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家的小酒楼去年招了个十八九岁的小二,手脚蛮勤快,不会偷懒,人也不错,碰见谁都会笑呵呵的喊上一句叔叔婶婶,老刘就瞅着他那每天都灿烂的笑容也会心情跟着舒畅,暖心的很,所以每逢过年过节之时,都会多给点工钱和零碎东西。 “小段!” 老刘趴在柜台上拨弄着面前的算盘,冲着门口喊了一声。 “哎,掌柜的。” 一个年轻小伙跑了进来,毛巾搭在肩上,笑道:“啥吩咐?” 小伙长的不算帅,但看上去也称得上干干净净,一身普通的麻衣布衫,一双洗的有些发白的布鞋,眼睛很清澈,像是一汪古井之水,看久了,好像心情也会随之宁静下来。 他姓段,名漠。 老刘忙活着手上的算盘,并没抬头,道:“跑一趟,去帮隔壁街上的许嫂家挑缸水,顺带把后厨的上好牛肉带盘过去,他儿子昨天赶考回来了,恐怕也是名落孙山咯。” 段漠把肩上毛巾放在柜台旁,拍了拍袖子走向后厨:“好嘞。” 一会儿后,老刘抬头看了一眼那拎着盒子往外走去的男孩背影,外面的夕阳拉扯着他的身影,有些长,有些远。 “大朝试。” 老刘突兀的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暗淡,脚步蹒跚走到了门口,提前挂上了打烊的牌子。 段漠轻车熟路的绕过大街小巷胡子同,碰上些捧着饭碗坐在门口台阶、青石上唠嗑的大叔大婶、大爷大伯,也都能叫出姓氏,客气打着招呼,邻里邻外的大家伙,对这来福客栈干了一年的小二熟悉的很,热络回应着。 没多久,一个小小的青石屋出现在段漠眼前,他敲了敲门,开门了的是一个干瘦的青年,面色不太好看,紧抿嘴唇,段漠看了一眼里面,平日里总喜欢笑呵呵的许嫂现在拿着一块泛黄白布不停的擦拭着眼角, “这是刘掌柜让我带来的。” 段漠把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干瘦青年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关上了门,段漠看了一眼院子里已经装满水的水缸,耸了耸肩,原路返回。 他知道这干瘦青年叫许德胜,是许嫂唯一的儿子,许嫂的老子去得早,她一个人把许德胜拉扯长大,对其他事情一向不在意的许嫂唯独对许德胜的读书严厉异常,因为她老子死之前说了,想要出人头地,就只有去当官,去天魏参加大朝试,窝在这么个小县城里,永远没有出息。 寄予了多少的希望,就有多少的失望。 今年春初,寒窗苦读十年的许德胜上京赶考了,昨天回来了,没有衣锦还乡,没有官袍加身,一门心思全在儿子身上的许嫂只能终日以泪洗面。 段漠回了酒楼,在路上的时候,他想起了老刘。 老刘早些年也是这样,费尽心思的苦读,最后也只是黯然落榜,回家接手了他爹的生意,也就是这个小酒楼,如今已有十多个年头了,这些年来,每当听说同乡的谁又赴京做上小官,老刘总会一个人沉默许久。 老刘的梦,来来往往这么多客人,又有谁能买单呢。 而比起老刘,家境贫寒,为了十年苦读已经吃尽苦头的许家母子,又该如何是好呢。 “大朝试……” 段漠呢喃了一声,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回了酒楼门口,突然,他停下了脚步,抬起头,微微皱眉,目光停在了大堂内唯一坐着人的桌子。 段漠眉头舒展而开,走进之后反手带上了门,老刘正站在柜台后面,手肘搭在台面上,朝那个坐着的斗笠男子努了努嘴,道:“来找你的,朋友啊?” 对于这个门口挂着打烊牌子还闯进来的男人,要不是他报了个段漠的名字,心情不太高兴的老刘还真准备黑下脸扫客呢。 “朋友?” 段漠眉头一挑,看了一眼那坐着的男子,并没有回答,只是笑道:“掌柜的,整壶好酒和几个下酒菜,钱记我工钱账上吧。” “行。” 老刘随意点头,走到后厨去吩咐了二句。 段漠走到桌前,在男子对面坐下,双手合起搭着下巴,打量着对面的男子。 男子伸出手,手指向上顶了顶斗笠边沿,段漠能够望见,他那不被衣袖遮住的手腕、手背、手心之上,都有着蚯蚓般突起的静脉,看上去端是可怕。 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庞,或许比段漠大了几岁,也很普通。 “你怎么找到我的?” 段漠问道。 男子摇了摇头,声音很嘶哑,道:“你要想藏,在天魏这个鬼地方又有谁能找得到你?” 段漠习惯性的眯起了眼睛。 “我是偶尔路过,恰巧碰见你罢了。” 男子道了一句,段漠不可置否。 老刘拿来酒菜上桌,并没有过多关注戴着斗笠的男子,和段漠道了一句便回楼上休息了。 段漠给男子倒了一杯酒,摇晃了一下碗,笑道:“不管怎样,能够见到老朋友,我还是很开心的。” 男子嘴角有着一丝莫名弧度,干完碗中酒,轻声道:“你是很开心,可是我姐,我整个东方家族,我东方玉很不开心。。” 段漠轻抿杯中酒,面不改色,风轻云淡。 男子瞧得段漠这副模样,只是古怪笑一声,旋即淡淡道:“给我安排个住所吧,我要在这住段时间,放心,你当我不存在即可。” 段漠微微偏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男子,很认真的道:“给钱么?” 男子不说话了,只是和段漠对视了足足片刻,那眼神,似乎在看一个蠢货一样。 “得。” 最终还是段漠败下阵来,无奈道:“东方玉,多的没有,我干一个月也就这点工钱,就一间房子和一日三餐,仅此而已。” 男子自顾自的低头夹着酒菜。 酒足饭饱之后,段漠回到了楼上房间,也给东方玉安排了一个客房。 深夜。 躺在床榻之上的段漠双手枕在脑后,古井无波的清澈双眼看着屋顶,外面的星光透过窗户洒落而进。 片刻之后,段漠从床上起身,缓缓走到窗户前,打开窗户,深夜的冷风迎面吹来,很凉,似乎能吹进骨子里,他望着外面那一片寂静的林立房屋,轻吸了一口凉气,沁入心脾,异常清醒。 “嘎吱……” 不远处的另外的一个房间,窗户打开,戴着斗笠的东方玉宛如一只灵猫跳出,在围墙之上轻灵跃跑,踩在瓦片屋檐之上也毫无声音,很快就冲出去千米远。 段漠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在房屋之上跳跃的东方玉,在尽头处,东方玉即将消失之时,他突兀的回过头,深夜之中,月辉照耀之下,他向着段漠露出了一个很诡异的笑容。 渗人至极。 段漠关上窗户,回到床上,和衣而睡。 第二天清晨,段漠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和往常一样打扫着酒楼,早上没什么生意,稍微忙活一下之后段漠便坐到了门口晒会太阳。 戴着斗笠的东方玉从街道尽头走来,肩上背了个布袋,他径直的走进酒楼之内,并没有和坐在门口晒太阳的段漠有何交谈,擦身而过。 段漠低下头,看了一眼东方玉走过的台阶,那木头门槛之上,有着一滴新鲜的,明显是刚刚滴落的红色液体,对这种液体异常敏感的段漠当然知道是什么。 人血。 从东方玉背着的布袋里渗出来的。 段漠缩了缩身子,手掌插在袖袍之内,一言不发,不远处的二个行人匆匆忙忙在他面前走过,小声交谈着。 “喂,你听说了吗?城外小树林发生的事情?” “什么事?发生什么了吗?” “你还不知道?太可怕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整个人皮都被扒下,血淋淋的人形肉.团就那样挂在树枝上,骇人的紧,听说是老东家打更的发现的,现在还被吓的躲在家里死活不肯出门。” “什么?还有这种事?!那肯定是妖魔啊!” 二人急急忙忙离开,声音越来越远。 段漠一汪古井般的双眼之中掠过一丝涟漪,他抬头看了一眼,不知是在看天空,还是在看头上的那个房间,那个住着东方玉的房间。 第二天,又是二具被拔了人皮的尸体挂在城外树林内,现场惨不忍睹,这个小县城之内,风声席卷的很快,闹得人心惶惶,妖魔之说不胫而走。 “小段啊,这段日子晚上生意就不做了,天黑之后就关紧门窗,千万别出去了。” 老刘满脸愁容的告诫段漠,虽然官府已经打下包票,一个礼拜之内肯定缉拿到真凶,但只要一天没抓到,小县城内的人一天都放不下心。 第三天晚上,段漠关好门窗之后,一步步走上了楼,停在了唯一一间还住着人的房间前,屋内还亮着灯,段漠推开了门,屋子中间摆着一张桌子,东方玉并没有戴斗笠,正站在桌子前,背对着段漠。 “终于来了?” 东方玉头也不回的道,声音很低很嘶哑,听上去如同恶魔低语。 段漠合上门,而后走到了东方玉旁边,灯光照耀之下,桌子上摊着一张血淋淋的人皮,浓郁的血腥味弥漫而开,令人作呕。 段漠抬起头,那双一直如古泉般清澈宁静的双眸之内,似乎有一抹寒光正在凝聚,冰冷彻骨,锋锐异常,宛如即将出鞘的藏锋利刃。 “过分了。” 段漠轻声呢喃。 东方玉笑容诡异:“过分了吗?我觉得还行啊。” 段漠走到桌前,手指轻抚桌上摊开的人皮一角,这张人皮很完整,很精致,上面没有一点一丝的划痕,如同一件艺术品。 这是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男子的人皮,虽然很干瘪,但是依旧能瞧得一份俊秀之意。 这人皮的主人,是个蛮俊俏的小伙。 段漠抬起头,和东方玉对视着。 “怎么?” 东方玉突然咧嘴一笑,脸上的疤痕蠕动着,看上去有些狰狞:“有兴趣了?” “没。” 段漠平静摇头,淡淡道:“我只是过来看看,顺便提醒你一句,免费的住处免费的三餐,希望你能珍惜,如果你惹事上门,我会赶走你的。” 东方玉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面无表情的盯着段漠。 段漠平静对视。 “好。” 东方玉无谓的摊手,道:“既然你不感兴趣就罢了。” 段漠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偏头问了句:“那是什么东西?” 东方玉低头看着桌子上的那张鲜血淋漓的人皮,并未抬头,低沉道:“想知道,等下跟我一起去看看不就行了。” 段漠淡淡一笑,推门离开:“不好意思,掌柜的不让我晚上出去。” 东方玉默不作声,房门无风自合,烛光之下,他细细的观察桌上的人皮,一会后,从人皮的一角发现了一根长长的发丝。 “头发?” 东方玉自语,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终于找到你了。” 段漠回到了房间,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出神,若是换做别人,见到这一幕,恐怕早就将东方玉认成是凶手了,但段漠却不这么认为。 绰号小恶的东方玉是一名杀手,一名心狠手辣,武艺高强的顶尖杀手,他会杀人,会屠戮,会宰杀,但是不会施虐,扒人皮这种事情,不符合东方玉的性子。 因为对他来说,那样太麻烦了,要杀个人,直接一刀结果即可。 而且段漠也相信,东方玉是无意之间才发现藏于此地的自己,他之所以会来这个远离周夏,地处天魏的偏僻的小镇,恐怕就是和这件异常之事有关,不过事情虽然如此,但他也不希望这家伙打扰到自己。 只有在这里,段漠才能卸下他身上的的所有累赘包袱,当一个正常人,也没有在这里,没人会把他和那声色犬马,奢侈无度的纨绔少爷联系在一起。 “看来这河山镇来了个不得了的玩意啊。” 段漠呢喃一声,旋即拉上一旁的被子,静静睡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接下来的一周,城外小树林再也没有出现被扒皮的事情,与此同时,东方玉也消失了一周,官府在一周之期满的时候声称抓到了那个扒人皮的变态,当场处决,小县城的阴霾逐渐散去,时间推移,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这二天的小酒楼生意还不错,段漠跑上跑下,忙的一身大汗,有些时候忙不过来,老刘也会亲自挽袖上阵跑堂,充实而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送完了最后一桌客人,老刘把打烊的牌子挂在了门口,揉着老腰走了回来。 “小段,老董,行了,都歇会吧,赶紧来吃饭。” 老刘瞧得柜台后面那一堆细碎银子,笑的开心,特意从后厨把一只土乌鸡煲汤捧了上来,整了满满一桌子菜,还拿出了平日里不太舍得喝的东北老烈烧。 老董是酒楼的厨子,长得白白胖胖,手艺还不错。 三人喝着小酒尝着菜,聊着家常,天南地北的海侃。 楼上有个四五岁的稚童跑了下来,闻着香气扑到了老刘的怀里,这是老刘的儿子,长得随他娘,比较秀气,乡邻乡亲平时都在打趣长相不太行的老刘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秀气的儿子。 “爹,我也要吃。” 稚童指着桌上的鸡腿,舔了舔嘴唇,老刘笑呵呵的扯下一只乌鸡腿拿给了稚童,道:“好了,走吧,去找你娘。” “噢。” 心满意足的稚童抓着鸡腿一溜烟的跑了,二楼的楼梯上,一个姿色上等的妇人站在那里,伸手抱起了从楼梯上小跑上来的稚童。 那是老刘的媳妇儿。 段漠抬头看了一眼楼梯上的妇人,低下头抿了一口杯中酒,老刘媳妇的美貌更是对比出了老刘的难看,平日里他几个朋友小聚之时喝高之后也会偶尔提起二句这女子不过是贪图老刘的几个钱罢了,喝的满脸通红的老刘只会傻傻的笑,并不说什么。 老刘有次喝醉了和段漠交过心,他那个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笑啊哭啊,说了很多心里话,段漠知道,他心里比谁都透,在大朝试名落孙山的时候,老刘就明白,这辈子就这样了,那个女人要是不图他点钱,还能图点什么?他这个长相略丑,一无是处的人吗?所以他很多事情都逆来顺受,认了。 所以阿,在第二天的时候,许嫂找上门来,求老刘把许德胜留下做个帮工能够糊口过日,并不准备多招人的老刘咬咬牙,从勉强过眼的收入中再拿出一份给了许德胜,当天晚上段漠就听到了老刘房间里传来的他媳妇儿的恼怒打骂声,从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老刘那晚不知抽了什么疯,很响的吼了媳妇儿一句,后面就突兀的安静下去了,紧接着便是碎碎哒的匆忙脚步声。 段漠站在窗户,能够看见街道上那抱着儿子带着包袱连夜离开的老刘媳妇,老刘后来追了下去,在门口停住了脚步,站了很久,最后还是脚步蹒跚的回来了。 许德胜就这样成为了小酒楼的第二个小二。 白日里,许德胜该忙的忙,该做的做,晚上就回家,他很少说话,空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呆呆的望着外面,段漠偶尔会和他说上几句,他总是敷衍的恩呀啊呀的,三二次之后,段漠也懒得去多搭理什么。 老刘媳妇已经二个礼拜没有回来了,段漠多嘴问了一句,老刘只是说道她回了娘家。 这一天,酒楼内生意意外的冷清,只有三二桌生意,在柜台旁边站着的段漠抬眼看了一眼远处二楼靠窗户旁的酒桌,那里坐着四个膘肥体壮的大汉,有二个手上还纹着纹身,带刀配剑的,看上去就凶神恶煞的不好对付,在他们进来的时候,老刘特地交代了段漠和许德胜,让他们小心伺候。 酒菜上来,二人捧着菜盘子往上走,走在前头的段漠挨个把盘子内的酒菜放在桌上,笑呵呵道:“各位大爷,酒菜来了,请慢用。” 段漠旁边坐着的光头大汉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突然变了脸色,拍桌子便是起身吼道:“这他娘的什么东西?喂猪吃的也没那么难吃吧!” 段漠俯首倒退一步,客气道:“这位爷,这是我们酒楼的招牌菜,可能是爷的口味不合,你再尝尝其他的吧。” 光头大汉旁边的臃肿男子抓起面前的牛肉,刚塞进嘴里就吐了出来,连连作呕,他怒瞪着段漠,把手上的筷子砸了过去:“这是牛肉?你们拿老鼠肉来充数的吧?” 筷子砸在段漠的额头上落在地上,很快就有微红浮现,段漠面色平静,俯身捡起筷子,他身后的许德胜瞪大眼睛,满脸怒色,刚想说话,站起身的段漠朝他摇了摇头,而后转身对着那四人微微俯身,歉意道:“四位爷,不好意思,咱这小酒楼实在水平有限,让各位爷失望了,要不这样吧,这餐饭就不算钱了,你们觉得……” 段漠话还没说完,一个装着热菜的菜盘扣在他脑袋上破碎而开,热汤和着菜叶和丝丝鲜血顺着段漠的脑袋往下滴落,光头大汉暴躁道:“不算钱?什么意思?当爷几个是来吃霸王餐,还是来讨饭的?” 段漠站在原地,低头抿嘴,滚烫的汤汁沿着他的脸庞滴落在地上。 “你们!” 许德胜愤怒叫道:“你们怎么可以打人!太过分了!” “啊?” 光头大汉跨前一步,走到许德胜面前,他比许德胜足足高出了一个头,蒲扇般的手掌抓住许德胜领子,将他提离地面,斜眼道:“书呆子,你好像有点脾气?” 被魁梧高大的光头大汉凶狠盯着,许德胜的底气少了许多,他嗫嚅着偏过头,身子微微发抖。 “怂货。” 光头大汉一把推开面前的许德胜,后者往后倒退而去,跌倒在地上。 发现不对的老刘赶忙跑了上来,赔笑道:“几位爷几位爷,有话好好说,他们二个还是孩子,不懂事,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他们计较。” “哼。” 臃肿男子冷哼一声,他掀翻了面前的桌子,四人走到了老刘面前,道:“掌柜的,你们这店里的饭菜糟糕的很啊,到底是你们本来就这么难吃还是故意给我们做这些下不了口的东西?” “这位爷说笑了,我们都是用心用意做出的饭菜,怎么会故意砸自己招牌呢。” 老刘连连赔笑。 光头大汉拿起一旁的长剑,淡淡道:“算了,今天我们也不和你多计较什么,明天还会再来,希望你们能烧点能给人吃的饭菜,行吗?” “好好好,我们肯定会精心准备,等待各位爷再次大驾光临!” 老刘不断俯身作揖,赔笑道。 光头大汉嗤笑一声,带人往前走,臃肿男子走过段漠的时候,拿手上的刀用力拍了拍段漠那满是汁水和挂着菜叶的脸庞,冷笑一声,继续往前走。 “滚开!” 光头大汉踹开倒在地上的许德胜,从楼梯耀武扬威的往下走,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光头大汉突然回头咧嘴笑道:“对了,掌柜的,你们这东边那堵墙看上去真让人不舒服啊。” 四人大笑着离去,老刘面色逐渐变得铁青。 “小段,你没事吧?” 老刘拿起桌上的白布帮段漠擦掉脸上的饭汤,摘掉头顶的菜叶,急忙道:“我去找个大夫来,你脑袋流血了。” “没事。” 段漠伸手抓住了老刘的手腕,他嘴角微微一扯,露出一个平日里一如既往的和善笑容:“掌柜的,不用了,没啥大事,我们先把这里收拾了吧。” 许德胜咽了口唾沫,从地上站起来,脸色还有些发白。 “让德胜收拾吧,你过来,我给你上点药。” 老刘不容置疑的抓着段漠的手往楼下走,翻箱倒柜拿出了一瓶疗伤药给段漠敷上,段漠坐在凳子上,一会儿上好药之后,段漠突然问道:“掌柜的,刚才他们说的东边那堵墙是怎么回事?” 老刘沉默,旋即叹道:“旁边的老药堂要扩张门面,想把我们酒楼的东墙拆了,往旁边挪二十米,可你也知道,咱们酒楼就这么点大,再挪二十米,这酒楼还怎么开啊。” 段漠轻轻点头,麻烦事不是平白无故来的,傻子都能看得出这几人就是来挑事的。 收拾好的许德胜走到了二人边上,咬牙恨恨道:“咱们报官吧。” 老刘神色黯淡:“没办法了,我刚听说老药堂有一个远方亲戚在大朝试上表现出色,当了个官,不然老药堂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让人来砸场子。” 三人都在此刻沉默。 刚才那四人离去之时还明明白白说明天还会再来。 在现在这个年代,像老刘一样没钱没权没势的三无老百姓,能有什么办法呢。 当天晚上,老刘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了三壶老烈烧,醉的不省人事,深夜的时候,段漠走下楼,拿了条毛毯给老刘盖上,烂醉之中的老刘抓住了段漠的手,含糊道:“墙……不拆,咱不拆,不能拆,这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 段漠静静的坐在一旁,听着老刘的醉话,老刘到了后半夜吐了一身,从桌子上滚倒了地上,最后还是段漠把他搀回房间的。 第二天一大清早,有一群人出现,不由分说的拆掉了小酒楼的东墙,宿醉一晚的老刘直到下午边才醒,段漠一直在楼上冷眼看着那群强拆的人,期间许德胜跑去报官,回来的路上被人套了麻袋拖到巷子里揍了个鼻青脸肿,官府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厨子老董气愤的冲出去,却被那群人打倒在地,折了条胳膊。 下午的时候,老刘醒来了,他坐在房间门口的楼梯,愣愣的看着东边已经被拆的干净的东墙发呆,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还会偷抹二下眼角。 段漠站在他边上,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老刘昨晚是故意把自己灌醉的,灌到第二天能够听不到任何动静为止,这样他才看不到别人强拆自家墙,他没有办法,他做不了什么,与其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拆,还不如靠酒精麻醉自己,逃避事实。 老刘从傍晚坐到深夜,后来起身去后厨拿了块白布,白布里也不知道包了什么东西,他站在门口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房间,媳妇儿和儿子不在,也正好随了他现在的愿。 老刘一个人不声不响的在大半夜离开了酒楼,消失在街道尽头。 段漠下楼守在柜台旁,到了后半夜,戴着斗笠,消失了个把月的东方玉重新出现在段漠视野中,他走进来便是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东边,而后目光停在了段漠脑袋上绑着的纱布。 “呵。” 东方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声。 段漠面色平静,淡淡道:“酒楼没了,吃住你自行解决吧。” 东方玉微微偏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段漠,段漠低头看着手上的账本,并不理会。 “我看到你那个掌柜了。” 东方玉耸了耸肩,道。 拿着账本的段漠手微微一顿,他抬起头,眯眼看着东方玉。 东方玉咧嘴一笑:“他快死了。” 段漠的眉头当即便是拧了起来,下一刻,他突然抬起头,看向了门外,街道的尽头,有一个浑身鲜血的人影踉踉跄跄的往这里走来,段漠抿嘴,放下账本跑了出去,把身负重伤的老刘背了回来。 “何必呢?” 段漠看着躺在床榻上鲜血满身的老刘,轻叹一声。 老刘咳嗽几声,从嘴里呛出了许多鲜血,也许还有几块内脏碎片,他费力的睁着眼睛,不仅他的衣服、裤子,就连他的脸上都有着明显的脚印,看上去很是凄惨。 “我……我想了想,还……是气不过啊……” 老刘惨笑一声,他挣扎着道:“百年招牌祖祖辈辈流传下来,咋到……了我手上就没了呢?” 虽然这小酒楼挣的并不快,但人熟地熟,还算落个自在,老刘图个安稳,想过平凡日子,但是天都不让他好过,非要多灾多难折磨他。 段漠不说话,只是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沉默,老刘眼皮打架,最终还是昏了过去,东方玉走了进来。 “喏。” 东方玉从怀里掏出把匕首丢给了段漠,狞笑道:“按照那闻名周夏的纨绔少爷性子,这个时候是不是该表现一下你那骇人的身份和实力了?” 段漠看着手上的匕首,许久后把匕首轻轻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微微闭眼。 东方玉嗤笑一声,他笔直而立,冷漠道:“你还想继续藏下去?相信我,你安稳不了了,我已经查到那扒人皮妖怪的蛛丝马迹了,这河山镇,很快就会迎来一场灾难。” 段漠揉了揉眉心,看上去有些疲惫。 东方玉还想再说什么,他眼中掠过一抹异样,回头透过窗户看着那道路尽头出现的一行人,脸上浮现一抹极其古怪的神色:“段漠,说句实话,人啊这辈子,能够如意的事情实在太少了。” 一队人杀气腾腾的冲了进来,领头的正是光头大汉和臃肿男子。 “刘明,你给老子滚出来!” 光头大汉一脚便是踹翻了面前的木桌,满脸怒容之色,吼道:“本来还想留你个饭碗的,没想到竟然敢跑到药堂来闹事,你是真他娘的活腻歪了?” 臃肿男子满脸横肉抖动,厉喝道:“动手!全给我砸了!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今天老子把这破酒馆给彻底拆了!” 东方玉望着鸡飞狗跳,乱作一团的楼下,饶有兴趣的目光看向了段漠,段漠的目光则是停在右手边的匕首之上。 “过分了。” 段漠轻轻的道。 东方玉的笑容一如既往的诡异:“谁说不是呢。” 楼下被糟蹋的一片狼藉,东砸西砍的一群人把一楼破坏完之后,顺着楼梯往二楼走,东方玉很失望的看着还是毫无动作的段漠,他为什么还坐着不动,他为什么还是不肯起身,他到底还在想什么? 是这一年多的安稳日子已经磨去了他骨子的血性了吗? 二十未到的年纪,就已经没有轻狂,没有热血,真的是件好事吗? 东方玉突然很怀念起当年那个肆意张狂,指天骂地,不惧周夏任何牛鬼蛇神的纨绔少爷。 他身后的天之商行四个字再加上一个段天,足以压塌周夏半壁江山。 段漠并没有在乎东方玉的眼神,他平静的注视着门外,耳边是踢踏踢踏的脚步声,那一行人已经走上了二楼。 “喂!” 突然,有一声愤怒的声音响起。 段漠微微眯眼,他听出来了,这是许德胜的声音,随着许德胜的声音传开,陆陆续续有嘈杂声音响起,七嘴八舌,男女老少,皆是义愤填膺。 “你们是谁?干嘛砸老刘的酒馆?” “赶紧住手!我们要报官了!” 酒楼门口,身上还缠着许多绷带的许德胜身后是周围的乡邻乡亲,足足三四十人,都是满脸怒气的站在门口指责楼梯上打砸酒楼的一众人,人还越聚越多,隐隐有些一发不可收拾的迹象。 “这……” 光头大汉显然也有些意外,和臃肿男子错愕对视。 段漠坐在凳子上,手指在桌面上轻敲,老刘平时待人和善,周围的父老乡亲也都或多或少受过他恩惠,谁家有麻烦时,老刘能帮的都会帮,人都是记情的,如今老刘有难,大家伙商量了一下,都挺身站了出来。 如果老刘这个时候没有昏过去,恐怕会很感动吧。 看着事情愈演愈烈,光头大汉一众人也都愣神了,外面聚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还真有些底气不足了,不过没多久,外面的人群便是被挤开,有官府捕快拿着火把冲了进来,分开人群,厉喝安静,旋即便是县令老爷和一个红光满面的大肚腩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老药堂的堂主,薛药,他的表侄子薛平在今年大朝试上博得了帝都小官,官职虽小,但是那也是在帝都办事的,随便一纸指令便能让河山镇这小小的偏僻县令马首是瞻。 官府的人来了,聚起来的乡邻乡亲都不说话了,哪有老百姓不怕官的。 “干嘛干嘛,你们一个个大晚上不睡觉,想要聚众闹事是吧?” 方县令扯着嗓子大吼,火气蛮燥的,毕竟任谁大晚上被人从温柔乡里匆匆忙忙喊起来都不会高兴到哪里去,更何况今晚老药堂那边还给他献了二个年轻可爱的小姑娘侍寝,那叫一个水灵啊,皮肤一掐好像都能挤出水来,让的方县令是奋战到了午夜才消停,要不是实在力不从心了,他真想春宵到天亮。 原本喧闹的人群安静了下去,人多壮胆是实事不错,但也得有人带头,这些普通的乡邻乡亲,哪个敢和县官老爷叫板呢,更何况周围还有那些恶脸相向的捕快。 人群中的许德胜喉咙上下滚动,他低头咬牙,缩着脖子喊了一声:“官老爷!刘掌柜的酒馆是他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那是他家的!怎么能强拆呢?” 方县令瞪着眼睛扫视周围,缩着脖子喊的许德胜早就藏到了边上去,找不到人的方县令甩了甩袖子,冷冷道:“是我亲自批的文件,允许老药堂来拆的,你们谁有意见就出来,我去公堂上和你们细说!” 这下不仅是许德胜,就算是聚起来的乡亲们也都缩脑袋了。 见到众人不说话,方县令方才冷哼一声,一旁的薛药笑眯眯的走上前,而后道:“对了,县令老爷,就在前不久,这酒馆的刘掌柜拿了把杀猪刀跑到我院子里大闹,伤了我好些仆役,有好几个都重伤不醒,不知道能不能熬过来,这件事……” 方县令挑眉,声音提高了八度:“什么?那刁民竟然还有这胆子?来人!把刘明给抓起来!” 顿时有捕快冲到了二楼,搜查房间。 “在这!” 捕快找到了房间,里面床上躺着老刘,凳子上坐着段漠,东方玉早就不知所踪。 二个捕快架起昏迷的老刘,段漠也被一人押下了楼梯。 “刘明私闯名宅行凶!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方县令厉喝一声,他看了看四周,而后眼珠子一转,目光又转向了被押下来的段漠,道:“这个小二也押进去,如今老药堂的仆役不知道能不能熬过来,若是熬不过来死了,刘明就是杀人凶手,凡是和他有关系的人,都脱不了干系!” 周围聚起来的乡亲们纷纷后退,鸟作群散,方县令这一招杀鸡儆猴,着实到位。 薛药满意的看着这一幕,抚着胡子哈哈大笑,被捕快一路押走的段漠一言不发,平静如古井幽泉,在酒楼的屋顶之上,东方玉盘腿而坐,漠然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目光移到段漠身上时,嘴角一撇,骂道:“蠢货。” 那一晚,老刘的小破酒馆被拆干净了。 后来的第二天,听闻动静的老刘媳妇儿从娘家匆匆赶了回来,她跑到了大牢,说的却不是什么关心的话,也不是如何想办法替老刘脱身,而是直言让老刘把所有积蓄都给她,她会照顾好儿子的。 和老刘关在一个牢房的段漠能够看见那躺在角落阴影里气若游丝的老刘脸上有着晶莹滑落,他嘴唇抖动着,最后还是和媳妇儿交代了一生积蓄的所在,他媳妇儿说了句珍重之后就走了,此后的日子,再未来过。 老刘直挺挺的躺着,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潮湿的牢顶,失了神的模样异常凄苦。 看守牢房的老狱卒瞧得老刘可怜,一日三餐都会按时送上还多加了点伙食,段漠给了他点银子让老狱卒帮忙带了些疗伤药,这才把老刘的命给吊住。 “唉,造孽啊。” 又送完一餐的老狱卒唉声叹气,渐行渐远。 段漠坐在阴暗潮湿的地上,抬头望了望那冰冷的墙壁。 等他再低头的时候,身旁已经多了一个人,正是戴着斗笠的东方玉,铁栏紧闭,铁窗完好无损,谁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它又来了,这一次死了三个。” 东方玉也是在段漠旁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二个酒壶,一个丢给了段漠,自己拿着一个对着壶嘴就是豪饮,一口半壶之后他抹了抹嘴角:“那玩意不是人,我和它交过手了,很难缠,它的身份暂时还不清楚,但我摸清了一个规律,它所杀剥皮的都是男子,年龄从二十岁到八十岁都有,最重要的一点……” 东方玉眼中跳动着异芒:“我查了死的这些人身份,来自周围不同的城镇,年龄不限,但是却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曾经是去过天魏参加大朝试的人!” 段漠握着壶把对着嘴里灌的手一顿,旋即放下,他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东方玉。 “大朝试……又是大朝试。” 段漠低低的呢喃了一声,目光回转,停在了那处于沉睡当中,蜷缩在湿冷茅草上的老刘。 东方玉喝光了壶内的酒,起身道:“我想宰了那玩意,不过有点难办。” 段漠不说话,无动于衷,犹若未闻。 东方玉只能无趣的耸肩,等段漠再一个抬头喝酒再落下的时候,身旁的东方玉又消失不见了。 牢里的日子又这样过了一周,老刘的伤势微微有所好转,方县令不闻不顾,本来是想把他们丢在牢里把这辈子坐穿。 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散了。 今天,老狱卒走进来的时候脚步沉重了许多,段漠抬起头,注视着铁栏外面的老狱卒,后者耳鬓斑白,饱经风霜的脸上浮现一抹无奈之色。 “来,吃吧。” 老狱卒把盒子里的饭菜打开,大鱼大肉,丰盛至极,可老刘却怎么吃不下去了,他知道,这是送路餐了。 “上头的命令是直接把你们在牢里斩首,我去求了个情,他们允许我来送你们最后一程。” 老狱卒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里面流动着黑色的液体:“我寻思着,给你们留个全尸吧,这东西喝下去,不会痛,很安乐的。” 段漠起身,走到了老刘旁边,老刘早就认命的闭上了眼睛,段漠扶起他,在他脖颈处一记手刀,老刘彻底昏迷过去,段漠背着老刘走到了铁杆前,脚下便是那一瓶毒药。 老狱卒叹了口气,转过身一步步往后走,步履蹒跚。 下一刻,老狱卒身后有嘎吱的声音响起,老狱卒诧异的转过身,他瞳孔猛地一缩,眼睛瞪大到极点,呆滞在原地,他看到了一幅他这辈子都永生不忘的可怕场景。 那个年轻小伙,竟然用一双手掌,轻易的拉弯了那拇指粗细的钢铁牢杆! 段漠手指放在嘴前,朝老狱卒嘘了一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旋即背起昏迷的老刘,走出牢笼,一步步踩着阶梯往外走。 老狱卒呆呆的看着那个顺着楼梯往外走的年轻人,手掌不自觉的轻微抖动,颤音道:“妖……妖怪……” 在地牢外面,守卫大门的二个捕快倒在血泊中,戴着斗笠的东方玉手上提着把青锋长剑,剑尖还往下滴着血,他舔了舔猩红的嘴唇,眼中闪烁着赤色之芒。 黑暗中,背着人的段漠缓缓走出,他站在出口,和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东方玉四目相接。 片刻之后,段漠仰头,瞳孔内映出一轮皎洁的半轮弯月,清辉洒满人间。 “这个世界,恶人当道,善人难存,黑暗已是无处不在。” 段漠轻轻道。 东方玉嘴角勾起一丝细微弧度。 “永夜之下,我心仍明。” 段漠那双古井无波的清澈双眸之中,涌起了一层层涟漪,似乎隐隐有什么东西要涌出,他向着东方玉伸出了手掌。 东方玉一怔,旋即嘴角的细微弧度逐渐扩大,最后放肆大笑,他随意一甩,把背后背着的一顶草帽丢给了段漠,段漠戴上草帽,俯首往前走,戴着斗笠的东方玉跟在他旁边,脸上满是狷狂邪笑。 “好久不见阿,段少爷!” 消失了个把月的剥皮魔鬼又是现身,这一次足足死了三人,还是城外那片小树林,还是同样的无皮人肉尸体。 恐慌终于开始蔓延,整个河山镇人心惶惶,一时间背井离乡之人多如牛毛,河山镇的人口一下子就少了许多,官府焦头烂额,百姓的质疑愈演愈烈。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挂在那里的无皮尸体究竟会不会是自己。 在事态即将无法控制的时候,帝都来了一纸通令,这一届的大朝试优胜者之一的薛平,将会带领护卫队回河山镇故乡,抓捕凶手,平复慌乱。 惊惶的人们仿佛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苦苦等待来自帝都的援军,期望他们能够抓到这个手法残暴,泯灭人性的剥皮妖魔。 遥远小山一座废弃的土地庙。 老刘颤巍巍的醒来,他睁开眼之后环顾四周,满目茫然之色:“这就是地狱吗?” 他记忆之中,他应该被灌下了毒药,和被他连累的小二一起去了阴曹地府,可是这地方左看右看,也不像是地狱啊。 突然,老刘看到了前面门槛坐着的男子。 男子缓缓转过头,老刘瞳孔猛地一缩,脸上攀满了难以掩饰的惊惧之色,那张有着狰狞疤痕的脸着实吓得他心跳漏跳了一拍,看来这地方果然是地狱,不然怎会有如此可怕的人。 “蠢货。” 东方玉斜瞥了他一眼,拿起旁边的斗笠戴上,起身淡淡道:“接下来的日子你就老老实实呆这里,等时间到了,会有人来接你回河山镇的。” 老刘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失神喃喃道:“我……我没死?” 东方玉走出小庙,渐行渐远。 “是……是他?” 望着戴着斗笠离去的东方玉,老刘终于是想起,这不是段漠的那个朋友吗? “小段呢?” 老刘后知后觉,却是遍寻不见段漠的人影。 有几个鼻青脸肿,草莽打扮的汉子哭爹喊娘,火烧火燎赶来,见到老刘便是赶忙凑过来,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完全一副伺候亲爹的姿态,老刘坐在地上看着周围那一张张献殷勤的肿胀脸庞发愣。 这些人乃是此地落草为寇,占山为王的凶悍草莽,在附近镇上也颇有名气,寻常日子,打家劫舍的事没少干,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结果没想到今天突然来了二个陌生人,这些草莽还不待逞凶,只是眼睛一眨的功夫便天旋地转,一个个倒在地上,遍体鳞伤,那二人中的草帽男子道了一句让他们照顾好山上破庙里的人,有一丝差错便拿命来抵,被揍得浑身是伤的几人顾不上什么,连滚带爬的就来了破庙,玩命的伺候老刘。 老刘呆呆的望着外面,脑海里浮现了一张总带着和善笑容的干净脸庞,那个在他小破酒楼内干了一年小二,那个不论遇到什么事都和和气气的年轻小伙子。 他突然,自己的小破酒馆这一年里,似乎是容下了一尊大佛。 …… 河山镇,城外小路。 二人并肩而行,一人头戴斗笠,一人则是草帽,四周垂杨柳青石桥,绿草芳芳一片安详,难以想象,就是这么一片宁静的地方,却是剥皮魔鬼行凶之地。 “喏。” 东方玉抬头朝不远处的小树林努嘴,在几颗树下,还有着斑斑血迹,想来就应该是无皮尸体所挂的地方了。 现在的所有无皮尸体都被送回了官府,二人在这里找不到什么线索。 “我手里那张人皮就是从它手里夺来的,我和它交过手,它的出招极其诡异,防不胜防,若是我和它死战,胜负五五开吧。” 东方玉捋起左手袖子,在他的左手小手臂之上,有着五道已经结痂的抓痕。 “看来它无心恋战,不然你得吃大亏。” 段漠抬头望了一眼东方玉手上的抓痕,凝目道,东方玉听闻倒是耸了耸肩,不以为然。 “走吧。”段漠往前而去,随意道:“这里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且去官府瞧瞧那些无皮尸体,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二人朝着河山镇而去。 前方是一座青石拱桥,桥上站着一个倩丽女子,白裙红衣,凭栏而立,遥望着远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段漠二人走过拱桥,和女子擦肩而过,东方玉头也不抬,对他来说,再美的女子都是红粉骷髅,他早已无念想,他此生只对手中剑感兴趣。 段漠倒是脚步微顿,多看了一眼女子的侧脸,这是个很美的姑娘,明目皓齿,唇红齿白,只是精致小脸上并没有什么笑容,黛眉微皱,望着远处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在等什么。 段漠收回目光,二人走过了青石拱桥,女子一人独立桥上,清影绰约。 白裙红衣的姑娘桥上婀娜。 这的确是一副美的如画的场景,但是对段漠来说,在二年前,他的心就已经沉寂了,世间再美的女子,也无法拨动他一丝心弦。 一会儿之后,河山镇已经近在眼前。 河山官府虽然戒备森严,但是对段漠二人来说却如自家大门,随意进出,满院护卫愣是没人发觉,片刻之后,二人寻到了停尸房,一具具尸体摆放在地板上,皆是盖着白布。 “一二三四五六……” 段漠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他眉头缓缓皱了起来,最后停在了最后一具白布尸体之上:“七!” 第一次死了一人,第二次死了二人,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死了三人,总数应该是六人,这里为何有第七具尸体? 东方玉翻开尸体上的白布,一具具查看过去,被拔掉了人皮的尸体,可谓是可怖至极,彻底的鲜血淋漓,都是外翻的红肉,徒有一个人形模子。 待到第七人的时候,东方玉翻开白布只是看了一眼便放下,眯眼低沉道:“这是个女的。” 段漠十指交叉于身前,沉思。 也就是说,第三次死的是四人,还有一具女子无皮尸体被官府掩盖掉了消息,毕竟到目前为止,死的都是男性,并未出现过女子,官府自然不希望把恐慌的人群再度扩大,所以隐掉这消息也无可厚非。 “这六个男的都是参加过大朝试的,就是不知道这女的是否也是。” 段漠走到了旁边的架子上,寻找关于这些尸体的档案,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个牛皮袋子,袋子的正面用朱红色毛笔写着异常醒目的三个大字:无皮案。 段漠打开袋子,一页页翻过去,上面都是死者的相貌、身份和种种详细内容,虽然被拔掉了皮,无法确认死者的身份,但是通过死者身上的物件、衣服等等还是能够从周围城镇那些失踪案中找到相匹配的人。 翻到第七份的时候,段漠一边仔细扫过上面的资料,一边轻声道:“这女的没有参加过大朝试,她叫简绣,是青山镇简家……” 段漠的声音戛然而止,正顿在地上查看尸体的东方玉一愣,旋即抬起头,却是错愕的发现,拿着档案站着的段漠,一向古井无波,就算天塌了也不动于色的他,脸上竟然涌现了一种叫做震惊的表情 东方玉心头咯噔一跳,一种极端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蔓延而开。 东方玉赶忙起身,段漠手上拿着的档案正翻到那女子的画像。 “这……” 东方玉微微皱眉,看着上面那张精致清秀的女子脸庞,旋即看向了段漠:“没什么问题啊,你认识她?” 段漠不说话,只是看着东方玉。 东方玉摸了摸下巴,仔细的看了看画像,有些不确定的道:“这女的……好像在哪里见过?” 段漠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城外,青石拱桥。” 东方玉猛地瞪大眼睛。 “怎么可能?!” 东方玉惊色道:“她在二天前就死了!” 段漠微微抿嘴,眼中有着凌冽:“今天我们桥上碰见的人,和这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就是她!” 东方玉和段漠面面相觑。 这名为简绣的女子,于二天前死于城外小树林,被剥皮虐杀,而就在前不久,二人又在石桥上见过了她。 诡异至极,匪夷所思。 “难倒是这份资料错了,这具女性尸体,并不是这个叫做简绣的女子?” 东方玉紧紧的盯着段漠。 “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这尸体连皮都剥了,无法准确认定身份。” 段漠手指摩挲着手上的纸张,低沉道。 东方玉眉头紧锁,道:“或者说,她还有个孪生姐妹,我们碰见的是她姐妹?” 段漠将手上的纸张放回牛皮袋子重新封好,拿回之前的架子上:“不管怎样,这青山镇简家我们得走一趟了,从之前死的六人来看,他们之间都有共同点,皆是参与过大朝试的人,所以它杀这女子还剥皮,肯定有另外的共同点。” 段漠双眸漆黑如墨,接着道:“如果我们可以找到这个共同点,或者说原因,我们说不定就能找到它的下一个目标,到时候自然有机会擒住它。” 东方玉吐了一口气,用力的搓了搓脸,神色突兀的有些异常。 “哎!那玩意说不定真是什么妖魔鬼怪呢。” 东方玉朝着往外走的段漠喊了一声。 段漠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目光异样的看着东方玉:“恩?难不成怕了?” “笑话。” 东方玉满脸不屑之色:“我东方玉何曾怕过?我只是提醒你一句,我们要面对的这个对手很不一般,我劝你现在想清楚,省的到时候想脱身也难了。” 段漠推开大门,往外走去,脚步平静而沉稳,声音中多了一抹年少桀骜:“容它这小鬼小怪,再来上一打又如何?” 东方玉目视着段漠的背影,微微眯眼,却是咧嘴一笑。 天魏的人又怎会知周夏段漠的跋扈。 段漠和东方玉二人出了城外,往东走了二十里地便到了青山镇,这方圆千里有足足十几个城镇,皆是隶属于青山郡。 二镇相邻,所以河山镇的扒皮恶魔之事也在青山镇影响极大,段漠走进城门的时候被仔细搜查了好久,至于东方玉则是眼睛一眨的功夫就消失不见,等段漠进城之后又鬼魅般现身,而且连简家的住址都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了。 二人从简家围墙一跃而入,落地连灰尘都没溅起,在庭院内迅速穿梭,如今的简家正在大办丧事,河山镇那边尸体的消息已经传来,只不过官府严令他们不许说出去,简家纵使是大户人家,也不能和官府作对,只能咽下一切,对外宣称简绣死于匪徒之手,匆忙举办丧事。 段漠他们对于那一院子哭哭啼啼,披麻戴孝的人群不感兴趣,二人直接潜入了简绣生前的屋子。 “我了解过了,简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没有什么孪生姐妹,所以第一种可能性被推翻了。” 东方玉一边翻看着这明显是女子闺房内的物件,一边对着段漠道。 段漠走到梳妆台前,低头看着桌子上的胭脂水粉,随意翻了翻,道:“如此看来,那具无皮尸体的主人,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个女子了。” 段漠打开梳妆台的柜子,里面除了大量的胭脂之外,还有几个戏耍用的面具,段漠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东方玉在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沓书信,看了一看,微微撇嘴,怪笑道:“哟,没看出来么,这个看上去蛮正经漂亮的姑娘,原来也是个水性杨花的浪荡主。” 东方玉把手上的一沓书信塞给了段漠,转而继续寻找有用的线索。 段漠看了二眼书信,这么一沓,却都是给不同的人,言辞暧昧至极,例如什么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之类的,对于这些风流子之间的往来情调,段漠一向不感兴趣,把手上的书信放在了边上。 片刻之后,二人对视一眼,无奈耸肩,找了半天,一点有用的线索也没有,除了发现这看似是大家闺秀的简绣是个喜欢浪荡的多情女之外便没有其他的收获了。 段漠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一起抵着下巴,望着面前的柜子沉思。 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打开的梳妆台抽屉的面具之上,他微微眯眼,下一瞬,他眼中精光一闪,连忙问道:“那玩意是男是女?” “男女?” 东方玉一怔,有些犯难:“我说过了,那玩意可能不是人,哪来男女之分,你要硬是让我说个性别出来的话……” 东方玉摊了摊手:“我发现过一根长发,应该勉强算是女的。” 段漠拿着面具起身,目光炯炯:“看样子,我们这一趟来还是有点收获的。” “什么意思?” 东方玉一头雾水。 段漠晃了晃手上的面具,东方玉一愣,他也并不是傻子,很快就反应过来:“面具?人皮..面具!?” “没错,我们在石板桥上见到的那个简绣,恐怕就是戴着人皮.面具的扒皮恶魔。” 段漠郑重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的是,它究竟是只戴了一个简绣的人皮.面具,还是直接披上了简绣的全身人皮。” 东方玉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如果只是单纯的戴上了简绣的人皮.面具,这个还在容忍程度,但是连人皮都能直接披上,这是什么概念? 天下真的有这种事情吗? “果真是妖。” 东方玉抖了抖身子,只不过神色似乎更兴奋了。 这个家伙一向来都是哪里危险往哪钻,最喜欢对上稀奇古怪的各类对手,人家越强他就越兴奋。 段漠没有理会那跟打了鸡血一样的东方玉,皱眉思量,现在已经可以推测出这扒皮恶魔应该是女的,或者说是个能穿上女子人皮的东西,但这只是个推断,谁也保不准它会不会突然就换上男皮。 这玩意的隐匿手段高的离谱,连段漠和东方玉从它身边走过都没有发现异常,更别提别人了,所以它只要穿上人皮,那便跟常人无异,自由行走,这一点颇为棘手。 “走,这青山镇还死了一人,是第二次死的二个之一的一人,名叫刘旭峰,是个农家人。” 段漠离开了此地,这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线索了,他要去另外的地方看看,东方玉迅速跟上。 刘旭峰的家在城外的村庄,是个小茅屋,屋里并没有人,段漠向村里的人打听了一会刘旭峰,凡是提起这个名字的农家人,无论老少都直摇头,显然对这人很不感冒,提起最多的一点便是这已经快到知天命年纪的人却还整天喜欢流连烟花场所,寻常农家人当然只去得起那些低档的窑子,他乐此不疲,只要有点闲钱便往那窜。 可谓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喝醉了,赌输了,就回家拿老婆孩子出气,他媳妇前些日子刚刚因为受不了这等虐待带着孩子逃走了。 所以对这个不得人心的牲口,纵使他不声不响消失了好几个礼拜村里人也没什么讶异和动静。 段漠和东方玉离开了青山镇,去往另外死的几人地方,花了一天工夫都去了个遍,傍晚的时候回到了河山镇,随便挑了个客栈便是住下。 “跑了一天,没啥有用的收获,除了这六人都是曾经参加过大朝试落榜的,都没找到什么共同点。” 东方玉意兴阑珊,灌着酒打瞌睡。 段漠拿了纸笔,铺在桌子上,下笔遒劲有力,颇有一番龙蛇行走之味,他把今天白天得到的信息都付诸笔端,简绣作为唯一特例的女性,写于最上,下面刘旭峰、胡金等人列在一起。 “简绣,大户人家,喜好面具,生性放荡,容貌出色,未参加大朝试,未婚。” “刘旭峰,农家人,普通相貌,吃喝嫖赌,流连青楼,二十年前参加大朝试落榜,有妻儿,品行恶劣。” “胡金,商人,一般相貌,家财上等,一月前休掉糟糠之妻,娶高官之女。” …… 段漠写了满满一大张纸,目光一个个扫过,想要找到共通点。 正在段漠沉思寻觅之时,东方玉喝光了壶中酒,打了个哈欠起身,走到段漠边上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便是一阵头大,对于这些他连看的兴趣都没,摆手道:“反正这些都不是什么好鸟,死就死了。” 东方玉拿起斗笠,继续道:“你继续研究,我再到城外转转,看看还能不能蹲到那玩意。” 正在认真思考的段漠没有回声,东方玉也不在意,抬脚便往门口走。 “等等。” 就在东方玉刚打开门的时候,段漠古井深潭般的漆黑双眸中陡然掠过一丝涟漪,连忙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啊?” 东方玉一愣,旋即道:“我说去城外转转,想去再蹲一次那家伙。” 段漠摇头:“不是,再前面那句。” “再前面那句?” 东方玉狐疑道:“我说……这些都不是什么好鸟,反正死就死了吧,怎么了?” 段漠仿佛找到了新大陆一般,立马起身拿起笔,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纸张:“都不是什么好鸟……” 段漠猛地抬笔在简绣的生性放荡之上划了一笔,然后依次往下,刘旭峰的流连青楼,施暴妻儿,胡金的休妻等等,算上简绣,总共七人,都有情感上的相同点。 东方玉后知后觉的走进来,看着段漠划出来的词出神。 段漠微微抿嘴,用笔重重的在中间写下三个大字。 负心人。 没错,死的人,无论男女,都是对感情如同儿戏,极不负责之人,完全可以称之为负心人,甚至如刘旭峰之流,更已经是令人发指。 “找到共通点了……” 东方玉喃喃自语,眼睛越来越亮。 “哈哈。” 东方玉放声大笑,重重的拍了拍段漠的肩膀:“看来找你帮忙还真是找对了啊。” 段漠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东方玉也不在意,快步就跑了出去开始着手寻找符合这共同点的人,虽说这周围城镇十数个,但终究男的参加过大朝试又是负心人的没多少,而女子则更稀奇了,毕竟在这民风保守的小城小镇成长的女子大多都是大家闺秀。 “看来这是个有故事的妖怪啊。” 段漠放下笔,耸了耸肩,摸摸肚子,也已经饿了,这一天跑动跑西,也没好好吃过东西,于是他便推开门往楼下走想让店家整点零碎饭菜填填肚子。 刚下楼梯便听到下面传来的喧闹声,这已是晚上,食客大多都已走完,大堂内只剩下一桌人,三五成群的勾肩搭背,喝的醉意朦胧,脸红脖子粗的乱吼乱叫,好不纷杂。 客栈小二和掌柜的在一旁聊天打发时间,想等这一桌人吃完再打烊,但也苦恼不知道这几个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终究会喝到几点,作为店家,总不能去赶客人走吧。 段漠下楼问掌柜的要了几斤熟牛肉和酒菜,坐到了略微清静的大堂角落,很快店小二就送上了饭菜,段漠不急不缓的夹起一筷子塞进嘴里。 “哎,我跟你们说,三年前我鞍前马后替薛少爷办了多少事,这一次他官服加身回来,哈哈,我可算能沾点光了。” “这薛少爷倒也了得,平常日子老药堂的那几个来找我们办事也是客客气气,前二天来的时候牛气冲冲,我还纳闷他们是不是吃错药了,没想到第二天就得到了薛少爷登上大朝试的消息,啧啧……” “来来来,喝,我们哥几个发达的机会了,等明天薛少爷回来,可得好好和他说上一番,这个时候不趁机联络感情,以后就没机会了。” 低头咬牛肉的段漠筷子一顿,他可以忽略耳边的一切事情,心静如水,但是也能听到百米之外的蚊虫羽翼之声,那些人的大堆废话全被本能的忽略,但是其中的几个词却是落入了他耳朵中。 薛少爷,老药堂。 段漠终于是眯起了眼睛,的确,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他转过头,望向了那远处从他下楼起就没正眼瞧过直接忽略的一群人,这几人都是看上去便凶神恶煞的那种人,身上纹着各色之物,其中一个光头的大汉和臃肿男子特别显眼。 河山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至少段漠这一年之内,也顶多逛了半个河山镇,所以这边一片的客栈之类的掌柜小二等人才会认不出他来,更别提他还戴着个草帽。 可这光头大汉和臃肿男子就不一样了,他们在河山镇可是小有名气的地痞流氓,成群结队,只要给钱就会办事,下手狠辣,和官府那边也有关系打点,所以寻常人家可不会去招惹他们。 强拆老刘的酒馆,便是老药堂找的这群人,用刀鞘拍段漠脸羞辱他的也是这群人,拿热菜盘子扣段漠头上的还是这群人。 段漠在河山镇里,认识他的人都说他脾气好,整天笑呵呵的,和善个紧,礼貌也懂事,颇得街坊邻居喜爱,可若是换个地方,换群人,就如恶洲,就如无法地带,见到他这张脸庞,纵使是那些无恶不作,丧尽天良的大恶徒也得第三条腿都打颤为止。 东方玉前不久就在感叹,一年的安稳岁月已经磨掉了段漠的菱角,让他变得不像他了,东方玉觉得段漠已经失去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张狂,该有的盛气。 想当年,初入恶洲的段漠,最先让世人知道的,是他那令人头皮发麻,心头胆寒的睚眦必报。 这是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不死不休的疯子。 不过不得不说,退出恶洲,在河山镇蛰伏了一年,段漠的心态的确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否则也不会忍下那一日的羞辱。 段漠重新低下头,埋头解决面前的饭菜,他对面的段微微撇嘴,突然诡异一笑,手指轻捻。 有凉风透过窗户吹进,夜晚的风,一向很凉很冷,似乎可以渗进骨子里,被寒风侵袭的光头大汉冷不丁的抖了抖身子,愈发醉意朦胧,抬头看了一眼,扯着喉咙喊道:“哎,小二!赶紧的,把窗户关上,你他娘的,快冻死老子了。” 小二嘟囔着走过去关上了窗。 光头大汉还没继续夹几筷子,又是一阵凉风吹的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气的一拍筷子在桌上,吼道:“小二!你这该死的小二!” 小二懵了,而后指着那个站在窗户边的斗笠青年,委屈道:“这不关我事,是他开开的。” 光头大汉恶狠狠的转头瞪着那个倚靠着窗棂的斗笠青年,骂道:“小子,你挑事呢?” 东方玉微微压低帽檐,指了指左手边那个端坐在桌子上,背靠着众人的挺拔背影:“我们家少爷说天比较热,还是开着窗比较好。” 段漠放下了手上的筷子,轻轻叹了口气。 这东方玉。 真的是。 该死。 东方玉瞅着那气势汹汹走过去的光头大汉,斗笠下的脸庞上满是古怪笑意。 本就凶煞极重的光头大汉此刻酗酒之下更是毫无控制,一脚便是踹在东方玉身前桌子上,力道之大,使得桌子滑出去好几米撞在另外一张上,汤汁酒肉洒了一地,那光头大汉伸手看似熟络的揽住段漠的肩膀,实际手腕箍着他的脖颈,缓缓用力,阴冷笑道:“小子,我听说你好像觉得很热,要不要大爷我帮你凉快凉快?” 东方玉唯恐天下不乱,大喊道:“喂,你干啥,你要是敢动手,我立马就报官抓你们!” 不远处那一桌人放肆大笑,臃肿胖子乐道:“去啊,我们就在这里等你报官。” 旁边一人哈哈大笑:“小子,要不要我去帮你们喊,那方县令我们可是熟得很呢。” 光头男子嗤笑一声,手臂猛地用力,想要将段漠狠狠甩在地上,下一刻,光头男子便皱紧了眉头,他这倾力之下,竟然根本无法将端坐在凳子上的段漠扯倒。 下一刻,一只修长手掌缓缓抓住了他的手腕,巨力之下,轻松拿开了他箍在脖子上的粗壮手臂。 “疼疼,疼!” 光头男子哀嚎不止,桌上几人惊骇欲绝。 东方玉咧嘴狞笑。 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