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内,吕浮生在小杨子的引路下撑伞走向王上所在的寝宫。穿过金龙卫的层层把守下的大门,两人行在王城内的漆红墙壁间。 雨势愈急,雨滴落地有声。相走之中,吕浮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的到的声音问道:“这两日王上身体可好?” “自从每日服用您进献的药丸,身体恢复如常。”小杨子依实答道。 “雨下的愈发急,把这王城冲刷如新,要小心别让王上着了凉。这几日里王上的身体可出不得差错。”吕浮生抬起头搁着微薄的油纸伞看向天空有些感慨道,但不知这些嘱咐王上身体的话为什么此时吕浮生要说于现在还并不算王上身边近人的小杨子,按理说就算要说也是要说给苏大总管才是,可能是那日客栈中小杨子在众人面前说项表现出来的从容或是看出苏大总管对他的器重,让吕浮生觉得此人日后必成大器。 一脸纯真幼稚的小杨子对于吕浮生的感慨也没觉得惊讶,淡淡道:“记下了,这几日会多加注意。”说话间就已到达王上寝宫之前,门前守卫的却不是往日的金龙卫,今日可是苏大总管亲自在寝宫门前立守。 小杨子带着正站在雕梁屋檐下收伞的吕浮生向苏大总管恭敬施礼道安,向苏大总管毕恭毕敬道:“爷爷,已将吕道长带到。” 苏大总管似打了一深深的哈欠,手捋拂尘道:“嗯,王上身体转好后,已经在书房批阅以前耽搁的奏折已经熬了数夜未眠,今日寅时才将将歇息,此刻到了辰时,也才休息了两个时辰而已。还请吕道长见谅,在外多等候一会儿,咱家实在不忍心捣扰了王上歇息。” “那是自然,王上的身体还是要多注意休息为好。”拂掉身上油纸伞没遮挡上的落雨,吕浮生恭敬答道,毕竟吕浮生看过的前世中的各种书籍,描写皇帝身边的常侍,不是武侠小说中的童子功高手就是历史书中权倾朝野的奸臣,并且每一位都是善妒无常之人。 反正没有一个常侍大总管是好惹的货色,对于此类人必须要恭恭敬敬,不然无意间的某种行为得罪了内侍,都会让自己日后身陷囫囵。 在陌上小店的情报网中,眼前的苏总管虽不是善妒之人,可却是个名副其实的中阶巅峰修炼者,也是安阳国王族势力中唯一一位,有希望晋升入高阶修炼者的人选。苏大总管自小跟随伺候王上,也一直替王上管理那些不能摆在台面上的东西。以至于可以把苏大总管看成王上在黑暗中的影子。 “是吕浮生吧,让他进来吧。”王上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寝宫中传出,这几天夜以继日不停的批阅奏折就算有九转大还丹的药力,王上刚转好的身体也是支撑不住的,从疲惫的沙哑声中可窥一二。 “唉…………”苏大总管长叹一声让出身位,这一声长叹中包含了太多的意味,安阳正处盛世,王上身体如今赢弱,后继者尚且无人,王上为何迟迟不定传位者自是因不想要让这盛世在自己后人手中葬送掉。 而这安阳盛世虽然表面光鲜,可安阳至今未能出来一位真正的高阶修炼者,在这实力至上的时代,只有真正的战力才能确保一国真正的盛世到来。没有背后军事实力的支撑,只依靠文官那些政治方针治理,任何一位君王都会觉得芒刺在背。 虽然外界传说自己可能已经踏入高阶修炼者,可只有自己知道因为早年间的一次战役,自己舍身护王上安好,被三把长刃刺穿胸肺,除非上天恩赐开眼,不然绝无机会能够再有晋升。 尽可盛世不能长存,但苏大总管还是愿这盛世如王上所愿。 吕浮生跨过厚重大门下的门栏,鞋底的雨水带入到寝宫内,吕浮生有些微微皱眉,觉得这样少了礼数,但也无需自己过多担心,两列太监宫女不知从何而来,鱼贯而入趴伏在地面用自己的衣裳擦拭地面上的水渍。 苏大总管示意小杨子一眼,小杨子手持丝稠方巾蹲在地上仔仔细细的抹干吕浮生鞋底,又乖乖退回苏大总管的身边。 使得吕浮生不自觉的叹息这可真是万恶的封建主义下的奴隶制度,但在前世,有钱富豪人家的保姆不也是有如此刻这般小杨子的存在。只不过上位者只是从种族出身换成了资本驱使罢了。 两侧宫女掀开雕刻着凤舞九天浮雕的梨花木床上的纱帘,王上扶着额头向上顺着自己大多泛白的头发,坐起身来望着静立一旁的吕浮生。对于吕浮生,王上真是又爱又恨。 吕浮生施礼道:“王上安好。今日已是复诊之日,望王上多加配合。” 两侧有内监拖来一列长桌放置在王上与吕浮生中间,王上伸手放在桌上已经备好的玉案上,漏出些许褶皱的手腕,虽不能说是瘦骨嶙峋,但也是青筋暴骨。就算是生于帝王家,所有用度都是使用最好的资源,但却也敌不过时间,最多只是躲藏在老天看不到的角落,但终还是要被时间这个上天的走狗发现并加以制裁。 上天并不是绝对公平的,不然也不会有先贤留下那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上天的心思没人能够猜的透,他会好不吝啬的给一个人最奢侈的资源,如生于帝王家,拥有高阶修炼者的天赋,外貌出众的如今圣罗国圣人。也会给大多数人最卑微的资源,家徒四壁,无法感知天地灵气,永远被禁锢在小小的一方水土。 上天赐予人类修行便已是开了天恩,人类若是再贪得无厌,上天便会施以责罚。这也是为什么修炼界大门派绝不外传本门灵法,或是研究一套可供没有天赋的普通人修炼的延寿灵法,若是违背了天的意志,天降神罚,苛责世人。 最明显的例子便是那位数十年前指剑问天的少年。如此,就算安阳王上肯用整个安阳作为交换来向修炼大门派换取再多苟活几年也是不可能的,但这并不包括在这世间无所顾及的陌上小店。 吕浮生搭脉,感知王上脉象越发稳健,就算熬夜数日也比前几日初见时脸色好上几分。不由得赞叹师父黄超高明的炼药术,世间再难有人能够超越,现今修炼界只记得陌上小店掌柜黄超的名号,却忘记了黄超成名之后的第一个名号:“药神” 就在吕浮生还感知脉搏的时候,王上突然开口问道:“像我这般过度劳神,还能活上你口中的半年之期么?” 王上因开口说话,导致脉象有些不稳,吕浮生只好闭上眼睛更加仔细的感知脉搏动向,轻声道:“陌上小店,言出必行。” “还真是自信的年轻人,你现在是不是很看不起我,觉得我很怕死。” “人之常情,生老病死,看淡就好。”吕浮生手指稍有加重几分,修炼者对于时间虽也有胆怯,可只是针对于那些年老并且天赋不足的修炼者,如吕浮生这般有天赋的年轻修炼者对于时间并未有太大的恐惧概念,哪怕前世吕浮生也是在最辉煌最美好的年纪逝世,并未感觉到时间这个东西有多可怕,只深切体会到活着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可王上活了一辈子,虽手握重权可也只能作为普通人等着时间收割掉自己的生命,自己就如同秋天金黄的麦田里一根低着头颅的麦穗看着一把锋利的镰刀从天而降,那把刀一定会落下,只是在等待着何时会落下而已。 王上有些不自觉的握紧拳头,语气略发重了些道:“我只想在多出的这几天里将一个最完整的盛世完完全全的交给自己的儿子,又哪里有错了。” 王上所说似乎只是自问自答,吕浮生说的什么王上根本没听进去,索性吕浮生也不再多言,收回号脉的手掌就在长桌对面静静地聆听王上的话语,有时候沉默的聆听比不知所谓的劝解更好一些。 略发激动的王上刚起床还未梳拢的发丝摇荡在空中,站起身来接着道:“可孤的那些儿子没有一个争气的,没人是真心为民着想的人,这叫孤怎么放下心把这盛世交给他们啊。” 说罢,便有些颓废的坐回龙床盯着吕浮生,似想要吕浮生的建议或是想法,至少也要从吕浮生的眼睛中寻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吕浮生并不给王上任何的机会,就那么呆呆地回望着王上的眼睛,似乎在表达:你说的真对,你那些儿子没一个争气的,你说到底该选谁呢? 王上看着吕浮生的表情更加生气,用比上次还大的声音朝吕浮生喊道:“滚——————” 吕浮生面露笑意道:“真好,王上您的中气十足,身体越发健朗了。”转身便要离去。 “站住。”背后王上再次开口,待吕浮生再次转身面向王上时,王上扔来一块金牌道:“拿着这枚令牌可供你行走在孤专用的暗坊。“ 所谓暗坊便是高耸两坊墙之间只余不足三丈距离的暗道,用于王上寻常时出王城所用,王上行走暗坊便能做到不惊动百姓还能到达博安城的每一处角落,既能保证王上的安全也能做到避免劳民伤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