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寅牌时分,衙役差人刑捕等均忙碌起来。衙门前火把齐明,众衙卒正借助火光打点槛车,只等将囚犯押往城门外法场开刀问斩。行刑官已将竹节钢鞭、砍刀等刑具收拾打点归在刑车后,一队巡骑由军候派的新任镇军卒领赶至县衙,将槛车团团护卫围定。 衙门外人山人海。黄正高与张小八等早被锁入槛车,堂役早已将他们双手绑了,早已备下的白色法标插于他们背后。法标上名字与罪行一目了然。 衙门大开,朱棣、铁弦的绿呢官轿在众衙员簇拥中离衙上了大街。官轿左右皆有持刀侍卫四骑并列而行。又有隶役衙卒手执牙仗,行于轿前轿后。再有衙丁四人,于最前鸣锣喝道,一队官军将槛车团团护定,断后而行。一行浩浩荡荡向城门方向缓缓而去,均州百姓则于轿仗后紧紧相随。人群高声辱骂“狗官”、“昏官”,有的竟用石子向槛车投掷。行刑仪仗浩荡出行时,整个县城此时已沐浴于晨曦之中。 我厌恶看到血腥,便独自留在县衙内。我独自站在县衙后院中,院中那株茂盛的槐树树叶在一丝丝凉风里晃动,到处都寂寂无声,只有可爱的小土在院中扑打着透进树叶的清亮的晨曦光线。 贫富悬殊,贵贱有隔。穷苦人为填饱肚子日出而作,日没而息、终年奔波劳碌却饱暖难酬。而高宅大院的公子王孙们则日日践踏王法,虐人害命而无人拘管。就连朱棣一心清楚明太祖的苦心,但为了报恩也不得不徇私枉法。这就是封建王朝的法律。 我独自沉思着连日来遇到的事情,散散信步在庭院,忽觉空气一新,微微感到有更多的凉风拂过脸面。我仰望着天空。天上仍是片片晨起的云彩,有着万丈朝霞,但却我已经感到有凉风吹来,天好象要变了!只需一场大雨,若能连续几天普降甘霖,整个均州的旱情甚至已开始在城中漫起的疠疫很快便会遏制住。 上午行完刑,众人才回县衙,天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已聚集起片片乌云,阴暗压顶。正有衙役在道是不是要下雨?忽闻衙外有门役急奔进来报称有京都钦差日夜兼程从京都赶来,说有圣旨传宣。衙内一片震惊,铁县令脸上尤是将信将疑,急忙换过公服,步出衙厅参拜。我们也全部出去到大厅跪下,两个钦差,黄袍玉带,见铁县令出来,喝道:“铁弦听旨!” 铁弦急忙跪下,钦差宣读圣旨:“铁弦忠亮存心,贞坚表志。勤劳工事,守宰宣化。德行大彰,治绩丕显。宜进为均州知府,正五品,赐官服。钦此!”原来是铁县令升成均州知府了!铁县令赶紧磕头谢恩,喜极而泣。 两个钦差颁旨完毕后,又走至朱棣身边附身轻声道:“燕王殿下,皇上另有一道密旨,不宜宣读,皇上令你直接接旨便可。” 朱棣连忙口呼万岁,双手举过头顶接过钦差捧过的黄绢圣旨。 两个钦差颁旨完毕,未做休息即驱马启程回京。 朱棣独自阅过密旨,轻卷入袖。 这时衙外突然狂风大作,风卷云涌,此时天边聚集了一上午的乌云开始大面积移动,滚滚而至,突然伴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雷鸣声由远及近,大风乍起,乌云奔驰,豆大的雨点终于落到了地面,激起几多灰尘。衙堂内外一片欣喜,雨愈下愈大,后院的大树在风雨里枝条摇摆,我都能听到干涸的枝叶在吸取这久旱之后的雨露的嗞嗞声响。衙署外三街大市自发涌出了欢奔雀跃的百姓。有老者额手称庆、有老妇擎香遥拜,更有小孩在雨里赤足狂奔,嬉笑打闹。暴雨哗哗下着,倒瞬间成就了一片欢庆的氛围。 没想到突然衙外又有小道士冒雨专门送下斗笠和蓑衣到县衙,称真智真人请燕王再上太和山一趟。 午后,我们与铁县令告别,不是县令了,知府大人一一道别,看到我道:“玉姑娘才智过人,真是天生是女刑吏之才呀。” 我不敢随便应话,一个繁体字都写不全乎,也自知才疏学浅。 刘山笑道:“知府大人不是想将我们玉姑娘留在您这儿当女牢典狱吧?” 铁知府连连摇手道:“不敢不敢,但若姑娘愿意留下来,我倒真心敢收呢。” 我只好连连摆手道:“知府大人过奖了,我实在才学浅薄,只恐你收留了我,我什么都不懂,乱用法度,反而影响了你的清誉。”大家一笑。 “是呀,铁知府,你不畏强权,铁面无私,重惩污史,是百姓之福,民生之幸。”朱棣道。 铁知府深深一抱拳道:“感谢御史及时前来相助,要不下官竟早以死于乱锤之下了,在此还要谢谢三位救命之恩了。”说着说着雨中一路送出很远。 与铁知府辞别后,我们随小道士在暴雨中纵马穿过南城门,经过土地庙,我倏然看见了上午的法场,本来被净沙覆盖的大片血污,在如注的暴雨里冲涮出刺目的黑红,大片大片,令人心惊。我知道土地庙旁边竖立的那面鼓已不是我前几天跟随燕王去军候爷那时的那面鼓了,已经换了新的贪官人皮,暴雨如注,狂风扑面,我不禁心悸,也不想再看,连加数鞭,胯下骏马飞也似的跟随他们的快马便向南疾驰而去。 一路天空行风走雨,狂风呼打,地上飞沙走石,干旱太久,灰尘被激起如一片迷雾,沿路雨雾茫茫一片,等我们赶到太和山下,天色已近黑,黑茫茫的山谷中狂风暴雨更是浇灌如注,随着传来的一阵阵闷雷,电光闪过,白茫茫中露出一簇簇苍郁的峰头和树色。山里雷声隆隆,暴雨打在头顶上如冰霰一般。山脚下早已准备几顶油布篷轿在山脚的拴马驿站等候。我们留下马匹,风雨交加里我们坐上油布小轿飞速上山。 到我们上到山顶时,雨势渐小,稀疏的雨点,打在树叶上,打在屋檐上。山风哗哗正紧,仰头见黑濛濛的雨色里树木摇晃里正露出了丹墙翠瓦。道长早已在山门秉灯迎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