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子隐亲手将门关上,并上了锁。门合上时,他看她的那一眼很深,眼神里那一丝丝凝重和疲惫出卖了他。云七夕知道,他虽然登上了高位,可他此时背负着旁人难以想像的压力,并不轻松。 铃兰的哭声渐远,单子隐的脚步声也远去了。云七夕回到床上坐下,看着铃兰起先躺过的位置,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揪扯着,痛得钻心。 她缓缓将手翻过来,昏暗的光线下,仍然可以看出,那手指上还残留着一些粉质的东西。 她起身,走到一边的水盆中,将手指放入水盆里去洗手。水盆里的水冰得刺骨,可她却仿佛毫无所觉,因为心太痛了。 铃兰,对不起,娘这么做也是为了救你。有一句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谁让你爹是晋王呢?既是皇族血脉,就注定是不平凡的。 单子隐身为新皇,事务繁多,又加上皇上的后事还需要处理,他本应该住在皇宫里了,可是他没有,就算再忙,再晚,他也要回到太子府里去住。 从密室里把云揽月和孩子带出来,太子府的所有太医都聚集了过来,看过之后证实孩子的脸上是有中毒迹象。 虽是半夜,但动静闹得很大,原本已经睡下的韦青青和卫咏兰也披着衣服赶了过来。 在路上,卫咏兰便隐约听闻了中毒二字,心里不由有些紧张,可是,当她知道中毒的是孩子的时候,不由心生疑惑。 云揽月一见卫咏兰出现,顿时变得有些激动。 “卫良娣,想不到你如此心狠,连一个孩子都放过。” 面对她的指责,听着孩子的哭声,看着一屋子神色严肃的太医,卫咏兰紧张地收紧了手指,故作镇定。 “你在胡说什么?” 云揽月冷冷一笑,“胡说什么?你就不要装了,今日只有你来过,只有你碰过云儿的脸,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她不过是个孩子啊?对你有什么危害,你非得这样害她?” 卫咏兰紧张地看了单子隐一眼,见他坐一边,静静地听着云揽月的控诉,紧抿着唇不说话,她急忙解释,“太子殿下,我……” 她刚一出口,单子隐立时严厉地扫了她一眼。 卫咏兰反应过来,立刻改口,“皇上,皇上,这事儿跟臣妾没有关系,臣妾确实是去过,不过臣妾只是去看看孩子,并没想过要害孩子啊。” “是吗?你从前从来都不关心孩子,今儿怎么突然想起要去看看孩子了?”单子隐语气凉凉地反问。 谁都听得出来,他这话明显就是不相信她的解释。 “皇上,您不相信臣妾?”卫咏兰踉跄着倒退了两步,语气悲哀,神情里有着浓浓的失望。 单子隐并未答理她,回头看向几个太医。 “如何?” 其中一个太医转过身来,恭敬地拱手道,“请皇上不必太过担心,小公主的确是中了毒,不过好在毒性不大,又只是在皮肤上,待老臣开一些解毒的药膏,擦在小公主的患处,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 太医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卫咏兰尤甚。虽然孩子皮肤中毒并非她所为,但单子隐明显不信,如果孩子真有什么差池,想必他一定不会放过她,如今确定没什么大碍,那就再好不过了。 后来孩子的脸上擦过了药,大概也哭累了,变成了小声地哼哼,奶娘又喂了一些奶,才好不容易将她哄睡着。 单子隐走近,看了安静下来的孩子好一会儿,突地转头看向韦青青。 “青青,以后照顾云儿的事交给你了。” 韦青青微微一愕,不过她很快就点了点头。 “好。” 云揽月十分诧异,想到要和孩子分开,她也十分慌张。 “为什么?云儿一直都是我在照顾的,皇上是嫌我照顾得不好吗?今天的事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否则也不会发生,我保证以后一定更加小心地照顾孩子,求皇上不要让我和孩子分开。” 云揽月有许久都不敢在单子隐面前争取什么了,为了孩子,她鼓起勇气发声。这些日子都是孩子在陪伴她,她怎么能离开孩子呢? 单子隐沉默了好一阵,淡淡地看着她道,“揽月,你照顾了孩子这么久也累了。” 云揽月立刻摇摇头,“不,我不累,求皇上不要让我与孩子分开,我离不开孩子,孩子也离不开我,她很认生,换了照顾她的人,换了环境她会不习惯的。” 单子隐突地脸色冷漠下来,不带感情地看着她。 “难道太子妃的房间还不比上那间小小的密室?” 云揽月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着他突然冷下来的脸色,听着他不带任何感情的话,她终是不敢再吭声。 她怕他! 从前,她对他只是爱,并不怕,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十分怕他了,也许是从他废掉她的那一刻起,她明白,太子始终是太子。更何况,他如今不再是太子,而是天子,他手上的权力更大,哪容得她说不? 看着孩子被抱走,云揽月咬着唇,眼泪直往下落,她本想追上去再多看一眼孩子,可是院子的门被锁了起来。 当门锁啪的一声打在门上,她知道,单子隐不止不相信卫咏兰,他也不相信她了。 韦青青接手了孩子,由于孩子刚刚出了事,她也不敢睡,一直坐着观察孩子,盯着孩子的眉眼看了许久,看着看着,就有另一张脸与之重合在了一起。 很像,真的很像! 这两日,单子隐把云七夕软禁起来,并让她与孩子呆在一起,孩子的来历已经瞒不了她。如今这个关键时刻,这个孩子对单子隐来说十分重要,她也知道如今单子隐将孩子交由她照顾,这个任务有多么艰巨。 所以,她不敢合眼。 好在孩子涂了药以后,消停了许多,大概因为太困,也睡了几个时辰,后来又醒了一次,按照太医的吩咐,她又给孩子涂了一点药。可这孩子何其聪明和敏感,她已经察觉到了不同的人和不同的环境,又开始哭闹起来,怎么哄也哄不好。 太医再次被传了来,经过仔细检查,确认孩子不是身体不舒服,而只是认生。 后来单子隐来了,即便孩子哭得那般撕心裂肺,他依然不松口让云揽月过来或者把孩子抱过去。 “认生而已,过些日子就好了。”他道。 韦青青没吭声,对于认生的孩子,的确是只能任由她哭,这几个月大的孩子,她没有反抗之力,还能怎么办呢?只有等哭累了,就不会哭了。对于陌生环境的恐惧,总有一日会适应的。 云七夕在密室里坐了一夜未眠,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她总是听见铃兰的哭声,那似真似幻的声音扰得她心神不宁,同时对铃兰的愧疚越来越深。 “铃兰,别哭,爹很快就会来救我们了。” 因为内心煎熬,所以这一夜变得很长,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窗口才又慢慢亮了起来。 抬起头,她看到一只鸽子从窗前扑腾着飞过。 与此同时,单连城带领着燕军扫除一路的障碍,终于抵达了京城。 当天,狂风卷起,雪花肆虐。京城的大门紧闭。 单连城带着燕军等候在京城门外,已经连续三次派人到城门前,容请开启城门迎大军进城,可一直都未得到回应。 大军立在大雪之下,不一会儿一个个都变成了雪人。 为了战役离乡背井,如今归来却被冷落在城门口,刺骨的寒风吹疼了将士们的脸,也吹冷了,吹疼了将士们的心。 此时的单子隐明明早已得到消息,他没在宫里守灵,也没去往城门口,却在太子府里悠闲地品着茶。 “皇上,燕军已经在城门外等了一个时辰了。” 守城官终是看不下去,硬着头皮地来提醒这位新皇。 燕军出征,为的是大燕的太平,百姓们的太平盛世是前线的将士们由鲜血换来的,如今凯旋归来,却被关在城门外不得入城,看着怎不叫人寒心呢? 守城官说完之后,将头埋得很低。 今日之事,太子存着什么心思,大家都能猜到几分,可是大家却只能装作不懂。 过了好一会儿,单子隐才将茶碗放下,看向这个勇敢的守城官。 “你觉得朕该如何做?”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守城官的头埋得更低。 他敢有什么意见?他不过是看大雪天的,燕军将士们行军辛苦,又在城外受冻,起了恻隐之心,才冒死前来提醒一下。 “下官不知,但凭皇上安排。” 单子隐轻笑了一声,竟起身走过去伸手扶起他来。 “怎么?你怕朕?” 这话含着笑意,可那守城官却是一惊。 他不知道该说怕还是不怕,说怕又担心这位皇帝不喜欢别人怕他,说不怕又有指皇帝没有威严之意,他一时唯唯喏喏,不知该如何作答。 单子隐却突地笑开了,“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朕稍后就亲自去趟城门口。”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要给个态度了,那守城官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打发走了守城官,单子隐便出了书房,朝着韦青青所住的院子走去。刚走到半道上,却看到韦青青慌慌张张地朝他跑来,差点摔一跟头,还好被他及时扶住。 “皇上,不好了,孩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