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击是突然开始的。空中先是炸开几多绚丽的烟花,紧接着便是带火的箭镞,漫天而来,由于风阻,它们的速度并没有很快,但铺天盖地的声势顿时压垮了守城的士兵,一时间,仓惶逃窜的呼喊声盖过了将军们的命令,那些身坐骏马的勇猛将领撕破了嗓子禁止士兵临阵脱逃,可没有人听到,就算听到也不予理会。 沈以乐呆呆地注视静谧的星空被火焰点沸,太阳仿佛被箭射成了碎片,零散地飘散在空中。身前时汹涌而来的北境叛军,身后是溃不成军的雪冠军。沈以乐忽然意识到西朝的军队有多么羸弱。西太祖曾率领无坚不摧的西军击垮了一个又一个诸侯,这个国家由暴力和仁义的台阶堆砌而成,一晃三百余年过去,西朝的百姓安居乐业,他们渐渐忘记了战争的残酷,忘记了这个国家的根基和辉煌。 一点火光就能击溃一个部队的心智,一声重逢呐喊就能粉碎一个城墙的防御,士兵在逃亡,火镞在追杀。 没人能想到北境军会在今天发动进攻——因为他们已经停止推进很长时间了。麻痹的心成为了压垮斗志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这个宁静平常的夜晚,火闯入了士兵们的瞌睡,将他们的梦中家园烧毁得一干二净。 “是敌袭!”糜舟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快去迎敌!” 他拉着沈以乐的手腕,借机揩油。 沈以乐木讷地跟着高大的他,两人奔跑在火光和月光的交相辉映下,两条抖动无常的影子掠过被烈火蚕食的城墙,一道震耳欲聋的号角从天边响起——北境军进攻的信号;城墙之内的北伐军也不甘示弱,躲在重重盾牌后的战鼓总算敲响,半困半醒的士兵像梦游一般冲出了城门。 北伐军和北境军的人潮撞在了城下,烧焦的尸体和发臭的血味顷刻间弥漫了整个占城。 “你还没睡醒啊!”糜舟不耐烦地向她吼叫。 沈以乐猛然瞪大眼睛。她想起自己应该做什么了。胡一将军给武者们安排了单独的任务,其中两百余人加入正面战场,与普通士兵一同抗击北境军的人海冲击;另外的精锐则要绕过正面战场,直取北境军赖以得胜的巫术师阵营。巫术师拥有左右战场的力量,必须尽快找到他们,并且铲除。 “朝廷那两位荣侠客呢?”沈以乐问。 “他们先行一步了,我们快跟上。” 沈以乐紧跟糜舟的步伐。 她虽然没有晚上去糜舟“屋内一叙”,但私下还是找他打听了关于巫术的一些事。糜舟巨细无遗将他所知告诉了她。狄禅宗这些年的研究发现,巫术确实和泽气有异曲同工之妙,甚至很可能是一衣带水的关系,巫术的威力比功法更为强大,但它也有一个特点,就是必须要很多巫术师一齐发动巫术,是一项复杂而浩大的工程,而北境军就是靠着巫术摧毁了平风关。只要武者们能揪出那些藏在山中的巫术师,叛军便不攻自破。 沈以乐骑上快马,和糜舟并肩在火光通透的夜色下,一些后来居上的尊侠客很快跟上了他们的步伐,一行人浩浩荡荡冲向了战场边缘。 右侧是厮杀声不断的战场,北伐军虽然因被偷袭而遭受惨重损失,但毕竟人多势众,那些从噩梦中惊醒的士兵们像模像样地冲向了战场,两军士兵在战场中央焦灼,目前看上去难分胜负。 “集中注意!”糜舟提醒她,“我们要快些找到巫术师的藏身处。” “我明白,不过现在还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 “他们躲藏得很好,”糜舟皱眉,环视这片斜向下的山林,“我们只能等他们施展巫术才能追踪到气息。” 沈以乐心怀愧疚地点头。对方使用巫术,也就意味着将有大批百姓要葬身于此,她不愿看到这一幕,但又无可奈何,除非她现在就能找到巫术师的位置。她竭尽全力将泽气的范围扩张到更远,但在方圆一百里的范围里,她都没能感应到巫术师的存在。 他们到底在哪?还是说,叛军并没为今晚的奇袭准备巫术师? 她不安地瞥向战场,局势还处于你来我往的对峙期,不知过多久,这个平衡才会被打破。 “他们怎么还不动手?”糜舟一改往日浪荡的性格,认真得像是换了个人,火光将他策马奔腾的英姿烙印在幽深的森林里。“吁——”他勒住缰绳,跳到地上,沈以乐几乎在同时停住了马奔,跟在身后的数十名武者见状,也停下脚步。 “感觉到了?” 糜舟与沈以乐相视一笑。他们,两名荣侠客,的敏锐程度明显超过了后头的一群尊侠客,虽然两人往日相处得非常不愉快,但此时还是有英雄所见略同的喜悦。 “嗯,”她轻轻点头,“有人。” 高耸入云的树木仿佛把天空捅出了许多窟窿,月光顺着缝隙流淌了下来,这片森林很静谧,静谧得生出了一种诡异的氛围。沈以乐感受到了危险在靠近,她猛然抽出长剑,“都小心点!”她提醒周围不明所以的尊侠客们,并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 安静,寂静。繁盛的森林把战场的吵闹隔绝在外,沈以乐能听到自己的鼻息声。在这时,她忽然明白朝廷为何要调大量武者支援前线,他们的存在便是一种威慑,威慑巫术师不敢轻易使用巫术、暴露位置。 西朝想到了制衡巫术师的方法,叛军自然也有应对——而他们的应对,就是杀死所有武者。 忽然,一阵强烈的地震有目的性地朝他们扑来。 “闪开!”糜舟高声命令,摆好架势准备迎击敌人。 他不再遮掩气息,金碧辉煌的泽气顿时灿烂了黑暗森林。剑气化成千丝万缕的浮刃,瞄准了大地震颤的源头,下一瞬,五道绚烂的金光如炮弹般轰向地面,随着一声凄惨的哀嚎,双目通红的山神蛟窜出了大地,身上黏杂着泥土似雨般纷纷落下,黝黑的鳞甲挡住了糜舟的所有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