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狂奔追他,连命都甘愿舍弃,一路踏过天涯旭日,他绝情逃去的背影,还深深烙在我脑海里,我是多么卑微挽留他……如今算是天道轮回么?可笑! “阿夙!我是主君啊……”他拨开厮杀的兵卒,凄厉的哭吼,搅杀我的心肝脾肺肾,都是血淋淋的痛…… 为什么你还要来撕开我的伤疤,从前遭受的,还不够抵偿我的罪孽么?我只想好好地活着,为什么不肯成全我?我御风穿梭在火海中,眼泪一颗颗掉落…… 野生的曼珠沙华,都在火焰中燃烧成灰,熏得我眼睛酸痛,我就像丧家之犬,喘得断断续续,不敢松懈,满心只有悲凉,求他不要再追我了,我好怕! “阿夙!我好想你,你回来……”他的悲鸣渐渐远离,我竟心酸闷痛,唇角却扬起快意的微笑,抢来一匹翼马挥鞭狂奔,它刚扬蹄振翅,冲上邈远的云霄…… 猝不及防!一束强光攻击,它痛嘶坠落,我摔在硝烟中,猛地呛血狂咳,四肢百骸都粉碎般疼痛。 眼前是千军万马呼啸而过,铁蹄的践踏响在耳畔,我艰难地仰头,他的祭白衣影猎猎飞扬,遮蔽天日。 他霸道地占据我的视野,难以置信盯着我…… 我心存侥幸,却在顷刻被他撕去假面,他眼中泪光破碎,凝聚万千华彩,近乡情怯般唤道:“阿夙……” 周围的鏖战,都在此刻消音,只留我与他的世界。他痴痴望我,泪珠肆意滚落,唇颤抖着,竟不敢上前。这悲喜交加的模样,瞬间刺痛我的心,恍若时光倒流,那深情的眼眸,是我少女时代曾眷恋的温柔。 不承想我们还能有再见的时候,还是这样的情形,但我不愿再有交集,摇摇晃晃爬起来,落入背后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檀香萦绕,是我毕生安全的归宿。 他的明紫长袍像飘扬的旗帜,似龛前的佛幡…… “夙儿,我来晚了。”他潮热的鼻息落在我耳畔。 我惊喜一笑,又想起自己不顾他信中阻拦,非要趟这浑水,垂眸咬着唇道:“对不起,我不该冒险的。” 五步之外,白清偃难以置信摇头,满眼错愕噙泪,白袍在风中摇摇欲坠,眉间蹙紧忍痛,悲怨抿唇。 时隔百年,再次面对他,我还是满心畏惧,在华予怀中瑟缩,忍了又忍,还是平静微笑:“别来无恙。” 在昏天黑地的沙场上,他眼中惊喜明亮,似炽热的火焰,神态却局促,饱含深情道:“我这些年日日夜夜都在想你,终是上天垂怜,我还能再见到你……” 他给我的错觉,就像我们争吵赌气,一别三百年,如今嫌隙已淡,想重修旧好,可是……怎么可能呢? 我摇着头惨笑,这些年阴阳相隔,生死距离,早已让我陌生,我竟迷茫自己究竟是人,还是鬼…… 听到华予愠怒的鼻息,我告诉自己,不该也不必和他纠缠,于是客套一笑:“无意相逢,后会无期。” 他浮起的笑意,骤然凝滞,细泪肆意蜿蜒,爬得满脸都是,我只觉得滑稽可笑,他竟也会哭哭啼啼,他那么冷酷无情,如今这假惺惺的样子,做给谁看? 何况一直以来,只有我痛哭流涕的份,他家里还有元姝,娇妻恩爱,儿女双全,世人艳羡不及。 华予拢紧我的手,不准我们继续僵持,带我回家,白清偃骤然发狂,战场隐隐震晃,像是地龙翻身,刹那间风沙走石,华予和他在风中激烈交战数回合。 眼前的景物,化作岩浆蒸融,无数兵卒在爆破的热浪中灰飞烟灭,地面剧烈震裂,无数鬼魅蓄力钻出…… 这里遍地阴魂,对他的灵力有利,华予必定惨败,我祭出还神锏助战华予,他投鼠忌器般退避,眼眸猩红充血,嗓音低沉,强硬地命令:“阿夙,回来!” 我简直要冷笑出声,莫非他还想纳我为妾,和元姝三人同行?我嘲凉道:“我和华予已成亲生子。” 九天上惊雷滚滚,似神佛的金锤砸落,黑云沉沉摧压而来,他的墨发徘徊在怒风中,泪光锋锐,周身缭绕的黑雾越来越浓,看着让人不寒而栗。 他紧紧抿着唇线,像是无话可说,眼眸红如鸽血,一副强行隐忍心痛的模样,最后终于崩溃,脸色惨白,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爱我了么……” 我满心悲凉,“往事不堪回首,你我就此诀别。” 其实这是最好的结局,分道扬镳、南辕北辙、渐行渐远,一步步寻找各自的幸福,组建美满的家庭。 他不是阿禾的父亲,是元姝孩子的父亲,他也不是我的夫君,是元姝的夫君,我们毫无瓜葛。 “你还在恨我……”他凄然一笑,满怀希望盯着我。 他凭什么笃定我还爱他?我还会傻傻地回心转意,为他守身如玉?我偏开脸不想再面对他,华予牵住我不准我逃,喝道:“你跟他做个了断,我们再回家!” 狂风中我回首看他,瞧他长得多妖娆,桃花眸满含柔情,只需一个单纯的眼神,就能勾魂摄魄,蛊惑我心甘情愿地沉沦,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是我思春成瘾的郎君,也是恨入骨髓的负心人,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我绝不再回地狱,受遍苦楚! 我拱手道:“祝你和元姝白首到头,子孙满堂。” 他竟然露出笑意:“你在吃醋是不是?我没有……” 华予突然揽紧我的肩头,强硬道:“我们走罢。” 还计较什么呢?我疲惫叹息,跟华予回家,他却蛮横地阻拦,非要讨个说法,我嗤笑:“你我孽缘已尽。” 他还是难以置信地摇头,喃喃道:“孽缘?孽缘!” “你当真另有所属?不再爱我?”他突然冷眼瞪我。 实在不懂他为何还在质疑,他哪来的自信?看着他无赖的模样,我只觉得反胃恶心,恨自己爱过他,为情所累才饱受狼狈,远离他我是多么地轻松! “是!”我一字字咬牙切齿,“从前是我年少愚蠢爱你这毒蛇,我醒悟了,你不是我的良人,华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