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两头都陷入一片沉默。“是自身银化么?”哈耶克沉默了好久,才轻轻地问。 电话那端停顿了一会儿,陈海轮才答:“那时我要送他去澳大利亚,身边没有银化使,是自身银化。” “哦。”哈耶克默默地答了一声,再无他言。 他不得不谨慎,谁都知道自身银化是个什么概念。每个银瞳战士在出生时都平凡如常人,他们的天赋是被禁锢的,需要某种方法来释放出来,而这种释放过程,就被称为银化。每个分组织内部都会有一两名银化使,他们沿袭几千年流传下的秘法,如同神的侍者引导凡人进入神界的大门。哈耶克至今还记得当年父亲带十八岁的自己去颜瞳会的场景,他躺在透亮的大理石板上,看着头顶彩色的琉璃吊灯,四周都是呼呼的风声。银化使口中的语言仿佛来自太古,他眼前弥漫起浓浓的白雾,好像坠入梦境一样。 但这种银化过程毕竟还是被动又粗糙的,传说有人可以不用银化使的辅助而自己完成银化过程,这种方式就被称为自身银化。这种方式是极其罕见的,本身对血统的要求就极其苛刻。如果说银化使的帮助是使禁锢天赋的闸门开了道口子,那么自身银化就是彻彻底底的开闸泄洪,零力如同江河在体内奔涌。从古至今,所有自身银化的战士都是随手掀起风暴的英雄,他们都站在了零力的顶峰,无一例外。 在古籍里,他们被称为“天命使”。 但这种银化方式已经一百年多年都没有再出现过了,那些完成过自身银化的神人们如今也死绝了,哈耶克也只能从文献和古籍中找到那些超级战士们的身影,幻想在暴风之谷雪山之巅,自己和他们并肩站在一起,遥望红日初升的方向。 “既然这样,我就直说了。我深夜打电话第一是想再听听老友们的声音,第二就是为了这个孩子。我以颜瞳总会悉尼分会名誉会长的身份,希望陈雨柯能够加入悉尼分会。”陈雨柯的语气严肃非常。 陈海轮和林绮很久都没有回复,哈耶克甚至听不到细细讨论的声音。夫妻二人此刻就站在电话前,沉默不语地望着面前的墙壁。这一刻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圣战出征的前夕,那种沉默遍布营地,简直就像银瞳战士的象征。 “前辈,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送陈雨柯去澳大利亚么?”最终还是陈海轮开口了。 “不难猜出来。你们把陈雨柯送来悉尼是去年的事,却给他伪造了一个面面俱到的虚假身份,甚至给他找了一对真实存在的父母。”哈耶克慢慢说,“你们手眼通天,自己的身份都是伪造的,担心还是会被颜瞳会找到,就斩断了自己和陈雨柯的联系。你们是想保护这个孩子吧,不让他踏上战场?” 哈耶克忽然叹了口气:“可是你们修改了过境记录,澳洲航空公司却还是清晰地记录了他什么时候乘坐了飞机,从哪所城市出发。你们在那座城市里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啊,你们修改了自己的名字,可是却没有修改自己的姓氏,林绮,陈海轮,太容易让人联想到当年叱咤风云的陈怀瑾和林雨渐了啊。再者说,陈雨柯这么优秀的血统,怎么可能是悉尼的一对夫妇若干年前在中国随便领养的孩子呢……你们还是留下了太多线索。” 哈耶克说得很轻松,可事实上,寻找陈雨柯真正的父母足足耗费了他一个月的时间。这样的一个孩子,他身上的线索千丝万缕,又很难确定从哪里下手,他每星期的生活费确实是经由他的“澳洲父母”打过来,调查那对夫妇的银行记录,发现大笔资金却是从瑞士银行的一个匿名账户转来的。由于组织本身不能为人知,哈耶克最终打消了从那对血统正常的夫妇入手调查的想法……他令组织的执行员去调查,直到今晚,一份详尽的调查报告才发到了他的邮箱里。 而他第一次意识到陈雨柯的身份,是在他语言文学的课堂上……这也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 陈雨柯此人除了旷旷课,迟迟到,上课时还是比较安静的。按说本不会引起教授的注意,可是这家伙爱发呆,每次发呆就望向窗外,好像一个有故事的少年。哈耶克从来没见过一个学生上课发呆能发得那么专注,仿佛整个教室就他一个人似的,教授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八度,这种刻意为之的改变正常人早就被吓一跳了――教室里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可陈雨柯明显不是凡人,他连动也没有动,有些悲伤的眼睛自始至终盯着窗外的某一处出神。 哈耶克感觉尊严大大受挫,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不喜欢有人在他的课上发呆,况且陈雨柯这样也不能算是发呆了,简直就是完全只把**留在了教室里灵魂早已漫游外太空去了嘛。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静静地走到了陈雨柯身边,拿着一根小棍,想给这小子一点教训。突然有什么东西渗入了他的身体,哈耶克呆住了。无意的零力在这一刻触摸了他。他很少能感知到这么纯粹的零力,虽然只有不成器的一缕,但是纯粹得像水一样。 当时哈耶克就笑了,这小子……原来和他出自同源。 他想要拉拢小家伙入伙,于是这个晚上才给他父母打电话,他也曾经尝试直接从陈雨柯入手。那天下午他旁敲侧击,从银瞳战士的历史开始讲起,想看看他的感悟力,却懊恼地发现这小子根本不听他讲,竟然开始玩起手机来,教授心里很受挫。被发现后他也不忙着认错,反而淡定自若地从地毯上捡起了手机,哈耶克都不由地对他的心理素质肃然起敬。 “你说的没错,哈耶克前辈。”这次是林绮的声音,“我们是想要陈雨柯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所以送他去了澳大利亚。他是个胆小的孩子,我是他的母亲,看着他长大,知道他身上没有英雄的气质。他没见过杀人更没有杀过人,很小的时候他见到自己的伤口都会嘤嘤哭泣。即使他成年了,可我仍然觉得,某种意义上说陈雨柯还是一个懦夫,即使他继承了我和他父亲的血统,完成了自身银化,但他的本质是再强的零力也无法改变的。” “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了解么?”哈耶克问,“可是你知道的,一个人一旦完成了银化,他的某种气质是会被改变的,他会被打碎,继而重组为一个全新的人……” “前辈,您想知道我们当初我们叛离组织的原因是么?”林绮打断了他,她方才只是在组织语言,根本没想让哈耶克讲话,“您认识我的父亲么?” “林颉么?北京分会的副会长。”哈耶克确实记得他,“跟他有过一面之缘,他磅礴的零力让我至今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