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保田是要翻脸的,可是场内的人疯狂一样簇拥上李虎,来期待苗保田的兑现,把那些想来闹事的游牧人都吓退……熊尊来与他蜂拥,几个与熊尊交好的士子也来蜂拥,狗栗子横跑过人群,欢呼大叫,与很多人蜂拥到一起,望着沸腾的人潮,几十人的将士像被淹没在水里,无论士子和百姓,也许是通情弱者,憎恨苛暴,包括那些竞争上有着厉害关系的人,只有极少数的人,也许在心里不开心,在心里能笑,但回过头,望着这场面,李虎心里有一种振鸣。 这不是武艺超绝,杀人引起的,这是有道战胜无道,获得的支持。 他的目光深峻的,像是心里并不高兴。目光又由远及近,转回身边,先跑来的是一个个石工,老实巴交的曹小帽,张大耳,马大狗……他们兴奋得脸通红,却在公开喊叫:“都上前头,都站前头,要是那大官恼羞成怒,咱们保护住东家。不能让他把东家抓走。” “是的。不能。” “他敢。咱都跟他干上。” 更多的石工和他们认识的亲朋蜂拥到前头。 人在人群中毫无畏惧,他们成片上来,站到苗保田和他军卒的前头,大声督促:“那军老爷,你给的马呢?你给的衣裳呢,你难道想反悔吗?”还有人一个劲儿督促县令:“县老爷。你替李虎要……” 几个聘来的名士经不住这等沸腾,战栗而起,问乌县令:“李虎家干什么的?人怎么全保他?” 苗保田眼神先是凶厉,接着渐渐畏惧,也扭过头来问乌县令:“李虎到底是啥人家?” 乌县令内心也是惶恐的。 他与李虎的关系? 不过是他想利用个人,给自己造就些许政绩呗,一切荣誉给予,一切顺其行事,都是建立在县里税收和个人政绩上,但他从未想到,百姓们竟与李虎有上如此深厚的瓜葛,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李虎的石场才刚开,他收买人心收买这么快? 以后要扶持这个人,全县会不会都听他的? 哦。对了。 他有个哥,叫杨凌刚,带头民闹过,闹来过赈灾粮。 这样的人家。 开石场,高工钱,大用工,这又是善举。 乌县令努力赶走心中的忌惮,挂上微笑,低声与他们交流说:“他家出过大义士,在地方上本就有威信,李虎又善使钱,给石工高价。” 李虎站在一个台子上,他望向苗保田,发现苗保田身边的人圈子越缩越小,苗保田也没有用他特殊的,凶神恶煞的嗓门吼叫,知道他们是在害怕呀。这才是威慑。力量呢。力量是哪来的? 是我力扛四百多斤? 箭过百步穿颈? 都不是呀。 是这沸腾的百姓,是这几千人蜂拥而来的大力量。 这是阿爸才有的力量呀。 难道我也能有吗? 难道这种力量,也是可以得到的吗? 陡然间泪光闪动,他看向北方,在人群中慢慢跪下去,喃喃自语说:“父亲大人。孩儿知道了。这才是马前卒。这才是真的马前卒。而不是我争第一,而不是我跑得快,做得最好,争夺了第一。” 周围的人察觉到他的异常,喊问他:“东家你咋啦?你咋跪倒了呢。” 李虎爬起来,坚定地说:“我激动。谢谢你们。” 人们便与他客气:“东家你说啥呢。你谢我们啥?我们都还没谢你呢。谁不羡慕我们这些去石场上工的人呀。你还谢我们。我们家过年拜祖宗都在谢你呢。” 杨燕燕和海塞尔是女的,挤不进去,撇着嘴大叫:“我是李虎家的,我是李虎家的。”她们劈波斩浪去找李虎,李虎则劈波斩浪去寻苗保田,杨燕燕她们到了李虎以前站的地方,李虎却站到了苗保田的面前。李虎找到了苗保田,并且再一次看到他的畏惧,大畏惧,就说:“将军。三匹马兑现给我吧。我们石场需要牲口。你要是不舍得好马,你多给几匹大牲口供我们使唤也行。” 乌县令主动替苗保田说:“他哪有准备呀。这样吧。你们先散了回,改天县里给你送回去。再怎么说,死了人,先把人运走埋掉。” 苗保田眼神闪烁说:“马呀,好,明天去我军营去牵。” 李虎摇了摇头说:“当场兑现。我没有那么多功夫,我在保郡的铺面已经开张,石料开采不及,没功夫去军营,而且你有马,你骑马来的,你不说现在给,你就是在搪塞我,你就是在骗人。” 苗保田连忙转向乌县令。 面朝乌县令,李虎却显得恭敬,轻声说:“县令大人。此事你只是见证,何必置身事中呢?你替他说了话,他明天不给你马,我去与你要马,我不为难吗?” 乌县令一想,是呀,苗保田若反悔,自己要给李虎马吗? 自己要不给,他和百姓一起找自己怎么办? 这穷人头呀,不管上头有没有人,都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他就不说话了,扭头看向苗保田。 苗保田要求说:“替我说话呀。你看着,几千人围上来了,不让我们走了吗?我可是朝廷命官。” 乌县令说:“之前你让我作保,现在让我咋样?给他马吧,三匹马,也不是很多。” 苗保田说:“三匹马不是很多?少吗?军马又不同于民马,三匹军马,上千两银子,你以为我有多少?我一营人,也不过百匹。而且买都买不来。” 乌县令不想理他。 早知如此,你何必当初呢? 你买田? 你买个屁田呀。上千两你都出不了,你喊着你有钱,你要买地,你不就是来讹诈人家朱氏吗? 要是刚才那管家,师爷,给你几千两,你看你走了不? 李虎催促说:“将军。给马呀,不然,我得喊我叔给在场的百姓管饭呢。” 这什么管饭?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天黑你也别想走。 苗保田一咬牙,说:“那个李先生呢,你让他先给你,这军马呀,不能乱给,身上有烙印。回头人家会误会是你偷的,抓你,把马扣掉。”李虎说:“没关系。你既然提醒了我,那你还要给我留一份文书,写明白,要么写是你奖励我们的,要么你写是退役的……盖上衙门的印鉴,对吧,否则别说别人,明一早,就可以带兵来拉马走,然后给我扣一个私盗军马的罪名。” 苗保田笑道:“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 他也怪自己多嘴,干嘛用这么无力的手段威胁李虎一回,反倒让李虎知道让自己写文书。 李虎就给他时间说:“那你赶紧的。” 他背过身,大声说:“各位父老乡亲们,谢谢你们。还有,你们谁来替我把那游牧人的头目叫来,让我当面与他讲,其中一匹马我肯赔偿给他,让他们安葬被我射死的拉库,照顾他的家人。虽然他们一直不想做好人,但我希望能给他们一个机会。大家想与恶邻为伍呢,还是想让他们变好人?咱们给他们一个机会吧。” 杨凌刚肃穆大喊:“李虎。你别让别人了,他们已经跑了。我去追他们回来。” 李虎又说:“那你多带几个人,把方海带上。免得他们不识好心,闹误会,上来与咱们干仗。” 他目送人走,见熊尊赶过来,说:“你的一匹马跑不了,你的石锁,也跑不了,你的人,更跑不了,今天杀猪宰羊招待你。危险时共赴的友情,我李虎在乎。”他哈哈大笑,上去把熊尊一起抱起来,放下来,遣上来,又大声说:“你我二人共退强敌,可不能说一声,就回家去了。” 他又喊道:“乡亲们,今天我拿武魁,买了三百亩地,明天我还能拿文魁,到时再买三亩地,这六百亩地,我不会一个人独占,只会留下一些,奖励给石场干活好的工。我想提高粮食的产量,我想养活我石场的工,你们想中的,只要按照我教你们的办法种地,我就给你们种……放心,我虽然也收租,却是在和你们一起种,一起改进种粮的办法。收成要不好,我也不会强要,欠了租,我更不会算你利息,只会督促你勤劳一点儿,方法讲究一点儿。我李虎不想一个人好,我想和乡亲们一起好。” 他举起了一个拳头。 他站在一个高处,举起了一个拳头,百姓围绕着这个拳头,再一次沸腾。 李益生望着他。 李鸳鸯赶去他身边,骄傲地说:“你这师爷,羡慕我这师爷了吧?” 李益生没有吭声。 李鸳鸯又说:“我的东家,就是这样的英雄。” 李益生喃喃地说:“可他会涉险的,也许马儿还不怕,他逼得苗保田颜面大失,苗保田手里有兵,他会善罢甘休吗?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派兵去抓李虎。你想过吗。你不阻止,你还乐于见到?” 李鸳鸯解释说:“我是不阻止吗?你有本事,你去阻止大王去呀,别让他北……”他声音稍高了一点儿,马上醒悟到了,憋住了,小声说:“别让他亲征极北之地呀。” 李益生掉头就走。 李鸳鸯却故意笑道:“比东家,比难过了吧?!” 场地上,闲来无聊,李虎教唱些少年,而东夏少男本来就会唱。 渐渐合唱的人多起来:“多少风尘狼烟,都在马蹄脚下,声声战马是嘶啸,都为梦中的家……” 最后,场面激昂在歌儿的高潮中:“火红色的千里马,马背上的好儿郎,飞纵赛马场,马蹄下尘飞扬,今日登顶酬壮志,英雄谁能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