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沉。 一个黑色人影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翻身上了墙。 人影似是对这栋宅子十分熟悉,黑暗中借着微弱的月光,两步就摸到了正堂。 他刚想迈入正堂,就听见旁边的黑暗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吓得他马上打了个哆嗦: “你想去哪啊?” 人影缓缓转过身,吐出一个谄媚的声音:“大人,小人回来啦!” 火烛点起,映亮了王启年的脸。 “东西都准备齐了吗?”萧羽把火烛放在地上,自己就着门槛一屁股坐下。 “齐了齐了,全是按照大人的吩咐买的。”王启年把背上的大包袱小心地放在地上,萧羽摊开一看,里头赫然是一堆废弃的玉料,还有一些雕刻用的刀具。 烛火下玉料的颜色斑驳不堪,泛着并不纯正的青碧色,若是用这等劣质的玉料来雕刻器物,根本就卖不出去。 可是萧羽的表情却颇为满意,他在包裹着挑拣着玉料,嘴上说道:“你怎么进自家宅子跟做贼似的,还要翻墙?” 王启年抹了一把汗水,无奈地说道:“您是没见过这西区的晚上,那家伙,乱得一匹!我若是不小心行事,没准这条烂命就要交代在外面了!” 说完他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最要紧的是别打扰到了大人你们的清净” 萧羽没有理会他的马屁,一边挑拣着玉料一边说道:“你现在的命可不烂,等我把麻将做出来,还要靠着你去经营。” “大人所说的那‘麻将’,真的能让我那赌坊日进斗金?”王启年吞了口唾沫,提到跟钱有关的事情,他眼中的光芒熠熠生辉。 “日进斗金我不敢保证,起码能保你在御日城过得舒舒服服。”萧羽微微一笑,抬头瞅了王启年一眼,“赶紧的,快来帮忙。” “好嘞好嘞,大人您尽管吩咐!”王启年撸起袖子,忙不迭送地说道,“需要我去把他们叫来吗?” 他说的是天狼子,莫洛和梁豹。 “不必了。”萧羽打了个响指,“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三根烛火在萧羽背后霎时点燃,天狼子等人一人端着一座烛台,烛火印着三张惨白的脸庞,冲着王启年诡异一笑: “你好啊!” “矮油卧槽!”王启年被吓得一蹦,忍不住骂了声娘。 “赶紧赶紧,今晚上先刻出一副麻将来,这是图纸,你来刻条子,你来刻筒子,你来刻万子。”萧羽有条不紊地分配着,给每人手上都塞了一截玉料,一柄小刀。 “哎不对啊。”王启年发现了蹊跷,疑惑地挠了挠头,“那你干嘛啊大人?” “我?我当然是监工了!”萧羽眼睛一瞪,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了一块酱牛肉,咬下一块美滋滋地嚼着,“开工开工,都别磨磨唧唧的!” 眼瞅着萧羽舒服地靠在门框上,天狼子等人已经开始照着图纸忙活了起来,王启年缩了缩脖子,只得无奈地开始了手上的雕刻。 按照萧羽的指示,他们将玉料切成一个个小方块,盈盈一握,小巧玲珑,接着将表面磨平抛光,打磨光滑。 偶尔萧羽也会亲自下场,雕琢上几枚玉料。 一夜无眠。 当清晨时分的第一缕晨光投进院落当中时,段雨惜推开屋门。 第一眼,她就看到横七竖八倒在正堂门口的 几个男人。 他们的睡姿着实不太雅观,横七竖八地倒在一起,尤其是天狼子和莫洛,更是抱在了一起,呼噜打地震天响。 萧羽斜靠在门框上,手上还拿着玉料和刀具。 王启年抱着他小腿,嘴里嘀咕着类似“别打了别打了我还钱还不成吗”的梦话。 段雨惜目光轻移,瞧见了垒在地上的一座金字宝塔。 这座宝塔由一枚枚小巧玲珑的玉牌搭成,一共搭了七层,每张玉牌只有拇指长,寸许宽,一面雕刻着形状各异的花纹。 这些男人忙活了一夜,就是在做这个? 段雨惜缓缓走到玉牌垒成的玲珑小塔前,取了最顶上的一枚玉牌握在手心,触感温润滑腻。 她瞅了瞅玉牌上被刻出的凹槽,又看了看摆在地上的红漆颜料,盈盈蹲下身子,拿起朱笔,就着每张玉牌上的纹路开始涂抹。 她动作轻得就像一只翩蝶,举手投足都透着缥缈出尘的意味,没有将任何一人惊醒。 清晨细碎的阳光铺在她身上,在她身周形成一圈氤氲的光晕,望之美丽动人。 只是这副醉人的画面,注定无人能欣赏到。 良久。 当萧羽倏然醒来时,已经将近晌午时分。 他揉了揉眼睛,看了看东倒西歪的几名友人,微微笑了笑。 “还是不叫他们了,剩下上色的步骤,就由我来完成吧。” 他心中打定主意,就想从地上站起。 然而他的目光却被他们睡前垒好的玲珑金字塔吸引了去。 玉牌搭建的小塔直直伫立在那,依旧是七层未变,唯一与之不同的,是所有玉牌的正面都被翻了上来。 红色的纹路挥着翠鸟鸳鸯,栩栩如生。 萧羽看着已经全部完工的玉牌,微微愣了愣,仿佛看到了一袭白裙蹲坐在地上,素手捏着朱笔,认真地勾勒着。 他淡淡地笑了笑,重新靠坐在门框上,合上了双眼。 麻将,已经做成了。 日上中天。 天狼子盯着桌子上的一块块碧色的“豆腐块”,摸着下巴犹疑地说道:“萧羽,你这是个什么东西啊?怎么跟小孩家玩的积木似的?” 莫洛拣了几块麻将垒在一起,高兴地说道:“少掌门你看,我搭了座小桥诶!” 梁豹更是拿了几块麻将在手里抛成一个圆环,玩起了杂耍。 直把一旁的王启年看得神色古怪,欲言又止。 以他在赌场浸淫许久的眼力劲,都没有瞧处萧羽口中的这副“麻将”到底有何出彩之处,粗看上去倒类似于牌九之类的东西,却足足一共一百来张牌,这要怎么玩? 萧羽手一招,梁豹手中的麻将就统统飞到了他的手里。 他也不说话,双手飞舞,眨眼间就在桌子上把麻将码好,围成一个四方格。 哐!他把板凳往地上一砸,大刀阔斧地坐在桌前,眼睛一瞪:“坐!先打两圈!” 几人面面相觑,天狼子第一个搬来凳子,疑惑又紧张地学着萧羽的样子抓起牌来。 梁豹和莫洛对视一眼,相继落座,看到萧羽手握麻将,又抓又码的,整整十三张牌之多,不由一阵头大:“这也太麻烦了!萧羽,你这麻将一点也不好玩儿嘛!” 萧羽神色平静,淡淡说道:“别说话,打两 圈再说。” 哗啦哗啦……玉牌之间清脆的碰撞声在这座老宅中响起。 一旁的王启年弄不清这当中的名堂,他看着天狼子等人绞尽脑汁不得要领的神色,心中不由敲起鼓来。 “大人,我去赌坊那边收拾一下,你们先玩!” “快走快走,我这把手气好的很!”萧羽头也不抬,示意王启年忙他的去。 王启年躬身行了一礼,退出了正堂。 走过院落,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对于萧羽连夜赶制出来的麻将,他现在也是将信将疑,不知道那一百来张玉牌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又想到了什么,脸上淡淡的忧愁转瞬不见,代之以微微上翘的嘴角,这个时候他面上全无在萧羽面前的那副谄媚,倒像是一潭幽深的死水,令人捉摸不透。 王启年正想开门出去,就见到一袭白色衣裙从厢房中施施然走出。 “段姑娘。”他恭敬地作了一揖,再抬起头来,脸上深沉的表情已经重新被谄媚替代。 段雨惜没有讲话,一双美目静静看着王启年,不知道在想什么。 被她冰冷的眼神盯着,王启年只觉得如坠冰窖,不由轻轻打起了哆嗦。 “段姑娘有什么事吗?”王启年苦笑道,不敢动弹。 “你要去哪里?”段雨惜语气很轻,却自然而然带着一股冷厉。 从乾丰国出来,她变得越来越像是一块极北之地的寒冰。 “我在盂兰街上有间赌坊,这会儿去收拾一下,萧大人说有法子赚钱,我自然是信他的。”王启年不敢有丝毫隐瞒。 对于修为到达武师六重天的段雨惜,他心中的畏惧比起萧羽来只多不少。 武师六重天,这在御日城中并不罕见。 罕见的是段雨惜如此年轻就已经到达了这副境界,毫无疑问是天资卓越之辈,将来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段雨惜瞧着王启年恭敬有加的样子,神情漠然,缓缓走上前来。 她一动,四周风云似是都开始随着她变换,风起云涌间,王启年只觉得阵阵冷厉寒风扑面而来,刮得他脸颊生疼。 他心头一跳,知道一切都不过是幻象,赶忙闭目定神。 待他重新睁开眼睛时,段雨惜已经无声无息地欺近他身周三尺地。 王启年悚然一惊,条件反射地就跳了开来,段雨惜身上似是隐隐带着一股冰凉的杀意,令得他浑身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段雨惜没有给他分毫的喘息机会,抬手就是一道银色的细小光箭射出,朝着王启年的面门飙射而去! 王启年眼瞳瞬间缩成针尖大小,眨眼之间,那道银色光箭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神情凝重,下半身一沉如千斤坠地,岿然不动,上半身却直直朝后弯了下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道银色光箭。 接着他手一伸,将那道银色光箭捏到手里,这才看清那是一根造型别致的银簪。 “这枚簪子,你拿去卖了吧。” 段雨惜清冷的声音缓缓传来,人已经朝厢房走去。 王启年一愣,紧绷的身子放松开来,坐到在了地上。 他揉着腰,愕然地看着手中那枚银簪,不明所以。 想起刚才段雨惜无声的身法和凌厉如刀的威势,他冷汗这才唰得一下渗出,浸湿了背上的衣裳。 手机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