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咬唇,将那怪梦告诉他,当他笑翻时,我登时后悔了,满面涨得通红,半羞半恼道:“笑什么笑。” 他前仰后合,断断续续道:“哈哈……你把清偃君肚子搞大了……哈哈哈你娘拿刀砍你哈哈哈太好笑了……” 我委屈垂着眼,心情跌落谷底,谁能懂得我的苦,他倏然停住,质问道:“你竟说我家女儿是老姑娘?” 我急忙补救:“女大三抱金砖,老配少两相欢。” 他这才脸色稍霁,“既如此咱们就约定好,往后你若生儿子配我女儿,若生女儿我再和帝姬生子配她。” 我懵懂答应,又转念一想,我现在连夫君都没有,为何要跟他这么早讨论儿女姻亲的事…… “君在池畔钓风月,我有一曲心言送,问君可知我情浓,何妨贪眼旧离伤,浮生殡葬君身旁……” 箜篌陡然悲怆,琵琶如裂帛嘶鸣,歌女刚唱起一个高调,符羿就拍案叫来老鸨:“唱的这是什么丧里丧气的曲子,来青楼就是来放松的,给我换!” 老鸨眉眼谄媚,笑道:“都听符羿君吩咐。” 他靠在椅背上,用扇柄指了指舞台,“这一批鬼叫的给我撤掉,换上我的舞蹈班,跳胡旋舞,曲子就唱《小胡旋》、《最炫胡旋风》、《自由胡旋》。” 我扶额道:“在青楼里跳胡旋舞,不太适宜……” 他欢快摇着画扇,眉眼是少年模样的痞邪,一本正经道:“符子有云:饺子不如汤圆,情歌不如胡旋。” 老鸨效率很惊人,热烈奔放的胡旋舞一开场,堂中陷入诡异的氛围,毫无温柔香艳的情致,恩客和陪酒女面面相觑,十分困惑,而符羿看得津津有味。 我托着腮观赏,“寡淡无味,都不如主君的舞技。” 他眼睛还盯着舞台,却不怀好意迫近我,唇畔浮起莫名其妙的笑意,却憋着笑道:“他有些虚罢?” 我懵懂眨着眼,他掏出一个药瓶,是我在灵药摊前买给主君的山参枸杞丸,“我昨日在舞台上捡的,他跳舞时掉了,要不是你今夜提醒,我都忘了。” 我劈手要夺回来,他手势灵巧戏谑避开,眼神充满探究的意味,我眯起眼,摊手,“难怪他找不到,原来是被你捡走了,我买的时候花了三个羽铢,给钱。” 他果然如丢瘟神还给我,凑在我耳畔嘀咕。 “昭妹妹,我可跟你说。他是祭祀的神司,镇日做道场招魂驱邪的,那阴气相当重啊,知道长期会变成什么样吗?与魅为伍,阴盛阳衰,不男不女啊!” 我晃着白玉酒樽,“听说朱雀血补阳最好。” 他立刻执起银壶,给我殷勤斟酒,又给自己续杯,爽朗道:“来!咱们以和为贵,我先干为敬!” 时光从觥筹交错间流逝,我贪杯酒醉,他也面色酡红歪倒在桌,我忍不住向他倾诉:“人为什么要背负那么多使命,不能随心所欲,我真想荒唐一回……” 他眯着眼搂住酒壶,含糊道:“那你想怎样?” 我痴痴看着蜡炬燃烧,红泪低垂,朦胧视野中竟然出现他的笑靥,是我这些年一直魂牵梦萦的,瞬间触发我的情思,如涓涓细流,澎湃成浩浩湘江。 我垂着眼羞涩道:“我给他当六百五十年的宠鸟,他得跟我回南封境,给我当六百五十年的男宠。” 符羿笑得前仰后合,断断续续道:“他若不肯呢?” 我托腮傻乐:“那我废他一双腿,囚在南封境。” 晚风细细,缠绕着胭脂媚香,我缓缓阖目,想延长这场美梦,这场鸿门宴,就永不散席啦…… “快逃啊!大帝姬率军来禁娼啦!”惊呼由远及近,像火炮炸翻青楼,一时兵荒马乱四散逃窜,我听到井然有序的行军声,如雷霆滚滚,顿时清醒一些。 符羿扛起我直奔二楼,我醉得头痛欲裂,催他慢些慢些,他显然是逃亡娴熟,平静道:“咱们跳窗逃跑,后院有个狗洞,钻出去可抄近道回宫。” 我抱怨道:“怎么这么倒霉啊,帝姬怎么大半夜来禁娼,按照你们北冥境的律法,会判什么死刑啊?” 他将我放下来,俯身探看窗外,“死倒是不会死,不过我是朝廷命官,出入烟花之地会削官流放,帝姬要是误会我狎妓怎么办,我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我傻笑着使坏拽住他,要狠狠害他,幸灾乐祸。 他索性抄起手臂,冷笑:“好罢,那咱们一起死,等清偃君知道你半夜酗酒逛妓院,咱们坟头相见。” 我飞快爬上窗框,回头叮嘱他,“我先逃你随后。” 风雪吹面,他倏然惊恐瞠目,急忙拽住我的衣袖,正好错过,仅攥住一缕裂帛,而我已经直坠下去,回头见他脸色惨白,惊呼道:“底下有埋伏!” 仰望皓月千顷,细雪绵绵,黑夜一寸寸放大…… 我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正迎上主君肃杀的面孔,他眼中血丝纵横,猩红如十五弦月,幽森如魅。 我讪笑道:“……主君也来这里体察民生吗?” 帝姬的脸探过来了,愠怒道:“是国师带你来的?” 主君鼻息灼烫,咬牙切齿道:“不是说断了么?” 我醉得头昏眼花,从袖中摸出朱雀羽坠,是当年符羿强迫我收下的定亲信物,一直没机会还给他。 帝姬瞬间蓝瞳盈泪,难得失态地怒吼:“说!你为何也有这个羽坠!你和国师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缩进主君怀里,怯怯道:“关系?尚未发生,我是他未婚妻,不过婚约取消了,这个还给他。” 符羿抱着头,绝望惨叫:“你全给我说漏了!” 我懊悔一拍脑门,挠着额角道:“对不起啊,我喝多了,帝姬,你就当没听见罢,嘘——” 主君很快带我逃离肇事现场,我悬着的心才放下,偏头歪进他臂弯里,手掌盖住双眼喘息,总算从阎罗殿里逃出来了,希望明日还能看见完整的符羿君。 主君貌似挺高兴,“害人精,非要搅得鸡犬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