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苏美情绪不高,逛了一个下午,也没听她怎么说话。苏文逗她道:“郡主大人,等你回去做了武状元,不知道会封个什么官?会不会给你个将军做?” 苏美没搭理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问道:“看出来了么?”苏文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见她认真,低下头凑近了些,却只见她目若秋波,澄净通透,娥眉微蹙,隐约有些几乎看不出的忧愁,心里一动,忍不住想把她拥入怀里保护起来。接着平时冷静平和的心脏突然碰碰乱跳。苏文暗骂自己一句,连忙把视线移开,问道:“眼里进沙子了?” 苏美的声音有些沙哑,委屈道:“你看不出我哭过了?我昨晚偷偷哭了很久。” 这几天没遇到什么伤心事啊?小姑娘伤春悲秋?苏文低头做了个询问的神情。苏美嘟着嘴说道:“其实我猜到自己的身份不同,只是从来不去想它,也不曾问我的母亲。皇族里太多的规矩,我怕我应付不来。唉...”说完幽幽叹了口气。 又一个只恨生在帝王家的?苏文觉得这里的公主好可怜,各有各自的不幸。要么就是自己太倒霉,遇到的公主,都在强装笑颜,过分的是还有自暴自弃的变态!猜测这姑娘是不是也在担心包办婚姻?便安慰她道:“有什么不开心?担心被送出去和亲?姜韫不就没结婚么?”苏美幽幽道:“那你觉得姜姐姐开心么?”苏文愣了一下,跟姜韫接触不多,但印象很深:“我跟她接触很少,她表面看起来雍容华贵,不拘小节,可我总觉得她能看透人心,跟她在一起压力太大,我应付不来。难道我看错她了?她只是有自己的忧愁?”苏美淡淡一笑,道:“唉...愁也没用,身在帝王家,就像蒲公英在世间随风飘摇,吹起落下,或者去流浪,往往身不由己。自己的人生又怎样?做得了主么?你说呢?蒲公英大侠!。”说完拿一双秋泓丽睛静静看着苏文。苏文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或者不敢明白,避开她的视线道:“你不是仙师么?谁能拦得住你?大不了自己弄个小城,管他天下千万事,闲来轻笑两三声。到时候喊上我,我去帮你去扫荡妖兽。” 苏美听了这话,眼眸里犹如黑暗中闪出一团火焰,继而娥眉舒展,嘴角翘了起来,一瞬间就变成了没心没肺的样子。顺手拍了苏文一巴掌,娇声道,“对呀,你怎么不早说,害我愁了半夜。我又不怕妖兽,大不了回去重建边城。”苏文被打得冤枉,但是见她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起来。 ...... 后面的人走的近了,黄河听到“妖兽”二字,条件反射般抽出了铁锹,又把苏美逗的咯咯笑起来。唐瑞蕊反应也快,眨眼间藏到了黄河的身后,听到笑声才把头伸出来,见是虚惊一场,忍不住踢了黄河一脚。 举起铁锹的某个瞬间,连苏文都觉得黄河恍若神魔。心里暗想,把他拖过去演个妖魔鬼怪都不用化妆。忍不住幻想在这里拍些电影那不是火到爆?再瞅瞅这三位丽人,好像不用那么麻烦,找这三位随便拍拍写真也赚大了。还不用给钱,街拍就行,反正这里民风开放,穿衣打扮本来就火辣... 大家赶在天黑前回到宿营地,又泡了回温泉,这次不显疲惫,反而精神大好。苏文忙着去烤肉,黄河吵着张子龄接着讲故事。 张子陵点头应允,不急着说话,不慌不忙摸出个小小的葫芦笙。唐瑞蕊见他拿出乐器,也乐兹兹从袖子里抽出根绿莹莹的竹笛。张子陵教她些旋律,又教大家一些舞步。在座的都能歌善舞,一点就通,便让黄河把篝火引大。用笙笛伴奏,男男女女手挽手围成圆形,舞姿整齐划一,节奏由慢渐快,曲调高亢优美,舞者之间配合默契,舞到后来,节奏极快。舞姿渐如战舞般豪迈奔放,更需大家整体间协同配合,让人感受到团结坚定,不屈不挠的民族气魄.... 跳了一会,几位女生虽然娇*喘连连,香汗淋漓,却仍意犹未尽。黄河却离了队,嚷嚷着休息,惹来无数白眼....张子龄这才吟唱《雪子十二支》,歌声悠远,歌词朴素:远古的时候,天庭祖灵掉下来,掉在恩杰杰列山,变成烈火在燃烧,九天到晚,九夜到亮,白天成烟柱,晚上成巨光,天是这样燃,地是这样燃,变来又变去,生出一对哑物来,矮小又难看,既不耐风吹,能否成先人?不能成先人。恩厅固子家,请俄惹结志,派对银男和金女,又派黄云和白云,去到大地上,能否成人类?不能成人类,变成松身愚蠢人。初生第一代,只有两尺高。到了第二代,与人一样高....... 张子龄用远古苍凉的古调吟唱,唐瑞蕊吹着芦笙伴奏,曲调同样苍茫悠远。仿佛在怀念绵绵民族之根,为造就煌煌文明之魂的先人送一曲赞歌与感戴。听的众人如醉如痴。歌词里很多古音古调,苏文虽然不怎么听的懂,却也觉得有趣。 张子龄唱完就摆出一副等着你来问的表情。黄河刚好问道:“好听是好听,快说说唱的是啥意思?”虚荣心得到满足,这才解释起来:“说大地有了万物,但还没有人类,诸神便又开始造人。天庭的祖灵牌掉在恩杰杰列山上,变成烈火燃烧了九天九夜,烟柱与火光变来变去,变出一对矮小难看的小哑物,不能变成人;诸神又派一对银男和金女来到大地变幻成人,结果变来变去变出松身愚蠢人,第一代只有两尺高,第二代有松树一般高,第三代象柏树那么高,第四代象山峰一样高,第五代却有齐天那般高,行动慢腾腾,走路摇晃晃,呼吸气奄奄,似死又非死,还是不能变成人类……天神与众神想尽一切办法来造人均告失败。后来天上降下三场红雪,变化了九天九夜,最结冰成骨头,下雪成肌肉,吹风来做气,下雨来做血,星星做眼珠,变成雪族的种类,雪族子孙十二种。”其中无血的六种是蒿草、白杨、水筋草、铁灯草、针叶草、藤蔓;有血的六种是蛙、蛇、鹰、熊、猴和人。人类渐渐分布开来,遍及天下。人类和猴子的后代流传几代就绝了嗣。阿吕居子以前的九代人都过着猴子般的蒙昧生活。:“形状虽象人,叫声似猴音,树叶当衣穿,野果当饭吃,有眼不看路,有嘴不吃谷,有手不做工,如熊掰树梢,如猴爬树顶。” 苏美噗呲一笑,道:“你们的神好像神力有限,造人都老出错。” 黄河也就得好笑:“连天庭的祖灵牌都拍出来了,怕不是刚出师的学徒?” 正在擦拭芦笙的唐瑞蕊却认真道:“我觉得他们的神挺好的,很认真啊,这一代一代的不知道失败了多少回,不知道忙活了多少年,这最后造出的人也只是形状象人,叫声似猴音如猴爬树顶。整个一个传说中的猿妖。如果是我,只怕早就放弃了。” 出身高贵,大概没听过传说神话,赵淑也听更加入神,一双媚眼看着张子龄,充满柔情蜜意道:“他们哪里懂生个孩子有多难?造出的人繁衍不了几代,你们的神一定很伤心。” 嗯?苏文心中一动,这个传说新鲜了。神造人可以理解,可没听说过造不成的啊?猴子本来就有,怎么会是跟人是一起造的?突然自嘲的笑笑,把神话跟进化论扯到一起,扯的清楚才怪。突然想起老普和胖子的话:文明是一夜之间产生的。忍不住问道:“你们的神到底造出人没有?人又怎么变聪明的?” 张子龄唱的累了,说到:“唉...我们的史诗又长又多,大概时间久了,融入了别的种族的文化,有些还互相打架。有一种说法是龙王的女儿女赛依列派儿依得罗娃终于造出人类的第一代祖先,称为“拉爹“。这代人只有一只眼睛生在脑门上。独眼睛这代人啊,猴子和人分不清,人和猴子生的也是独眼睛。他们不会说话,不会种田,人吃野兽,野兽也吃人,有时还会人吃人,象野兽一样过光阴。以老林做房屋,岩洞做房子,石头做工具,树叶做被盖,树叶做衣裳。” 苏文大奇,造的人分不出猴子和人?跟猴子还能生仔?人形猴子?问道:“这些人是你们祖先?那你怎么是两个眼睛?” 张子龄瞅他一眼,骂道:“你才是一只眼的猴子”骂完继续道:“不光你受不了,众神也受不了呀,好容易造了一群可以繁衍的人,却把自己当猴子,教什么都学不会?神王涅侬倮佐颇气的把天上的水门关了,三年不洒一滴甘霖。独眼睛这代人全被晒死了,只留下一位学会劳动的“做活人“躲在葫芦里得以幸免。 “呃...又死啦?你们的神可真.....”黄河撇着嘴,却想不到词形容。 张子龄大概也觉得自己的神有些不靠谱,赶紧补充:“后来神王找到了“做活人“,并派罗塔纪姑娘用水给他洗净全身,独眼睛变成了直眼睛,不久又与仙姑娘撒赛歇结为夫妻。后得到罗纪塔姑娘的水和种子,他们开始栽培庄稼。但后来却生下一个肉口袋,天神的长子涅侬萨若埃把这口袋剪成三节,口袋里跳出一窝小蚂蚱:上节四十个,中节四十个,下节四十个,蚂蚱跳三跳,变成了一百二十个胖娃娃,他们都有两只眼睛,就是独眼“拉爹“的后代直眼人“拉拖“。世上只有这些小“拉拖“,男女各六十个,兄妹只好成亲成一家,就是“直眼睛“时代。上节口袋生的配成二十家,去到高山种桑麻;中节口袋生的配成二十家,去到坝子种谷种瓜;下节口袋生的配成二十家,去到河边打渔捞虾。” 唐瑞蕊道:“你们的神可真会玩,既然眼睛的方向能调,那干嘛不造个两只眼的?先是生不出来,这会一生就是一大堆?看来调个眼睛还是有用。” 苏美关心的不是这些,也问道:“依得罗娃罗塔纪姑娘仙姑娘撒赛歇涅侬萨若埃,你们的神也够无聊,这都好几个神了,还费了好多代的劲,连祖宗牌位都拍出来了,费那么多功夫,自己生都能生一堆了。” “说的对呀,还要教他们干活,就问你们的神烦不烦?”苏文也跟着吐槽。 张子龄没了办法,也想去鄙视自家的神。你造人就造人么,失败了别说谁知道。可惜自己也没法选择祖先和神啊。便长话短说道:“从此人烟繁盛,直眼人越来越多。后来世上人多得住不下,经常吵嘴打架,不管亲友和爹妈。” 苏文笑道:“嘿,这帮熊孩子还想造反了?也不看看对手是谁?” 张子龄讪笑,“是呀,天天吵架就不干活了,群神认为“树多不砍嘛,看不见青天;草多不割嘛,看不见道路;不讲道理的人不换嘛,看不见善良和纯朴。“于是天神又决定降一场洪水来换这代人,发现阿卜独姆(即阿普笃慕)心地善良,天神决定只留下他和妹妹传后代。然后下了七天七夜,大地茫茫被水淹……天连水,水连天,葫芦飘到天上边,直眼人全都淹死了。” “啊?又弄死啦?这次还搞出了个大洪水?想必是大禹治水的时候了。”苏文也被这神闹得没脾气了。 大家听了也都乐不可支。 张子龄却笑不出来,本来显摆自家民族的史诗,结果愣是被这帮神明搞的很没面子。干脆一口气说完:“阿卜独姆兄妹躲在葫芦里得以幸免,群神想让他们成婚再育人烟。起初兄妹二人不肯,后在神王的次子涅侬撒萨歇的神启下,通过滚磨盘、等方法来“验证“,兄妹始结为夫妻。其后生了三十六个小娃娃:“十八棵青杠树,十八朵马樱花,两眼横着生,都是小哑巴。“这就是“拉拖“直眼人的后代“拉文“横眼人。横眼人不会说话。神王又指点他们的父母砍来竹子烧炸,以竹筒爆裂时发出的声响治疗。火塘里竹子烧得叭叭响,火星飞溅着小哑巴,他们都被烫得叫了起来,逐步学会了栽桑种麻、绩麻织布,用麻布做衣裳穿;种棉、织布,又换上了布衣裳;养蚕、抽丝、织绸缎,又穿上绸缎衣裳。他们学会了炼出金银铜铁锡,并用来打造首饰、用具和锄头、镰刀。后来,他们又创造了文字,发明了纸和笔。 听他讲完,大家反倒不想嘲笑神明了,只是觉得这帮神可真不容易,千辛万苦造出人,又被妖兽欺压多年。禁不住肃穆看着夜空下依稀可见轮廓的神庙,默默为这个多灾多难的种族祈福。 苏文也看着神庙发呆,心里却想着历史学家剪伯赞说过的话:“正史不如正史以外的诸史,正史以外的诸史,又不如史部以外的群书,依次类推,假如群书不如流传的史诗。那神是什么?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造人?造出的人为什么认为自己是猴子?为什么孜孜不倦的造一只眼的人?人类没法繁衍或者说繁衍出了问题被消灭了,可猴子去了哪里?神为什么去教人类种植,穿衣和冶炼?虽然造人花费了不短的时间,可是把这段时间放在整个星球的历史长河里,甚至仅仅放在人类演化的历程里,只是一瞬间而已,难道这就是文明在一瞬间产生的原因? 过了一会,唐瑞蕊幽幽道:“我不认为那些是猴子。” 其他人略一思索,异口同声道:“人猿?” “对,应该是人猿,两段史诗造人的方式虽然不同,但都提到过猴子,第一个说:形状虽象人,叫声似猴音,有手不做工......如猴爬树顶。第二段说:猴子和人分不清。两段连起来看,这里的猴子不会是小小的猕猴,应该是跟人大小相仿,也就是只能是人猿。”唐瑞蕊有理有据,笃定的说道。 苏美见苏文不明所以,柔声提醒他:“你在苏仙城见过,你把他们叫做猩猩。” 苏文恍然大悟,仔细回忆那帮家伙,果然跟人类个头差不多大,经常直立行走。面部表情丰富,确实比大猩猩更接近人类。怪自己没见过类人猿,看他们也是一身的毛,就没想到人猿身上。暗自吐槽:假如神话属实,那就不用担心人猿进化了,他们有强大的拒绝进化的基因,退化回树上去都不稀奇。 赵淑也感慨道:“好在我们的先人没那么多麻烦,据秦本纪记载,秦之先,帝颛顼孙曰女修。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大业取少典之子,曰女华。女华生大费,与禹平水土。舜赐姓嬴氏。为嬴姓始祖、秦国君主及赵国君主共同的先祖。赵国数千年不倒,可惜秦国已淹没在历史长河里。” 苏文很想告诉她,感伤啥的秦国啊?人家秦国把赵国按在地上摩擦几百年,第一个灭的就是赵国。不过姓赵的果然勇猛,后来又建了个宋。 不知道苏文的上古渊源又是哪里?苏美转头看他一眼,不成想,这货正看着那风骚少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发作,愤愤道:“还是我们楚人的东皇又帅又气派:《楚辞_九歌_东君》有载,嗷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驾龙车舟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撰余咎兮高驼翔,杳冥冥兮以东行!哼...听起来多霸气,举起长箭射那贪残的天狼。我抓起天弓阻止灾祸下降,在幽暗的黑夜又奔向东方。”念一句便拿手里的复合弓戳一下苏文。 “哎...哎...霸气...东皇太一当然霸气,我也是楚国人,又不是天狼,你念诗就念诗,戳我干嘛呀?”苏文边求饶边躲避苏美的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