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步法极快,绝非气灵境。一步一跃之间,跨越的距离便是体魄强横鹤立气灵境之中的玄辰也略差半丈之余。短期内自然不关紧要,可是随着时间推移,更若是等到那人跃入山林,这种差距必然会越拉越大。 玄辰有些焦急,距离丛林已经越来越近了。 那人回头瞥了玄辰一眼,有丝疑惑,不知身后两人是从何而来。然后他脚下一绷,高高地跃起,似乎准备在这一跃之后,彻底摆脱这两位不速之客的纠缠。 玄辰念力一动,就要出剑,赌一赌一直想要却不曾尝试过的掷空飞剑,能否扭转乾坤。 恰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娇喝。 “缠蛇索!” 云开篇中品武技,缠蛇索! 只见墨青函解下手腕上的一根红色束带,一股青色灵气涌入其中,束带迅速延伸拉长,变得宛如一条三尺长的柔韧小蛇。 墨青函远远地朝这边挥掷来束带,束带在半空飞速穿行,径直地冲向腾飞在半空之中的那人。 那人感应到身后飞快逼近的气息,心头一惊,脚下用力扭转,试图在半空之中改变身形轨迹躲避那条红色束带。 可是束带的颇为灵性的猛地一疾驰,速度骤然加快,连玄辰也吃了一惊,只见到残影掠过。 那人身形轨迹还没来得及作出改变,束带便追上了他。一盘,一缠,那人双脚被缚,好像一只被捆绑住双翼的飞鸟,朝屋檐下坠落了回去。 “嘭!” 沉闷声响起,那人砸到屋檐上,压碎了一大片瓦砾。 玄辰回头看了一眼深藏不露少女,给了她一个刮目相看的微笑。 那人用力扯断缠住双脚的束带,爬起身,蒙面的黑布掉落,露出了一张黒瘦干枯的面庞。光看年纪应该在三十出头,一双吓人眼眸深深凹陷,眼眶乌黑。唇红齿白,可说的却不是此人样貌脱俗,而是唇红如抹血,齿白却细而尖,像是野兽的牙齿。 他碎了口血沫,抹掉脸上沾染的灰尘,怒不可遏地对玄辰二人说:“你们想找死?!” 说话间,一股灵力从那人身体内,向外弥漫了开来。 “气化力,武者?”玄辰脸色稍有凝重,果不出他所料,此人确是一名武者级武者。 墨青函跟上来,与玄辰并肩而立,警惕地注视着那人,“是你居心不良!” “你们究竟是谁?”那人眼神一凛,问。 墨青函挺了挺琼鼻,“你管我。” 那人脸色更加阴冷了,吐出七字:“那你们就去死吧!” 突然之间,那人身形骤然拔高,右手变作一只狰狞手爪,指尖漆黑且锐利如乌铁小锥,朝玄辰二人袭来。 玄辰赶紧拉着墨青函,向后暴退。旋即下一刻,瓦砾破裂,碎木横飞,那双形如枯木的手,居然这般凌厉。 那人一击落空,攻势不减,瞬间调整攻势继续向玄辰攻来。 “来!” 玄辰沉声一喝,锈剑霎时飞出,玄辰伸手握住。 又是一爪。 玄辰握剑之手猛地一下摆,紧接着五指松开,放弃了持剑? 当然不是。 在玄辰手掌脱离剑柄之后,锈剑携着惯性,在他和少女身前,剧烈旋转,形成了一面圆形护盾,护在了两人身前。 那人先是被这突兀出现的锈剑一惊,不过并未太过重视。要知道,他的依仗在于十指指甲上镶嵌的,自己购置精金寒铁花费百余天时间,亲自一丝一毫慢慢打磨成型的“甲片”。莫说是破土碎石,便是寻常铜铁,亦是随意切割,不费吹灰之力。 因此他面对由剑刃飞旋而成的圆盾,根本无半点退缩之意,反而想的是先把这柄寒掺到都让他觉得碍眼的破剑轰断,再一石三鸟,将躲在“剑盾”后面的那对不惜命的野鸳鸯撕碎了,做完这一切,扬长而已,岂不快哉。 于是他嘴露狞笑,右臂五指“唰”的一声,撕开空气向前刺去。 可让他勃然变色的一幕发生了,当他的右手五爪接触到那扇“剑盾”之时,预想的剑刃崩断一分为二的画面没有发生,退一步的金石碰撞似的火星四射的情形也没发生。 而是他的五根精金寒铁甲片,如被刀切豆腐一般,每向前进一分,就会被削去一截。最让人惊骇的是,整个过程无声无息,手指甚至都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切割所反馈出的颤动,若不是他亲眼说见,保不准手指头都被割掉了,他都还不知晓。 这意味着,面前的这柄看似锈迹斑斑的铁剑,无比的锋利,可切割金石如刃过止水,无声无息,轻而易举。 那人连震惊这世间怎么会有这般古怪锋利之剑的心思都来不及生出,赶紧止住向前的攻势,向后疾退而去。 这柄剑,寻常时候,确实剑如其相,锈迹斑斑,剑刃钝浊,莫说是与人为战,便是砍菜切菜,都真的做不到。 但是,一旦往剑身之内注入灵气灵力,剑刃就可以瞬间变得锋芒逼人,削铁无声。这是一念告诉他的窍门。 不过有一点一念没告诉他,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的灵气灵力都可以做到这样。是它想要谁握剑,谁才有资格握剑。 那人看着被削平,只余下半截的五根精金寒铁甲片,回想起那块精金寒铁的来之不易,视钱财如命的他,满脸的心疼。 然后他立即转念一想,目光里的悲愤一扫而空,转而泛出浓郁的贪婪之色。 那人看向已经收剑在手的少年,说道:“小子,把那柄剑交出来,我可饶你不死!” 玄辰让墨青函站到自己身后,冷笑讥讽道:“你是在开玩笑?” 闻言,那人抬起五爪健全的左手,狠辣一笑,“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这样,那我只好杀了你,再慢慢把你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掰下来,让你看着五指被折断的同时,心仪佩剑又离自己而去!” 他已经看出了那对野鸳鸯的跟脚,不自量力小毛孩、臭丫头,皆是灵境都未凝聚的小小气灵境。他自认自己的实力一般,三段武者,可面对两个气灵境,很绰绰有余了。 那柄古怪锈剑接下来是不能够与它硬碰硬了,这无妨,这些年来为保命而修炼成的身法,同境之内亦是鲜有人能媲美,那一个气灵境的小毛孩的剑,想要避开,还不是如走一般简单随意? 打定主意,要在此次遭人胁迫不得已替他们卖命的行动中,笑纳眼前莫名其妙送上门来的意外之喜后,那人全力运转体内气机,打断速战速决。 —— 而此时,铁矿厂外不远处,玄辰和墨青函来时的路上,出现了一胖一瘦两个身影。 那个干瘦青年望向铁矿厂方向,脸色剧变,“不好!小姐和那小子跟人打起来了……” 他愤然转身,一巴掌拍在身旁矮胖青年的脑袋上,“死胖子都怪你,非要在半路拉屎,特娘的小姐要是伤了一根汗毛,你把那坨屎吃回肚子里都不够赔罪的!” 肥胖青年有些委屈,“我是肚子闹得厉害,实在憋不住了。” “我……”干瘦青年气不打起一处来,扬起手臂作势再打。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悻悻然收回手,抛下一句话向前掠去。 “我去帮小姐,你赶紧去找墨铁。” 肥胖青年憨厚,可绝谈不上傻,知晓事情的轻重。干瘦青年的话音刚落,他就收敛颓然神色,身法速度不输干瘦青年分毫,掠向铁矿厂大门方向。 虽然玄辰不是一般的气灵境八段,但是相较已经稳稳站在武者级的那人来说,没有差距肯定是扯淡。气灵境和武者之间是武道一途的首条分水岭,其间的差距,只有跨过那道坎的人最是才清楚。 玄辰这边,当面对再度扑杀而来的那只干枯手爪,他的沉重,不比妖兽山脉遭受狮面蝶追杀时轻。这是他第一回正式的跨级战斗,上次的狮面蝶其实不算,当时的狮面蝶已是强弩之末。 对上这样的敌人,什么示敌以弱,纯属自取灭亡。因此玄辰一上来就打算使出最强的实力。 锈剑剑身轻颤,一股风杀之势陡然凝聚。 风杀剑! 玄辰在白轩制定的修炼计划中,已经使过好多回了,但是每每还是会感到极为吃力。不是因为还不够娴熟,更不是体魄还承载不了那股强烈的风杀之势,而是丹田气海之中的灵气,这远远供给不了风杀剑的消耗。 寻天篇的武技,放眼在整个遥北城,也称得上是上乘的凤毛麟角的珍稀秘籍。别说是气灵境,便是寻常武者级,想要施展出来都很勉强。 哪怕玄辰对风杀剑的要诀早已熟稔于心,如今最多也就能够发挥十之七八的威力,再往上,便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玄辰直接正面迎上那人,那人正疑惑玄辰这毫不躲避的姿态,当作是这小毛孩见无力回天,准备以死相拼与他来个玉石俱焚了。可在感受到那柄古怪锈剑上传出的风杀气息,他先是震惊,旋即欣喜若狂。 “哈哈,我能感觉到,我能感觉到这门武技的不俗!我还是低估你了,全身是宝的小子,好,好的很!我一定要杀了你,你必须死!”那人几乎癫狂,贪婪之光攀升到了极点,连面容都扭曲在了一起,手爪高抬似要将玄辰撕碎。 玄辰没有理会他的肆意狂笑,一心全在剑上。 “寒风,剑杀!” 和最后击杀狮面蝶时一样,玄辰脚下一踏,身形疾射出去,拖带出五六道残影。剑在前,人在后,人剑宛如合二为一。 一道寒芒掠过,脚下瓦砾纷纷向左右皲裂崩坏,没有惊起漫天的灰尘,却有无数的瓦砾碎末被震荡而起,四处溅射。 一剑,一爪,相互交叉而过,仅有几颗火星迸射而出。 两人呈背对姿态,在沉静了数刻之后。 “滴答,滴答。”。 一滴滴殷红的鲜血从玄辰嘴角和胸口坠落,玄辰将锈剑插入屋檐之中作支撑,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而他的身后,那人惊骇地看着自己的中指和无名指上,分别有一道诡异的血线彪出,接着在他死死注视下,两截断指缓缓坠下。 “啊……” 那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握着血流不止的左手,面目扭曲。他怎么也无法想象,自己依仗的甲片已经被削去了五根,现在更为重要的手指,又断了两根,而这一切,都只是葬送在了一个实力不过气灵境的小毛孩身上。 刚才那一剑刺向自己时,他分明扭转了身躯,确信即可避开那一剑的锋芒,又可以一爪子撕碎那臭小子的胸膛。 可就在那柄剑的剑尖,距离自己不过一尺之遥之时,少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手法,偏动了剑柄,改变了那柄剑的剑尖向前的轨迹,重新将他的气息牢牢锁住。致使已是在一触即发之际了,他根本来不及再做调整。 所以这一剑,他务必接受下来! 白轩的匹练,跟身后鬼哭狼嚎之人的手爪,孰强孰弱啊? 当然是前者甩出后者不知道几千几百万里,让其连望其项背的资格都没有。 玄辰是没办法突破白轩可谓天衣无缝的匹练屏障,但是过上几回合,勉强可以。 那么身后那人的小伎俩,玄辰能看不穿? 不仅看的一清二楚,还一瞬间做出了应对。若不是境界差弗太远,先前那一剑,就不只是削断他的两根手指,而是割断他的头颅了! “呃啊……我杀了你!”那人双目之中满是血丝,再没了贪婪之色,全然都是怒意滔天和浓浓杀意。 玄辰强提一口气,胸膛上的三道皮开肉绽的伤口,很疼,撕裂之痛。 但是! 比起那九天之中他遭受的人间炼狱,还差得远了。 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