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典拿出了相当规格的待遇,四个人而已,他准备了三个硬菜、两个凉菜、一个汤、一个时蔬,很可以了。 这一顿没有分餐而食。 在孙典看来,这是一家人时隔十几年,坐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自然得亲亲热热的才好。 分餐制,看着是挺郑重的,但宋玹家没那个条件,首先桌子就不够,其次人离得远了,也不方便说话。 孙典便在宋玹的各种瞪视中,将菜全部端到了一张桌子上。 他招呼宋潜,“不要客气,爱吃什么夹什么。” 他的一双眼睛却紧盯着炖鸡的砂锅。 宋玹尴尬得不行,你要吃就吃呗,做那个样子给谁看,谁亏着你了不成! 孙典还真不是想吃不敢夹,他是在找东西呢,他的家教可让他做不出在菜盘子里翻找东西的事情来,就得靠眼睛找,找到了才准确下筷。 涂山铃伸筷子撕下一只鸡腿放进孙典碗里,又伸筷子撕下一只鸡腿放进宋玹碗里。 孙典忽然说:“别动!” 涂山铃还以为怎么了呢,赶紧停手。 孙典的筷子迅速伸进砂锅里,夹出一团白生生的东西,呵呵笑了两声,放进了宋潜碗里。 宋潜整个人都僵住了。 孙典:“快吃,这东西补人得很,没有怪味道,口感面面的。” 宋玹的脸腾的红了,伸出筷子夹走鸡肾丢进孙典碗里,“臭不要脸的!” 孙典委屈极了,“我让他补补身体,怎么就臭不要脸了?你不讲道理。” 宋玹:“重光君不需要补身体,你才需要补。” 孙典哼哼,“你都不让我进家门,我补的什么身体。” 声音很小,但大家坐得近,一句话清晰地落入了大家的耳朵里。 宋玹啪一下把筷子摔桌上了,“你再胡说一句试试!” 样子挺凶的。 涂山铃却明显感觉到她身上的压制又松了一点点。 她但笑不语,女人就是这样,嘴上再凶,可心房却一点一点被打开了。 孙典连哼哼都不敢哼哼了,半张脸埋在碗里,还跟宋潜使眼色,让宋潜快吃。 宋玹都要晕过去了。 要说孙典的脑子没坏,她都不能相信。 她这辈子活到这么大,还没见过谁对重光君指手画脚呢。 孙典一个外来户,他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敢对重光君这样那样的呢? 不等宋玹发作,孙典偷摸撕了一只鸡翅,给塞宋潜碗里去了。 他紧接着把剩下一只鸡翅塞进了涂山铃碗里,瞄了一眼宋潜,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塞进了涂山铃碗里。 他用气声说:“快吃。” 宋潜斯斯文文地吃着鸡翅,碗里突然又多了一只鸡腿。 是宋玹给塞的。 他的鼻子忽然就有些酸。 一个被忽略了几十年的人,突然有人很在乎他的想法了,这种感觉很奇怪,却莫名的让人心里舒服。 他不贪一只鸡腿,却看出宋玹不想让他觉得被区别对待了。 这可能就是家的温暖吧。 他顿住了手,盯着肘子看了一会儿,忽然夹起块肘子放到宋玹碗里,又夹了块肘子放进孙典碗里。 宋玹受宠若惊。 孙典笑得十分满意。 知道心疼老丈人的女婿,都是好女婿。 宋玹放下碗筷,就要起身行礼。 宋潜:“免礼。” 涂山铃:“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就好好的吃,那些虚礼就免了。万一他待会儿心血来潮,又给您夹菜怎么办?一顿饭净行礼去了,东西都没好好吃到肚子里。” 宋玹瞪着涂山铃:怎么说话呢?! 涂山铃装作看不懂,“您说是不是,阿爹?” 孙典被涂山铃一句阿爹叫得有点发飘,“是是是,我女儿说什么都对。赶紧吃吧,一个女婿半个儿,他给你夹菜,又什么吃不得的。” 宋玹伸手掐住了孙典的腰间软肉,表情恶狠狠的。 孙典紧抿着唇,脸都憋红了,就是生怕痛呼声从嘴巴里溢出来。 宋潜挺直的脊背微微放松。 他感受到了一份人间的烟火气,让人觉得安心又温暖。 他的气势收了起来,宋玹忙着教训孙典,一时间竟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一个地位高的人存在。 宋玹很快从掐,进化成了挠、抠、咬,这是把这十几年的郁气都要发泄出来的架势。 孙典被收拾得没有脾气了,蜷缩在地上,任由宋玹收拾。 宋玹打累了,动作慢了下来。 孙典翻身坐起,伸手将宋玹揽进了怀里,“打过了,就不要生气了,夫妻之间,哪里来的隔夜的仇。过去那点子事情,我都可以解释。” 宋玹呜呜地哭了起来。 涂山铃和宋潜两个人认真算起来,都是宋玹长辈级别的存在。 他们当年如果努力一点,都能有个宋玹那般大的孩子了。 他们实在没兴趣围观小辈追妻,两个人就跟没心没肺似的,依旧不紧不慢吃这饭。 涂山铃还有心情感慨,“水晶肘子做得不错,软烂入味。” 宋玹冷不丁的,听到这么一句,都忘记该怎么哭了。 她一脸空茫地看着涂山铃。 孙典带着哭音说:“瞧我娃可怜的,活到这么大都没吃过可心的肘子,来多吃点,什么时候想吃了,跟阿爹说一声,阿爹随时给你做。” 宋玹就想起了她刚刚嫁给孙典的时候,那时候她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唯一爱的就是家乡的红糖糍粑。 孙家这边虽然也有卖的,但量少还不正宗。 她有一天晚上做梦吧嗒嘴,吧嗒得特别响,把孙典都吧嗒醒了。 孙典推醒她,问她梦到什么了,吃得那么香。 她就说梦到红糖糍粑了。 孙典哼笑出声,说:“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想吃了,随时跟我说,我给你做去!” 宋玹嘴里应了,心里却不多相信孙典的话。 她爹从没这么将就过她阿娘,她也不信男人会这么将就一个女人。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理,一天晚上推醒了孙典,说想吃红糖糍粑。 大晚上的,孙典披了衣服起床,洗了糯米,先蒸上了,才回房,问宋玹,四海城的糍粑做的时候有什么诀窍。 他想做出宋玹家乡的味道。 这时候,再听到类似的话,宋玹的眼中就多了一丝柔和的光。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