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她发狂跑去白府,其实他悄悄跟去了,事后他悔恨得想杀自己,脑海中一遍遍回忆那些不堪入目的:夙儿哭着脱光钻进他的衾被,不依不饶地扭打…… 他失魂落魄走回去,每一步眼泪坠落,月色凄迷,照着他孤独的背影,晚风吹干他的泪痕,他仰望明月,这是不是……该放弃了呢?他还有胜算吗? 回忆他们的抵死缠绵,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一直都是局外人啊……只是他们故事中的点缀,那夜的风好冷好冷,他感觉血液都冻住了,心也僵死了…… 当年帝姬给他们主婚,红妆十里,美满盛大,如今帝姬受到生命威胁,亲笔解除婚姻,夙儿完璧归赵? 可他不甘啊……他舍不得放弃,舍不得走,他有一刹那悲愤得想一走了之,连告别也作罢,逃离这个背叛他的夙儿,可当他回到客栈,抚摸阿禾熟睡的脸…… 从前一家三口的回忆重新袭来,他决心操纵阿禾为棋,孤注一掷去赌一局,也许清偃洁癖嫌弃夙儿,就算只是引起丝毫嫌隙也是好的,增加他的胜算。 可他败得那样快,一败涂地啊…… 清偃夺走夙儿,又夺走最后的阿禾,或者说他一样一样抢回去了,人生充满变数,可这变数都在眷顾他,断线的风筝无论飞多远,线头永远攥在他的手里。 离开是懦夫的行为,可他只能逃避,他不忍看他们卿卿我我的样子,他曾以为自己温柔体贴能俘获夙儿,竟又输给那个霸道蛮横之人,命运不太公平! “翱翔之凤非我可羁,愿做鲲鹏静守卿归。” 他留下书信离开,徘徊在子夜街头,不过半个时辰又奔跑回来,他想到夙儿会难过,他舍不得她难过。 果然……他守在窗后,听到夙儿悲戚的琴音,每一声都肝肠寸断,他感到半颗心在痛,是夙儿在想念他,他含着泪缓缓微笑:“夙儿……其实你还爱我……” 当年晴日澄澈,他在院中抚琴,音中清鸣,引来的小凤凰错去了别的地方,阴差阳错邂逅了别人。 后来他悄悄追随她,跟到望星城,看着清偃为她编排的《卿卿记》,他又羡慕又好奇,原来阿夙是这样娇憨顽皮的,他回想自己的夙儿是淑柔恬静的。 “你好比高山苍松,妾只能驻足仰止,愿做洛神巫娥与君欢,春倦长睡君怀,罗裳轻解蝶戏花……” 清偃眼波烟媚,兰花为指,他微微错愕,夙儿在他的床第间,竟是这样的孟浪痴缠么? 眼睛好酸好痛,他想着自己痛哭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很蠢,他想立刻逃离他们的二人世界,却逼着自己忍受一次次锥心的痛,只为留下来,多看夙儿一会。 他们说着情话回忆着过去,他听着那些恩爱趣事,倏然意识他和夙儿的太少太少,他哪来的自信争夺夙儿,他们之间的胜算,简直是天壤之别。 世间没有哪个男人,像他一样窝囊又挫败! “你要是敢死,我就带阿禾回到华予身边!永生永世忘掉你!”夙儿抱着他涕泗横流,哭得双肩颤抖。 他乍听这话闪过一丝欢喜,但很快意识到这是她的威胁恐吓,他曾经诅咒清偃快死,将夙儿还给他。可是他又醒悟过来,如果清偃不在,夙儿也会殉情。 当琪思和她夫婿冒雨赶来,他告诉自己该走了……清偃的生死与他无关,但夙儿比他的命更重要,他要铲除一切危险,月出东隅,他独自淋着怒雨上路了。 尝过情爱的滋味,这一生都不后悔。 常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为何我到死都难断情丝,化烬还是流不完伤心泪,生死是我早已看淡的自然规律,可世间有夙儿,我舍不得离开。 初次眷恋夙儿的温柔,是元姝出嫁后第三日,我目睹清偃吻别元姝的画面,想着她一定很难过,奇怪的是她看起来很平静,直到第三夜才露出端倪…… 她照常倚窗听我抚琴,品着酒悠闲赏月,她向来酒量很好,今夜却醉得快,拂玉的荼靡醉果然厉害,她像皮球滚去竹床躺着,我笑着换首安眠的童谣。 檀香燃烧,紫烟柔荡,似女子的残醉的媚眼,她似睡非睡托腮卧着,眼睫垂落似鸦羽,面如胭脂,雪白的长裙迤逦在地,仿佛画中栩栩如生的美人。 我看过她穿紫穿红的模样,这样纯白的颜色,也能穿出妖冶媚态,她醉得厉害,我不经意看到她的耳垂,红红的,像玛瑙珠,我竟觉得十分娇俏可爱。 鬼使神差的……我上前给她盖被,顺便捏捏耳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我就是心很痒很痒。 指尖离她咫尺之遥,我却退缩了,她的长发如泼墨流泻,那微抿的朱唇,残留琥珀色酒液。 如何语言都不能描绘她的美好,诗词歌赋里所有绮丽的情韵都是她,又都不及她,我好想尝尝她的滋味,这念头刚冒出来,我就脸颊燥热,赶紧回到琴前。 接下来的琴音都心不在焉,这辈子都没这么羞愧,我弹着《清心咒》,神思却恍惚,越弹心情越乱。 她此刻正在梦境里安栖罢,可知我在现实中荡漾,那红唇是否对清偃吐露过情话?想到这我竟大受刺激!或许他曾吻过她,尝过她的甜蜜滋味。 我知道我再胡思乱想,就会变成凡俗的禽兽,我承认我六根未尽,对夙儿滋生奇异的贪欲,因她太美? 拂玉也很美,端庄优雅的美,却不似她这般惹怜,难道每个男人对女人的爱慕,都是从贪色开始么?毕竟男人都是原始狂野的动物,天性里就有贪欲。 她的肤色很白,说是新雪也不为过,我幻想她吹弹可破的手感,简直羞愧欲死,我强压住更多孟浪心思,正要畏罪潜逃时,她霍然缓缓睁开眼睛…… 而我情不自禁凑在她面前,她的鼻息拂过,似微痒的绒羽,酒香缠绵,我恍惚摸着她的脸,“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