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轮无力地挂上听筒,朝一旁的妻子摇摇头:“还是关机。” 他摇头的时候满满的都是一种无奈,妻子也很无奈。整个夜晚陈海轮已经试了无数次了,每一次听筒里都传来关机的提示音,弄得他都想要摔电话。 在挂断哈耶克的电话不久,他们感觉到风云突变,就开始给儿子打电话,陈海轮和林绮也不知道电话接通之后能跟陈雨柯说些什么……要小心,要警惕哈耶克么? 第一次打那个号码,也是唯一的一次占线,而后,就是长久地关机了。在哈耶克打来一个电话之后,他们的儿子好像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去到了一个他们联系不到的地方,急得林绮在沙发上跳上跳下,恨不得当即买机票飞到澳大利亚。 从午夜十二点一直打电话到早上六点,还给儿子留了无数条qq和微信,但至此,陈雨柯还是处于失联状态。他们设想了无数可能性,但绝想不到生死未卜的陈雨柯只是在关机充电罢了,而他本人在一旁的床上睡得酣畅淋漓。 陈怀瑾和林雨渐,他们多年来处心积虑躲避的种种,从这个夜晚开始将一件一件接踵而来。逃离颜瞳会二十一年,他们又被捆绑着走回这条路来了,仿佛宿命的道路是一个弧形,他们绕了个二十一年的弯,还是要不免踏入终途。 命运的大幕……从刚过去的这个夜晚再次拉开了,鼓声响起,一个个妆饰的人物将再次粉墨登场。 这是中国南方一个初春的早晨,阳光清澈而明媚,柔软的春光从落地窗淡淡地照射进来,在松木地板上仿佛泛着波纹的水面。窗外天空一片湛蓝,清脆的鸟鸣声从紫藤花架的深处传来,紫藤花香馥郁。 林绮坐回到沙发上,一脸的神情凝重。丈夫拨了一夜电话,她更是一夜没睡,如今面容疲惫,黑眼圈一夜就熬出来了。 她不想说话,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爸妈我去学校了哦。”轻柔的女孩子声音从上方传来。从楼梯上走下来的陈雨漪背着英伦风的双肩包,她歪着脑袋,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客厅。 “路上小心,打车去吧,今天不送你了。”爸爸回应了她,但没有看她一眼。 陈雨漪“哦”了一声,也不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关上门消失在院子里。 “去睡一觉吧,”陈海轮坐在妻子边上,“雨柯不会有事的,他已经是大人了。说不定他的手机没电了,而又没有带充电器。他可能出去跟同学聚会了。” “我知道哈耶克在做什么,”林绮低沉地说,“雨柯已经成年了,哈耶克让他在合约书上签了字。” 陈海轮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也无能为力。聪明如哈耶克,想做他放下电话就做了,绝对不会留给我们任何机会。毕竟雨柯是在悉尼哈耶克也在悉尼,人家伸伸手就能抓住我们的孩子,我们却身在几千公里之外。” “哈耶克这个贱人!”女人诅咒。 “……” “你说得对,哈耶克已经把雨柯拉进了颜瞳会,现在做什么都只是在亡羊补牢。”林绮身体瘫软下去,“但怎么做也改变不了进会的事实了,颜瞳会是单向门。哈耶克已经在把雨柯向坟墓的道路上推了。” “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好做的了,可能命运的大幕真的已经拉开了。与其坐在这里为几千公里以外的事情操心,还不如好好地睡一觉。看看明天会变成什么样子。”陈海轮很看得开。“而且你不只有雨柯一个孩子,刚刚雨漪上学去了你看到了么?你也该多关心一下我们的女儿。她大概一夜没有睡好。” “我怎么能不关心女儿呢,为了她我跟多少个来送花的男孩会晤过了,那些小伙从此都把咱家视作禁区了……我只是觉得很讽刺啊……不甘心。”林绮叹了口气,“原来我们用尽心思却还是把雨柯送入了虎口。或许一切都是注定的,宿命真的是种紧紧地箍在我们头上的东西,每个人都别想逃离。”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握住了丈夫的手,“也好,我也不想再和所谓的命运抗争了,不愿和它兜圈子了,我累了。” 她说出“我累了”三个字的时候重重地呼气,似乎要把几十年来所有的怨气倾吐出来。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呢?为之抗争了这么多年了不是么?曾经还以为会和命运抗争到底,可是到最后竟然一下子就缴械投降了。可能她是真的太累了。那些该死的情绪积攒了十几年了,一边促使她行进,一边又把她弄得身心俱疲。 可是到最后还是失败了不是么?当初自己雄心勃发要踏上战场,年轻的儿子自然也会选择这条路。在没经历过死亡和失去之前,谁愿意作为普通人度过一生呢?儿子的意愿自己是拦不住的,即使设置了重重枷锁他也会冲出来,无畏地和死神拼搏。最终他会变得伤痕累累吧,然后走上他们的老路,成为背负重重回忆的老者。 已经尽力了,也没有力气在进行阻拦了。她现在觉得好累,之前那些努力都是在透支她的身体,信念崩塌了之后疲惫感就像潮水一样涌来。原本她的血统优势会让她的身体的衰老速度慢于常人。但她又觉得,这么多年来的梦魇与逃避又让他们提早衰老。她没有了最初的勇气,就像日薄西山的老太太。 现在老太太要酣眠了,躲在小小的家里,看自己的儿子浪迹天涯。 或许等到儿子呼风唤雨,自己也会感到骄傲的吧。然后觉得以前的躲避完全不值得。 柔软的阳光里,林绮靠在陈海轮的肩膀上沉沉地睡去。她的面容好久没有那么安静。陈海轮静静地看着她不时颤抖的眼眸,细碎的阳光在上面轻轻地跳动。后来陈海轮也睡着了,他们依偎着睡了好久好久,直到暖黄的夕阳斜拉在洁白的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