冲刷干净,但仍依稀可辨,一旁的猎世殇刚要开口出声,被宙释以“嘘”势止住,三人齐齐看向山腰凹部的岩洞入口。 罗玄打挺起身,半跪在地,皱眉聆听着外方动静,里侧的聂小凤亦被惊醒,见他离开,慌忙抱住他腰肢道: “军,别走,别离开我!” 罗玄回头扶她坐正,低声道:“宙释追来了,我已用羲皇甲封住了整片山体,但以他之力早晚会冲进来,我去引开他们,你留在此处,千万不要出洞!” 他说完起身,聂小凤纵身跃起欲拽住他,却扑了个空,一头白发顿时披散在地,罗玄慌忙转身隔着漫室火光看她,微微摇头,却仍一步一步向洞口退去。 “军,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聂小凤哀哀抬起头来,向罗玄伸出一只胳膊,手腕上的双玉蝉呈现着低头蛰伏之状,黯淡无光。 罗玄双臂间金光溯起,托举出一个聂小凤的幻相,他边退边对地上的聂小凤说: “你乖,明日乾祐他们便能顺着双玉蝉找来此处,羲皇甲可保你撑到彼时。”他语气一顿,低哑道:“从今往后,好好生活,不要想我。” “不!我不要一个人,我不要一个人,我不要一个人!” 聂小凤跌滚着向洞口狼狈爬去,哭得像个失去了依傍的孩子。 罗玄的眼眶湿红一片,心脏里的桃花钉攒动得汹涌澎湃,腿脚上也已冒起阵阵血气,向空气中滋滋弥散。他必须趁亡神血咒完全反噬前离开此地,绝不能让聂小凤看到自己化作一瘫脓水的污秽模样。 掌底向后一拍,金碧辉煌的羲皇甲瞬间大开大阖,罗玄背着“聂小凤”一跃而出,两袖间抡起百道异元神雷向洞外盖头劈下,整片山峦瞬间移为平地,宙释、余罂花、猎世殇三人猝不及防,同时被原地震开。 飞沙走叶中,只见金发白袍的魄军背着一身水漾蓝裙的聂小凤,穿破雨幕向山野万峦间大步流星地飞去。 “军~~~~~~~~~~~!!!” 山穴中的聂小凤扑到洞口破声大喊,透明的羲皇甲迅速掩实闭合,将她最后的哭声锁在洞中。 连串的异元雷在天空中呼啸滚过,“追!”宙释被罗玄那突发一掌劈得晕头转向,立稳后怒从心起,拔腿便追。猎世殇和余罂花均被打得厉害,所幸此刻罗玄体内的异元神力已是强弩之末,二人均未伤及要害。一见神王身形已远,一妖一魔忙各自敛了真气紧随其后,向罗玄的背影疾疾追去。 罗玄一日之内身承血祖元根,先后受去了数道千神齑,之后被夺走乾坤钢与绘苍诀,导致心内桃花钉无治,而眼下的熔魄之身又剥去了他仅存的些许野佛潜能,几柱香后,还将与女娲壤中生出的赝人罗玄进行五行转换。此时此刻,他体内的仙、神、佛力全盘向外汹涌地流逝着,便已是前所未有的穷途末路,身陷绝境。仅仅背着“聂小凤”一口气奔出了百余里地,便觉得体力迅速透支。 身后不远处,宙释、余罂花、猎世殇将神、魔、妖三界光形并作一团,从万林上空疾疾赶来,两队人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紧,越缩越短。罗玄索性在森林中央一棵最高大的松木顶端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赶来的三人。 宙释见他竟驻足不走,大喝一声抡起苍悯戒迎头扑来,一时间,余罂花聚齐千栽妖修,猎世殇扬起鼎沸魔殇,三人各出看家法力向万木之巅上的罗玄击下。 罗玄暗提一口真气将体内各处的异元神迹全部驻于丹田,待三人飞得更近些,双掌间骤然排出一道盛大的异元气海将他们纷纷裹入,须臾之下,四人均是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只得以各自修为在气海中对峙硬耗。 罗玄要的便是这般结果,唯今之计,只有尽量拖延时间让顾铭君等人先找到聂小凤,好在日前血祖窟中,他已将自己的那枚双玉蝉交给了顾铭君,双玉蝉上驻有元瞾伏羲的法力,可助他们尽快找到聂小凤。 一团金光气海裹着人、妖、神、魔四界中人,在美坚大陆森林的最高处堪堪僵持不下,四周暴雨倾盆,电闪雷鸣。罗玄正全神贯注,冷不丁身子向前一扑,胸膛上“噗嗤”穿出了一条莹紫色、碗口粗的妄魔触角。 心房的位置被一触洞穿,罗玄口喷鲜血,气海大破,宙释等人的三界合杀之力顿时呼啸而至,嗙一声将他从树顶上撞飞,罗玄一路向后撞去,背脊砰砰砰折断了无数棵高大的松柏,最终栽倒在一株樱花树下,昏死过去。 却闻半空中的妄魔大叫一声收回手臂,只见触角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钉眼窟窿,它气急败坏,在空中连连甩动,紫血四溅地隔空吼道: “我竟忘了这茬!罗玄,你体内的乾坤钢哪里去了?!” 妄魔只一碰触罗玄的身体便觉出了异常,他的气海内空空如也,再不似乾坤就位时那般气宇昂藏,浑厚无底。 “罗玄?”宙释与猎世殇闻言纷纷吃了一惊,罗玄已倒在树根间的泥土中昏死过去,他体内的异元神力至此全盘泄散,神瞾金光向空中缕缕褪泻,身上亦冒起阵阵血水蒸汽,熔魄的本相一寸一寸地又回到了他身上。 余罂花随着宙释等众人飞上前去,在樱花树下看见了再熟悉不过的冥疆十九狱熔魄,顿时大惊道: “罗玄!是他,真的是他。。。。怎会是他?一直以来,他就是魄军仙?” 罗玄心脉全空,通体破碎,全身上下已无一处完好,余罂花连忙上前用妖剑在他身上一阵戳捣,见他再无异动,便放心去戳他身后掩着的聂小凤,岂料剑锋一落,“聂小凤”扑簌化烟,消散不见。 “又是诡计!”余罂花一愣,旋即怒火中烧,众人齐齐转身,看向罗玄来时的山头,“聂小凤一定还在那个山洞里,先到先得,走!”宙释厉声喝道,神袍泫然划过美坚夜空,妄魔驾起紫云低空一转,紧贴而去,猎世殇看也不看,拔腿追向二人,余罂花低头瞅瞅昏迷的罗玄,恼恨地冲他淬去一口,想想还是取聂小凤性命更重要,遂拔足飞远。 暴雨滂沱,打湿了一树樱花,花骨朵扑簌簌地往下砸落,将罗玄覆盖了起来,罗玄在满地花尸中骤然睁眼,“喝”地呼出一口大气,四下一看,聂小凤的神力化相已无影无踪,湿地上尽是余罂花的妖剑划痕,他顿时明白宙释等人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 远方的山峦间亮起一闪一闪的金光,掌劈与武器碰撞声连环传来,定是宙释等人已找回聂小凤藏身的山洞,眼下正与守洞的羲皇甲对峙。若单是宙释和猎世殇等人还好,可如今新添了魔界鼎尊——妄魔,便不知羲皇甲还能撑得多久了。 罗玄嘴角洇满血渍,如坐针毡,他一手捂胸,一手撑树,挣扎欲起,还没站直便又扑通倒地,眼下他身骨全毁,心脉损尽,体力暴失,如何也赶不去聂小凤身边了。 他气喘吁吁地盘腿坐回树下,掌心抬起,将埋藏在丹田深处的异元神髓缓缓调了出来,灿烂的异元神髓从他右掌间一跃而出,在暴风雨中打了个转儿,咻地一声,穿破黑夜向远方山头疾疾驰去。 聂小凤披头散发,独自坐在昏暗的山洞中,洞壁上不断向下漏水,滴滴答答地溅落在她身前的篝火堆上,火苗越来越暗,洞里越来越黑。 余罂花在洞外大声叫骂,宙释、猎世殇、妄魔三人的界力在洞口的羲皇甲上争先恐后地击打,聂小凤打了个冷战,蜷起身子,紧紧抱住双腿。 “混账东西!元瞾法器羲皇甲,当真名不虚传!”宙释暂歇掌风,累得气喘如牛,妄魔冷笑道:“释王,今日若你我合力破得此界,这羲皇甲却是归谁?” 宙释双目一瞪,忽见远方破空飞来一物直冲洞口而去,神王定睛一看,大叫不好:“神髓!快拦住它!千万不能让它入洞!” 四人反应敏捷,同时跃起,三界法力结成一张庞大光网,将异元神髓围困其中,神髓左右麾突,八方周旋,双方正僵持不下,忽见洞口的羲皇甲上轰然伸来一只巨大的金绒猿臂,一把将神髓捞进了洞去。 四人目瞪口呆,眼看异元神髓消失在黑压压的山洞中,羲皇甲通体涨亮,澎湃生威,丝毫不殆。 朦胧之间,眼前仿佛漾起一片柔和的光亮,聂小凤睁开眼睛,只见金发白袍的魄军忽然重现于洞中,他从容走来,点亮即将熄灭的篝火,回到她面前,半身跪下。 聂小凤仰头看他,干涸的双唇剧烈颤抖着,不知此间是真是梦。 魄军一掌伸来,温柔拂过她遍布褶皱的脸颊,托起下颌,轻道:“闭眼。” 聂小凤应声阖目,两行泪水潸然滚落,若这是一场临终梦,她只愿他真得彻底。 唇间传来熟悉的温暖,脉脉流真,丝丝缕缕,沿喉而下,无限生机顿时在四肢五骸间挥洒开去,聂小凤吃惊地睁眼一看,只见魄军口中抵来一颗珠圆玉润的光髓,二人脸颊旁飘满了金光闪闪的胤神真气。 她大叫一声推开魄军,神髓已咕噜一声,滚入腹中。 樱花树下,暴雨滂沱,罗玄掌间的神光尽数暗去,他将身一歪,缓缓倒入满地湿泥,一朵饱满的樱花从他唇间掉落下来。 “军。。。。” 聂小凤颤巍巍地向面前的魄军伸出手去,魄军脸上无悲无喜,只静静看她,忽地身子一斜,沉沉倾倒在地,化作千万朵樱花哗然散去。 聂小凤的手悬在空中不停抖涩,整片山体内骤然爆发出一阵绝望的哀啸,洞外四人惊慌回头,只见整座青山轩然大破,聂小凤从山体间一跃而出,高旋在苍,一头神女乌发铺天盖地,洋洋披落。 金色的羲皇甲紧随而至,两扇紫金色的凤凰羽翼笔直地竖在她身后,汩汩流光,映地动天。 “军~~~~~~~~~~~~~~~~~~~” 她在天空中悛巡几个回合,便将整片美坚森林横扫了一遍,地上的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妄魔对宙释道: “神王!聂小凤乃你界中人,你去?” 神王宙释再瞪他一眼,不待妄魔再出语相讥,天空中忽然静谧一片,羽翼煽动的风声消失了。 宙释抬头一看,顿时吓得七魂掉了四魄,只见聂小凤正大张着双翼悬驻高空,俯瞰下方四人,双瞳间再次绽放出吞没宙劫空亡时那一金一银的双色异相,仿佛太阳与月亮即将从她双眼中奔腾而出。 宙释一言不发,扭头就跑,高天中的聂小凤双翅一合,眼眶中贲射出金色、银色两道笔直光柱,噼噼啪啪向大地上扫荡开去,所过之处,山林掀翻,河川倾覆,大地开裂,火光喧天。 众人始料未及,个个抱头鼠窜,余罂花一头跳入深不见底的山涧灌木丛中,匍匐在地,嗤出好远,待抬起头时,难过的要流下泪来。 宙释一路飞奔,忽然脚下一轻,整个人升入空中,他大惊失色,上下看去,原来自己已被封禁在一轮浮荡着金银二色的浑圆法界之中,提入聂小凤脚下。 宙释惊慌失措地拍打着这道禁身法界,堂堂翱琳神王之力在此间竟如空石投水,波澜不惊。聂小凤眯着一双日月天瞳,歪头将宙释细细打量一番,朗声道: “前王宙释!你乖戾凶残,荒淫无度,刀俎神门,涂炭苍生,今日我聂小凤便代替四大元瞾践行神义,将你齑毙当场!” “你敢!” 宙释在异光法界中惊慌地大吼起来,聂小凤目光一提,浑圆如玉的异光法界内顿时发出一阵阵嗡吟震荡,那震荡的频幅越来越大,越来越剧烈,不消半刻,便听宙释在法界中抱头发出凄烈的惨叫。 嘣然巨响后,法界内空空如也,只见透明的界壁上洒满了密密麻麻的鲜红肉沫,神王宙释的神髓在法界中孤零零地来回飘荡着,一派无所归依。 聂小凤松下口气,将血肉荼蘼的法界收入身后的羲皇甲中,这便旋身一转,高高飞上森林上空,继续寻找着她走失的夫君。 罗玄在树下二度醒转过来时,入耳便是聂小凤声声悲切的呼唤: “军!军你在哪里?你为何不应我啊?~~~~~~~~~~” 聂小凤的声音近在咫尺,罗玄坐在树下静静听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计,他的两条胳膊和半张脸皆已蒸化成了絮絮血水,向空气间四下飘去。聂小凤已在他上空盘旋了好几个来回,但森林枝繁叶茂,层峦叠嶂,加之暴风骤雨,她在上空实则什么也看不真切。 聂小凤心焦如焚,转身飞至一片高挺的悬崖上立住,她收拢起两扇凤翼,面向连绵的山峦,高声传音道: “军!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无数道回音从千山万岭间原封不动地反射回来,听在聂小凤耳中,句句如同讽刺。她泪流满面,张开双臂,仰天发出一声漫长的哀嗥,一双黄金凤翼乍然大开十方,金色的火焰瞬间贯穿了整片美坚天地。 悬崖之下,美坚森林内顿时响起层层叠叠的连环爆炸声,一排排、一列列巨木与老树被连根拔起,一座座、一堆堆山峦与岩滩粉身碎骨,东西两岸的海域就像两锅烧开了的沸水般翻腾不休,隔着整片美坚大陆发出嗡嗡的共鸣,天地之间飞满了碎砾黄沙、树枝繁叶,上下旬空,伸手不见五指。 罗玄背靠的樱花树亦被连根拔起,擦着他脑袋飞将出去,他原地未动,一遍一遍地听着聂小凤在上空的惨声哭叫,心中如临碎刀寸剿,生死无门。 他低头看着自己点滴蒸化的熔魄骨臂,皱眉一口咬将下去,死死嚼住,不令自己因一时冲动而发出半点声响。 “军~~~~~~~~~~~~~~~~~” 聂小凤撕心裂肺的一吼中,美坚森林上下呼啦啦燃起了蹈天大火,森林上空热浪蒸腾,万里无边,和着披天而落的暴雨,顿呈一派人间地狱的景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