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吓得勒住僵绳,将马车停了下来,不敢再往前走了。 云七夕掀开车帘望了一眼,只见几个官兵已经打开木栅栏,向马车的方向走来。 砰砰砰! 一个官兵拿剑鞘敲了敲马车,嚷嚷道,“马车里是谁?不知道这城西的东柳村是禁地么?赶紧离开,不要在这生事,小心惹祸上身。” “这位官爷,马车里的是……” “是专程到东柳村来的。”云七夕推开车门,淡淡截断了马夫的话。 几个官兵微微诧异地打量她,其中一个大胡子的官兵咂摸着下巴,笑得有几分邪气。 “这位姑娘,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云七夕镇定地看着他,也是勾了个淡淡的笑,“知道,这里是疫区。” 那大胡子脸色一变,笑容消失,谨慎地盯着她,“知道你还敢来?” “我是来看亲戚的。”云七夕回答得淡定。 “看亲戚?”大胡子哼了一声,冷笑道,“如果你的亲戚真的在这里面,那更不必看了,只需等着替他收尸就好。” 几个官兵听了大胡子的话大笑了起来,云七夕眯起了眼,眼神骤地变冷,忍着想骂了他大爷的冲动,她亦是冷冷一笑。 “你会因为你娘得了病,就不管她的死活吗?你会因为你孩子生得丑,就把他丢去喂狼吗?” 几个人笑声顿住,大胡子被呛了声,沉着脸目带凶光地看着她,“你找死?” 云七夕无半分畏惧,依旧笑着,“对,我就是找死,知道我是成心找死,又何不成全了我?也省得在这里费一番嘴皮子。” 此话一出,几个人看她的眼神就如看着怪物一般。 其中一个官兵抄起手,抱剑在怀,对大胡子说,“老大,咱也是为她好,既然她不领情,执意要进去,那就成全了她,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是她自己的事儿,索性都是她自己找死,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这位小哥说得极是。”云七夕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了些。 大胡子沉着脸看了她一会儿,警告地道,“话我可说在前头,这条路只有入口,没有出口,进去就别再想出来了。” “是呢。”云七夕笑得两眼微弯,并无半分惊慌。 大胡子一挥手,高声道,“让她进去。” “等一下。”云七夕叫了一声,随后借着木杖从马车上下来,对大胡子道,“我一个人进去就好。” “不行,二小姐,我跟你一起进去。”巧儿急得就要跳下马车。 云七夕按住了她,“巧儿,你不能,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 说着,她凑到巧儿的耳边耳语。 听着听着,巧儿的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最后,她重重点头,“好,二小姐的话奴婢都记住了,奴婢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好,我相信你。”云七夕欣慰一笑。 当她正准备往前走时,巧儿又抓住了她,“二小姐,您,您自己要保重啊。” 云七夕回过头,安慰地拍拍她的手,“不必担心。” 说完,她拄着木杖一步步地朝前走去。虽然走得吃力,背脊却挺得很直。几个官兵盯着她的背影,都不由惊诧了。 巧儿看着她走进栅栏里,鼻头不由一酸,但想到云七夕交代给她的事,她来不及伤感,让车夫立刻调了头,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去。 栅栏的位置其实离东柳村还有一段路程,大概是为了隔离的安全性,所以隔离区的范围拉得比较大。 云七夕一路拄着木杖,走了好远,一直都没有人烟。又走了一路,突然听见了喧闹声。 闻声望去,渐渐看到了几处房屋。 她一步步走近,只见许多人围在了一起,喧闹声越来越清晰。 “哎,这么年轻就没了,这瘟疫可真是害死人啊。” “不必感叹别人,我们大家都一样,终会是这样的下场,朝廷把我们放在这里,就是让我们自生自灭的。” “看他的样子是个乞丐,也不知道有没有亲人,真是可怜,连个送他最后一程的人都没有。” 云七夕的心猛然提了起来,一股寒气从脚底一瞬间窜遍了全身。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他还有好多银子没花呢,她还没来得及跟他道歉呢。 拄着木杖,她慌乱而狼狈地冲向了人群。 “让开,大家让一让。”她慌乱地说着。 众人回头见她面色激动,看着她的眼光不由带上了一丝同情。不约而同地让出一条路来。 “云七。”她喊出声的同时,看见了空地中破草席上放着的尸体。 不是,不是他,她心下一松,深深吐了一口气。 “姑娘,你是他的什么人?”有人同情地问。 云七夕摇摇头,“我不认识他。” 众人一听,不仅又是一阵惋惜,“哎,可怜啊,看来是没有人来送他了。” 云七夕回过头,看着众人,说道,“我们大家送他一程吧,大家如今在这里共患难,也算是缘分。” 众人纷纷点头,有人近乎悲痛地道,“是啊,这位姑娘说得有理,今天我们都还站在这里的人,不知道明天又有谁会离开这个人世呢。” 如此沉重的话,让大家都不再吭声了,甚至有妇人开始低低地啜泣起来。 云七夕强打起精神,用充满力量的声音说道,“大家不要灰心,瘟疫并非不治,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我们一定会打败瘟疫。” 有人质疑,“姑娘,你是新来的?怎么没见过你?你也染上了瘟疫?” 云七夕摇摇头,“我并没有得瘟疫,但我可以治瘟疫。” “你可以治瘟疫?”大家明显不太相信,且不说朝廷拿瘟疫都没有办法,大家眼睛所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年纪轻轻,又腿上带残的小姑娘而已。 “姑娘,你就不要逗我们开心了。”大家明显已经心灰意冷。 云七夕知道,让他们相信她确实有一定的困难,她并不灰心,耐心解释道,“大家想想,我既然没有染瘟疫,又怎么敢走到你们中间来呢?难道我不怕死吗?我怕,我之所以敢进来,是因为我相信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治好你们。” 听她这样说,大家开始将信将疑。如果能生,谁也不愿意死。虽然他们大多已经长期抱着等死的心态,可是此刻听云七夕这样一说,心里又不禁燃起了一丝希望来。 突然,一个妇人从不远处惶急地奔了过来,边跑边喊,“不好了,不好了,小雨晕过去了。” 小雨?云七夕心头一紧。已经有不少人跟着妇人朝着一个院子快步走去,云七夕不再迟疑,也赶紧跟了上去。 她拄着拐杖,自然跟不上他们奔跑的速度,但她心里很急,匆忙的脚步显得狼狈不堪。 “小七让我看好他,他起先还好好地,不知道怎么,突然全身抽搐着晕了过去。这可怎么办,这会儿小七又不在。” 小七!小雨!云七夕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们口中的小七就是云七。 排开众人,挤到床前,只见床上静静躺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这不是小雨是谁? “小雨,小雨。”云七夕拍了拍他的脸,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来不及想清楚心里的疑问,此刻救人是第一要事,云七夕看着围了一屋子的人。 “大家都先出去吧,这屋子空间本来就小,都挤在房里,对小雨反而不利。” 众人一听,都纷纷退出了房间,云七夕叫住起先报信的那个女人。 “大姐,麻烦你帮我找根绣花针来。” 女人肩负着看护小雨的任务,自然不希望他出事,所以赶紧去将绣花针取了来。 云七夕点燃蜡烛,将绣花针放在火中烤了一阵,来到床前,从小雨的人中处戳了下去,痛的刺激让小雨哼出了声,却还是没有真正醒过来。 女人对她的医术有些怀疑,“姑娘,这样能行吗?” 云七夕不说话,再将小雨扶着坐起来,找准小雨后脑勺的几个穴位,用针一一地刺了进去。不一会儿,小雨的手指跳动了两下,紧接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他醒了。”女人欢喜地叫起来。 云七夕动作轻柔地让小雨重新躺下,小雨虽然睁开了眼,精神却有些恍惚,盯着坐在床前的云七夕,如呓语一般迷迷糊糊地道,“我们真的没有拿你的东西。” 云七夕心里没来由一疼,温柔含笑地看着他,“小雨,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真的没有拿。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小雨的眼神有些茫然,觉得认识她,又不认识她,“是你吗?不像,以前你好凶,可不像现在这么温柔。” 云七夕没好气地笑了,“我凶吗?姐姐我从来都这么温柔的好吗?”说完,她转头对女人说,“大姐,麻烦你端一碗盐水过来。” 不一会儿,女人端来了盐水,云七夕喂着小雨喝下了之后,他又很快闭上了眼睛。 女人担心地问,“姑娘,小雨他现在不会再有什么问题吧?” 云七夕替小雨盖好被子,道,“放心吧,他现在只是睡着了。” 听她这样说,女人也算是松了口气。 云七夕一直坐在床前守着小雨,不知何时就睡着了,不过睡得不太踏实,她梦见小雨突然间停止了心跳,吓得她猛然惊醒。 眼前,小雨依然在睡,她松了口气,却有一件衣服从她的肩膀上滑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