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弓弦声,有几个警醒的汉子摸出兵器,掀开了帐帘冲了出来。可惜地处篝火映照的范围,看四周皆是黑暗。尚未判断出敌人方位,天上陆续落下几枝羽箭。直插入草地里,只剩箭翎兀自颤抖。有人下意识的抬头看天,经验丰富的连忙摸个盾牌举起来。 仓促间举盾,却把身体暴露给了射手。苏美和张子陵一弓一弩同时响起,又有两人被撂倒在地,哭嚎起来。复合弩射速太慢,张子陵正在上弦。战场就成了苏美的表演时刻,只求射速不求准度,一轮轮连珠箭泼洒过去,营地里冒出的人影象割麦子一样被撂倒,几个帐篷也挨了几箭,睡梦中被射中的人,裹着帐篷哭嚎着滚了起来,营地里乱做一团。 黄河眼生怕没有人头可捞,不免有些焦躁。瞅到个人影跑出了营地,手里的工兵铲脱手掷出,投掷杀人是工兵铲的功能之一,设计的时候就把力学计算的恰到好处,只见工兵铲空中打个旋,锋利的侧刃正好落在那人肚腹处,由上至下剖开了整个腹腔,一大坨内脏带着鲜血呼啦啦掉在草地上。那人拖着这团物事又跑了两步,慢慢委顿在地。眼球突出眼眶,嘴角颤抖,却发不出声来,显然对即将来临的死亡,恐惧到了极点。 苏文速度更快,率先冲进营地。两位射手怕误伤了他,立刻停了手。即便如此,苏文也只能呆立原地,营地里已经找不到完整的人可以下手。见满地受伤的汉子哭嚎的惨烈,不免有些迟疑。黄河趁机冲进营地,一把眉尖刀舞起来。刀刃锋利,砍瓜切菜一般把人肢解开来,还不忘拣关节柔软处下刀,生恐磕坏了宝刀。 张子陵见他如魔神般杀的兴起,心中畏惧,颤声喊道:“留个活口!”黄河这才住手,却见地上净是残肢断臂。不要说活口,就连个完整的人也拼不出来。只好挠着自己的脑袋讪笑... 苏文见有个滚地的帐篷不住颤抖,走过去踢了一脚,低声喝到:“不杀你,出来。” 这帐篷在地上滚来滚去,却出不来人。苏文见帐篷上插了根箭,箭杆已被压断。便上前踩住帐篷,喊一声:“别动。”拿枪刃轻轻把帐篷划开,里面滚出两个人来。一个少男不着片缕,却生的眉眼清秀,皮肤白皙,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苏文,一个箭尖从前胸透了出来,虽然没死,眼看着也活不成了。 另外一人是个女的。约莫三十来岁,眉眼画的妖治,体态丰润,皮肤也是一样白皙。显然是久居人上的角色。这人见帐篷突然被剥开,可能有些羞涩。低头的时候扫了一眼地面。却见满地血泊,四处抛洒着断肢残骸。倒吸一口凉气,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直冲鼻翼,忍不住气血翻涌,伏在地上呕吐出来。 想必这二人正在耳鬓斯磨,行极乐之事。却被个不解风情的羽箭真的销了魂。 黄河虽然体态雄壮,奈何发育的迟缓,对男女之事刚有些朦胧憧憬。何曾见过这娇媚成熟人体,更何况她呕吐的时候双手双膝着地,一个滚圆白腻的翘臀摆在眼前,忍不住把眼睛瞪的溜圆。苏文见他身上、脸上全是血,面目狰狞恐怖,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丑事来。便喊他先走开,黄河倒也听话,一步三回头离开了营地。这女人大概听到了留活口的喊声,刚忍住呕吐便抬头对苏文道:“壮士不要杀我...我什么都说。”苏文对她点点头,示意她穿件衣服,便押着带她出了营地。 回去路上,苏文颇为纳闷,仗都打完了怎么没人过来? 走到树林边,只见张子陵单手撑着个树干,弯腰不时干呕,想必早就吐空了肠胃。唐瑞蕊则在帮他拍打后背,问道:“为何突然呕吐?可有其他症状?” 苏美离得远远的,背靠树干在玩自己头发,闻言转过头来,一脸促狭道:“下次学聪明点。黄河打过架的地方就是地狱,绝对不能去看。实在是太恶心了。咦...呃...想想都难受。”大概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干呕起来。 唐瑞蕊问道:“有那么恐怖?对方几个人啊?怎么这么快就打完啦?” 黄河蹲在地上摆弄工兵铲,听她有疑问,连忙答道:“我都没捞到人杀,哪里知道几个人,要不我去数数呗!” 苏美忍住恶心,一脸嫌弃的看着黄河说道:“咦...你弄的血肉磨坊,还想去拼起来?...你不嫌恶心么?” “嘿...我不会只数人头啊?”说完话,黄河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看起来没那么狰狞可怖了。 趁着月光,苏文见他嘴角带着微笑,面上平静如初,不免有些毛骨悚然。脑海里突然冒出齐人魔冰冷的眼睛,他眼神里也透着视生命如草芥的感觉。又想起新闻里落网的杀人狂魔,同样是看淡生死的平静到诡异的表情。忍不住深想一层,这里叫人魔,地球叫杀人狂魔。为什么叫法如此接近?这些人为什么与众不同? 不等黄河迈步,被俘的女人抢着说道:“我们有十二人个人,营地里九个。还有三个人在两座山过去的旧城里。”苏文和苏美对视一眼,不作痕迹点下头。 ...... 虽然无人懂得刑讯逼供,但这女人要么是极聪明,要么是被吓破了胆,有问必答绝不去挑战苏文的暴脾气。 另寻了一个宿营地,苏文护卫着唐瑞蕊去树林收集些树枝。黑夜里唐瑞蕊叹了口气道:“夏天其实也很可怜,你不要怪她。” 苏文闹不清她什么意思,又在想着“魔”的事情,心不在焉道:“嗯?我为什么怪她...夏天是挺可怜,够倒霉的。” 唐瑞蕊突然停住了脚步,眸子映着月光,郑重道:“苏侠士,你知道么?她离开你也是不得已,你是个游侠,四海为家。我们都很羡慕你,你随风而行,随性而定,看尽世间百态,除尽人间大不平。可她只是江湖儿女,希望找个栖息的树枝,哪怕一个小小的容身之地。我跟她聊过很久,她告诉我,“女侠有许多种,就像花儿也有许多种一样。牡丹和狗尾巴花都是花,但它们并不相同。说书人总是传颂江湖儿女行侠仗义,杀富济贫,一剑泯恩仇。但大多数的女侠更像富人的鹰犬。他们不全是坏人,也不能算好人,有时候被贪欲驱使,会落井下石被妖兽袭击的商队,甚至劫掠收留他们的堡寨,再去嫁祸给妖兽......大部分时间她们只关心自己。为了钱财,或者因为寂寞,她们在走镖或者护卫的时候也会出卖自己的身体。” 苏文没有跟夏天聊过这些,实际上根本不知道这里的平民怎么生活,但是在同行的路上,每天夜里帐篷里不可描述的声音此起彼伏,害的他睡不安稳。这也是他总是和夏天呆在烽燧顶上的原因,却不知道这里面还有故事。想了想问道:“夏天为什么做护卫?这个应该算走镖吧?不应该是男的做么?” 唐瑞蕊笑笑,觉得苏文有些幼稚,对他说道:“男女有什么差异?射出的箭一样能杀人。夏天虽然值得同情,可她也跟其护卫的一样危险。她原本是个淳朴的普通市民,从没离开自己的城池范围。直到有一天,老刘头给了她一只弓箭。告她和她的伙伴,没人能教你们做农民或者牧民。你们长大了就要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跟着我去远方吧,那里有财富和荣誉。夏天别无选择,她和伙伴们加入商队开始走镖,变成了江湖儿女。有些伙伴最开始甚至没有什么武器,找根木棍削尖了制成简陋的长矛便踏上了商路。 “这一行,更多的是父子、兄弟、朋友亲戚共同踏上征程。他们大多是世代从事这行当,或者过腻了农民牧民的生活,再听过话本和戏曲,出发时梦想见证奇景,赢取财富和女人。夏天挺好玩的,她认为走镖就是诗和远方一样的美妙历程。” 唐瑞蕊沉默一会,感概道:“路走的多了,自然会品尝到世间各种各样的滋味。” 这时候,苏美见二人此次未归,便找了过来。唐瑞蕊跟她打个招呼,继续说道:“对一些人来说,一次械斗或者妖兽袭击就失去了信念或者生命,幸运的人继续坚持。一年又一年,直到把自己的幸运耗尽,人总会到那一天,夏天见到过父亲失去儿子,也见过伙伴的被弓箭射成刺猬,他一直还求着夏天救他,直到他在夏天怀里死去。夏天算幸运的,一直待在老刘头的商队,总是做些正当生意。虽然走一路伤一路,好在没丢了性命。要知道,有些商人表面行商,实际却是私盐贩子或是武器贩子,被官军发现就会被屠戮,遇到流民会被劫掠,更不要说避开官军走小路的时候遇到妖兽” “如果想要新的装备和钱财,夏天就得自己杀人,这样才有资格从尸体上拿。好在,她还没开始从活人那儿偷。她经历过几次战斗,幸运的是,她的老板是个大商户,每次都能获胜。她见过伙伴把俘获的女侠拖进帐篷,有时甚至是当着她的面,光天化日之下发泄兽性。她看着这些女人被扒光了衣服,也听过那些女侠或者平民女儿的哀嚎。” 夏天说过,她不想某天看看身边,发现所有的朋友和亲人都已逝去,周围全是陌生人,徨然不知身在何方,不知如何回家,甚至不知家在哪里?不知道那一天也会坠入红尘,跟粗豪的游侠儿喝酒嬉闹、打情骂俏,跟别的女侠争风吃醋,甚至是为了钱财偷偷爬进某个人的帐篷.....夏天也说过,她认为,一切苦难终会结束。因为总会有一天---遇到妖兽。” 这跟苏文印象里边城的田园牧歌有些出入。苏美问道:“她开始行商的时候有多大?” “啊,跟你现在差不多大,”唐瑞蕊答道。“她在家里帮衬了几年,家里穷,没人去提亲。陈国那个小城也没什么工坊,只能出来走江湖。她最初有几个伙伴,一个死于花柳病。一个被乱箭射死。还有几个想多挣点钱,加入了私盐贩子的商队。她因为跟老刘头是亲戚,虽然钱不多,好在安全。就一直呆在那个商队。直到那天遇到了齐家的人。” 唐瑞蕊看着苏文和苏美,两人自然的并排站在一起,圣洁的月光洒在两个人的身上,侠士和美女,好一对璧人。心中不禁为苏文觉得不平,因为总有一天,残酷的现实会拆散这两人。张子陵的突然出现,现实进入梦幻的一天。忍不住借着夏天提醒他道:“苏少侠,现在你该理解夏天的选择了吧?乐将军待她很好,在新苏也有容身之地。当然我不是说你不好,如果有机会,我劝你先置办一套房产。 最好再取个功名。不然....”唐瑞蕊看了苏美一眼,给苏文留下了想像的空间... 这是在讲什么鬼故事?因为买不起房子,我都苦闷好几年了,现在还游走在失恋边缘。来个外星,因为没有房子直接剥夺了我恋爱的资格,虽然我也没想去恋爱。苏文暗地里憋了一肚子火。 风吹过针叶林,沙沙作响,远处隐隐传来狼的嚎叫声,树林里鸟儿不安的低鸣。 苏美对每一个靠近苏文的女人都莫名有些敌意,特地跟了过来。听了这些话,这才对唐瑞蕊放松了警惕。可是想到苏文跟那个叫夏天的女人还闹了这么一出,说话自然不会客气,冷冷说道:“喜欢就争取,得到就珍惜,错过就忘记,人世间的事情勉强终归不能如意.....”说完转身走开。 唐瑞蕊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杀神,有些不知所措。问道:“苏仙姑怎么啦?” 苏文心情低落,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唐瑞蕊问他,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不是假装沉默,只是实在无力诉说...... 大家围着篝火,吃了些烤肉。苏文铺了个兽皮,躺在上面数星星。苏美坐在篝火旁,低着头不说话,唐瑞蕊更不敢说话。气氛有些诡异。张子陵只好自己审问俘虏,二人隔着篝火,一坐一站。才发现这妇人仓促之间只摸了一袭大红丝线绣花鹤氅拿手裹在身上,酥胸半露,面似芙蓉,眉如柳,鹤氅下露出两条纤细白皙小腿,显然没来及穿贴身的衣服,这样更显的她体态修长、艳情旖旎。 张子陵上下打量她一番,看她冻的发抖,便把自己御寒的麂裘扔给了她,这妇人又冷又怕,看见他示好,赶紧双手去接麂裘,鹤氅做的修身,又只是用手裹着。双手伸出去接麂裘,鹤氅自然敞了开来,被他看了个满眼,见到酥胸荡漾,腰只一握,臀圆且高耸,不免赞叹这妇人生的标致。 张子陵见她楚楚可怜,不急着问话,让她先吃点东西。暗自猜测她说不定是被挟持的良家妇女,或者是被骗来的供他们解闷的女侠,未必能问出很多消息。 妇人喝了几口热汤暖了暖身子,虽然没人问话,她自己还是自觉的招供起来,女子道:“妾身乃红舫三当家,也是赵王的妹妹,海盐公主赵淑。只盼着各位留我性命,日后定有后报。” 这句话把几个人吓了一跳,张子陵惊讶道:“你是赵国海盐公主?为什么又是红舫三当家?” 赵淑见这些人杀人实在利索,唯恐一言不合丢了性命,死的冤枉,见自己的话起了效果,终于放了点心下来,长出一口气道:“奴家被册封为海盐公主,因为我的封地盛产海盐。敢问张公子,可知道红舫又做的什么生意?” 张子陵有些毛骨悚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唐瑞蕊见苏文没有反应,猜测他不了解情况。低声说道:“红舫是除了官府外最大的盐商,生意遍布七国,其实就是私盐贩子。驾着红色画舫往来于大河之上,经常跟保护漕运的官军打仗。乃新苏第一大帮派,离开了城市,官府也奈何他们不得。” 呃,这不就是盐帮?盐帮从秦汉跟官府一路打到近代,也算是一帮狠人啊,这当家的居然是个女的?苏文也来了兴致,暗想这故事一定超极多。 赵淑不敢抢着说话,等唐瑞蕊说完才道:“妾身不但认识张公子,就连张公子的娘舅是谁我也知道,不知徐奉常近日身体可好?” 原本沉默的苏美,忍不住瞅了一眼张子陵。见他表情古怪,忍不住打趣道:“你个酸儒,竟然也有大有来头?” 赵淑则对着苏美行了一礼,道:“妾身见过稷城郡主。” 呃?苏文小小吃了一惊,又觉得好笑,这也太不严肃了吧?这公主、郡主怕是不要钱随便封的吧?我来了才几天,也不认识几个人,这几个人里竟然有两个公主、一个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