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林大军战力无双,但是遇到山峦叠嶂的漠南也没辙,不得不停下脚步命令各部就地驻防,打了两个月占了腚大个地方让邓林很气闷,但他知道秦宗宪也没占住多大地盘,心里又觉得平衡。 漠南人口多土地少气候湿热,西川军半个月前已经热得受不了,最近不断有士卒不适应漠南的气候病倒,邓林派人去寻找名医,他带的医官不懂漠南地方病怎么治。 没几天斥候来报,当地人得病会求西部一个子爵赠药,只是这个子爵的领地还在百里外,李志勇躲进漠南还在这个人家里住过好几天,这个叫姜百万的子爵原来是个行商,河东人,因为不了解漠南的气候和别人反其道而行之,十三年前到了向阳城遇到雨季。 漠南山多溪流多河谷多,一旦下雨就会爆发山洪,姜百万最初还想冒雨赶路,结果一场大水财货两空,好在他抢回来一口大箱子,里面是他赖以为生的家伙什,从此给人打制桌椅板凳慢慢积攒盘缠。 这个人在刘闻涛发动百姓去新国做工的时候学过两年木工,手艺精湛心思巧妙,慢慢在向阳城有了名气,说他是士人却识字不多,名字是河东领主赐予,说他不是士人却处处士人做派,正是那个时期向上爬的士人德行。 漠南到处是山,领主们外出十分辛苦,好一点的骑驴,大多数只能拄一根木棍,实在走不动再让亲卫背着,无数年来一直如此,姜百万琢磨了三个月打制出四人抬椅,结果一时间供不应求,他开始雇人帮忙,前前后后四年时间积攒起家底。 姜百万想回河东,最初新娶的小妻死活不同意,但是姜百万非要回家问问大老婆愿不愿意来漠南,如果大老婆不肯或者已经改嫁再回来,两个人带着孩子回去看了一眼急忙忙又回来,原来故乡被巴国给占了,刘闻涛和秦宗宪正在死磕,大军来回拉锯搅得十室九空,家都找不到! 来回折腾一遍,加上在商船上买了药方,夫妻俩穷的当裤子,工坊已经转让、工具已经不在,空有手艺赚不到钱,只好进了当初自己的工坊给新东家帮工。 那时候漠南地域打冒了烟,木器工坊也没什么生意,张基政大军四处攻伐,结果到了三月张基政得了热病,姜百万拿了一包粉末过去说他能治热病,张基政对他说治不好一起死,姜百万要价一千块,张基政二话不说给他送回家。 几包药下去张基政好了,但是扣住姜百万不让他离开国殿,而是在广场东北给他建了房子软禁起来,直到三年前才封给他子爵身份外派三千里重获自由,五年中张基政靠他的药在漠南积累了无尽的财富,眼看即将一统,漠南都是自己的才看不上卖药那点小钱。 这个子爵也许是软禁五年关傻了,除了自己在半坡种了一片黍米,其它的土地不闻不问,还经常各个山头蹓跶,遇见子民生病就出手救治且不收钱,曾有行商听说以后找他买药,他还是要价一千块,别人转手起码卖两千他好像不知道似的。 有人讨价还价他就让人用粮食布匹换,行商当然愿意两头赚,慢慢的姜百万大名远扬,行商逐渐增多,不顺路也要往南跑上一千里,他拿到粮食布匹在领地内挨家挨户免费送,自己一家三口粗茶淡饭破衣烂衫还挺高兴,嘴上挂着口头禅:活着就好! 邓林听闻此事顿生招揽之心,老百姓看不懂但他看得懂,这是个有真本事的人,随即命令斥候详细打探,什么消息都要。 大山栈道靠近巨山一千二百里,是大河支流向外流冲出来的峡谷,东边的几个峡谷是漠南的溪流峡谷,根本修不了路,最西边的这个靠近李志勇的国都,所以栈道修在这边,而姜百万的封地就在栈道北端向西两百里,邓林大军是向东攻击,没想到屁股后面还有大才。 斥候没几天就回来了,想打听姜百万太容易,连他半夜什么时候出来夜尿都有人知道,他建了个木器坊教人木工,捡没人要的茜树扒了皮打制抬椅,茜树有香味,确实受人欢迎,但不是正经木料。 除了这个偏好倒是什么都不藏私,手艺确实好,还和女儿一起教子民家的孩子识字算数,在他家周围每个山头都住了人家,百姓帮他种地担水,非常爱戴姜百万,本来是个人口几万的穷地方,现在已经聚起二十万子民垦荒种田培植果园酿酒养蜂非常富庶,以至于行商除了雨季的四个月不来,平时车马不断,最远的行商来自新国,附近千里的领主想做生意得主动往姜百万这边跑,可见此人名气之大。 邓林大手一挥:“向西攻击,到了他的地界立刻休兵!”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邓林的反常让秦宗宪知道了,立刻在千里方圆的占领区内寻找藏起来的人才,挖地三尺找到两个,都是靠山国外逃的伯爵,本想前往追日投靠李志勇,结果堵在军路以南过不去,这两个人在靠山国大名远扬,当年串联豪爵支持陈志勇一统靠山的就是这二位。 陈志勇改姓以前封伯爵的这位特别厉害,是个兵法大家,只是后来因为指责靠山国大司马中饱私囊被解除了兵权,要不然很可能发展成兵法半圣,他的名声特别好,在靠山国提起丁德柱很少有人不夸两句,仗义疏财扶危济困,江湖上侠士豪强都说此人耿直,逃难路上自发护送,如果不是侠客们太扎眼还真挖不出来他。 另一个叫方德文,文邹邹像个士子,但是一身武艺极其了得,穿房跃脊如履平地,曾是李志勇身边的亲卫将军,李志勇还没败先躲到漠南让他气的吐血,割袍断义请求回家,李志勇假大方封他伯爵,领地紧挨着邓林侵占的地盘,原来的伯爵早跑没影了,根本无法组织抵抗。 这人有个毛病,每天凌晨起身练功从不懈怠,逃难路上也不消停,结果被当成飞贼抓个正着,秦宗宪问他怎么知道李志勇在金州,回答和丁德柱说的一样:李志勇倒霉了才知道谁对他忠心耿耿。 另一边邓林也有收获,几十里间隔几天就打了下来,然后一人单骑前去拜访,结果发现姜百万并不孤单,家里有多年好友已经陪了他三个月,大军征战堵了东归的道路,只等这两天停战道路放行就要回向阳城,想想也是,谁还没个朋友? 此人原是山中猎户,姜百万在向阳城雇人做木工的时候他去偷师学艺,偏偏俩人对脾气,天天下工后小酒壶一捏能聊大半夜,一聊就是三年,木工手艺自是没得说,但天生仍是个猎户,箭法绝伦百步穿杨,寻常人射三箭要歇一会,他能连发七箭臂膀不肿。 在向阳城定居时一直是姜百万的邻居,姜百万回家往返用了八个月,他以为姜百万不回来了,搬到城郊打猎木工两不误,还是两年后人家让他扛着野猪送货上门恰好进了软禁姜百万的家。 此人姓名谢九桓,见了姜百万以后自发为他看门守院,因为箭法太厉害,被张基政的大儿子张青山盯上,俩爱喝的货凑一起臭味相投,姜百万能被活着释放实在是因为张青山太喜欢谢九桓,帮忙求情才让张基政饶了他一命。 张青山知道谢九桓和姜百万相交莫逆,所以特许他每年来看看姜百万,没想到这一次被堵在西边,身为张青山亲卫副将把邓林吓了一头白毛汗,可姜百万跑不了,所以谢九桓没有为难邓林,邓林反倒一锅端把谢九桓说服:给差点杀了自己朋友的敌人长子当护卫还能再长点心不? 许诺帮助谢九桓接回家人以后,邓林兴高采烈的打马回营,立刻安排密谍营救谢九桓家人,同时备下厚礼再次亲身前往,拿下姜百万引起连锁反应,西部千里领主纷纷投石问路打听能不能保命,得到承诺以后迅速占据要地,改旗易帜变成了地方官。 以往只有战场上投降,地方士人从未有过投降一说,只会转投明主或者因为战败失去爵位领地沦为破落户,这件事为孙成栋预言十年期限必定彻底礼崩乐坏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原以为要付出巨大代价都不一定做得到的事因为一个人的好名声拨云见日。 漠南东西长五千五百里,南北宽三千七百里,邓林单骑访贤一举拿下西部少半疆域顿时轰动漠南、名传万里。 漠南的领主们觉得有了新出路,大不了投降嘛,而且一南一北两边都是暴发户,总比穷山沟有前途,一时间张基政的命令延伸不出多远就变成废纸,各地密探活动频繁。 苗高鹏把邓林拉回来的领主照单全收,承诺拉来其他领主封官厚赏,这些漠南领主考虑的是凭借天险安稳富足,不愿意两边打来打去折腾自己地盘,加上一贯和靠山联盟,那边领主杀干净需要大批官吏,搬去靠山可比漠南富裕,而苗高鹏确实不敢使用靠山领主改头换面继续为官才大开杀戒。 原来被废的领主悄悄组织百姓就地反抗,外围领主组织起力量拼死挤压,热死人的天偏偏漠南人上窜下跳打的有声有色,邓林加紧行军向西北赶路,蔡东亭封锁区域前移到大海湾。 这下把刘从文刺激的不轻,协助秦宗宪和苗高鹏下起对手棋,可是下手晚了一步,一步落后痛失先机处处掣肘,金州沙滩海岸还在栈道西侧,距离巨山不到七百里,雨季的山川别说行军打仗,走路都要当心滑进溪流喂鱼,鳄鱼食人鱼见血发疯,而且一个山头千八士兵哪里是漠南土著的对手。 天气因素、环境因素、人心因素处处不利逼得秦宗宪边打边退直至撤回金州,唯一的收获是张基政自己送上门,提出和苟春萍、李志勇结盟,仅仅失去两成疆域就跑路实在让人看不懂,而提心吊胆提防了整整一年的孙成栋却大呼:“坏菜了!”,写信破口大骂苟春萍背信弃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