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登上一阶,江鱼双腿一软,终是扛不过,跪在了石阶上,撑着身体的两只胳膊,不断颤抖。 下面这一段路,他只能改用爬了,可即使是四肢着地,江鱼还是感觉随时要趴下。 就这么爬一会,趴一会,再爬一会,再趴一会。 夜晚,凌云宗各峰之上,众多弟子来来回回忙碌着,明天就会有新师弟师妹们入门,得按照首座的要求,好生布置。 而棋石峰却十分冷清,首座钟正梁站在崖边,双眼平静地看着远方,在他身边盘坐着一位少年,只是因为太胖,浑身的肉堆到一起,看上去像一个立着的肉球,显得十分滑稽。 少年却是一脸严肃认真,双目紧闭,胖胖的脸蛋紧紧崩着,周身灵气鼓荡。 良久,平息下来的小胖子,脸上裂开两道狭小的缝隙,圆滚滚的身子站起,凑到钟正梁身边,“师傅,您在看什么?” “拜山”钟正梁高深莫测。 “拜山?到了这个时间点,差不多能登顶的都上去了,没登顶的怕也已经放弃了,师傅您看什么?” 钟正梁没有回答他,还是盯着远方。 小胖子小心翼翼道“师傅,您真不打算招新弟子入门吗?我们棋石峰可是有几年没来新人了!” 钟正梁转过头,面无表情看了他两眼,小胖子心头一跳,心虚得移开目光,心里暗暗发苦… 棋石峰就三人,一位首座,两位徒弟,自己是其中一位,另外一位如块千年寒冰,不好接触,首座严厉威严,更不好相处。 这些年来,自己都是在夹缝中生存,一直盼望能有师弟师妹来解救自己,或是同自己分担折磨。 可是师傅不知道怎么想的,偏偏不遂他心愿,根本不羡旁峰人丁兴旺,就是不招新弟子入门。 连宗主劝他都没用,更何况自己… 钟正梁似乎是看透了小胖子的小心思,“去,把祠堂打扫一遍!” 小胖子脸色发苦,嘟囔道“又打扫,历代首座的牌位都要被我抹平了。” “嗯?”钟正梁的语气加重几分,带着不善。 “是!弟子遵命!”小胖子身子一震,抖似筛糠,一溜烟遁走。 钟正梁轻轻摇摇头,又眯眼看向远方。 由于长时间地爬行,江鱼的膝盖和手腕,着力地方的血肉已经磨烂,每挪动一点距离,就要留下血迹,疼痛已经麻木。 他不敢再停下休息,时间已经不多了… 嗤… 细微的皮肉撕裂的声音响起,腰腹间的那个伤口,又被气场的巨力撕开。 江鱼浑身一颤便恢复正常,停都未停一下,只有紧咬的牙冠根处,也出了血迹。 嗤… 肩膀上裂开了一条小口,接着是后背上,腿上,胳膊上… 到了如此高度,没有灵力加持,即使强如江鱼的身体,也受不住这气场的重压。 渐渐的,眼睛被溢出的鲜血糊住,耳朵也嗡嗡听不清声音。 但他没有停,拖着长长的血痕,摸索着,往上爬… 第三日,清晨,在峰顶过了一夜的众多成功者们,愕然发现一个人躺在天梯顶端,此人浑身伤口密布,干涸的血液凝结在身上,成了一个血人,最为可怕的是,他的两只手掌,一对膝盖处的血肉已经消失不见,森森白骨,清晰可见! 要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众人还以为这是一个死人! “天呐!这人怕不是个疯子!为了上来,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有人惊呼出声。 张昂扫了一眼人群,没发现自己的两个跟班,知他们没上得来,还以为江鱼此番模样是出自他们之手,心中冷笑连连。 就在众人都围着江鱼之时,从凌云十一峰上,亮起十一道流光,直奔此地而来,立即把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是各峰的首座们,来选弟子了! 众人皆是暗暗兴奋,双拳紧握,再没人去管半死不活的江鱼。 凌云宗一直以来,有个规矩,即拜山的头名,可以自由选择拜入哪一峰门下,众人听说这等福利,纷纷羡慕不已地看像张昂,毕竟主动权在自己手里,可以挑选适合自己路数的拜师,对以后的修行大有裨益。 张昂排众而出,朝着众首座们一一作揖,在面对圣泉峰首座金傲时,有意无意顿了一下,在看清金傲的眼神后,才直起身子。 他高声道“承蒙宗主,诸位首座厚爱,弟子张昂侥幸拔得头筹,弟子想清楚了,想拜入棋石峰门下。” 后面的众弟子顿时咦了一下,来之前大家对凌云宗的情况大体有个了解,都知道十一峰中除了主峰不收弟子之外,以圣泉峰最为强盛,棋石峰最为势微,怎么他竟反着选? 听他选择棋石峰,凌云宗宗主白哲也是一愣,随机便转向钟正梁,“那么就恭喜钟师弟,喜得高徒了” 钟正梁却不领情,板着个脸,道“听闻张昂父辈与金首座颇有渊源,不如忍痛割爱,将他转入圣泉峰门下吧!” 这是什么操作?别说众弟子们,就连其他几位首座都一头雾水,今日真是怪了,怎么都反其道而行之? 白哲知道钟正梁的脾气,他说出来的话,便落地生根,不能更改,要是再犟下去,怕是要在众多新弟子前面失了凌云宗的体面,忙出来圆场“既然钟师弟一心成全,那么金师弟,你就笑纳吧。” 隐晦的怒意在金傲脸上一闪而过,低头拜谢白哲。 张昂心中恼怒,这老杂毛,小爷要不是觊觎棋石峰鲜有人练成的绝学,怎会屈尊拜你?给脸不要脸了! 心里想的,可不敢说出来,只能乖乖站到金傲身后。 接下来,九位首座,跟捡白菜似的,点着一个又一个人头,将之收入门墙,没多久在场的众弟子都有了归宿,又仅剩了江鱼。 其实刚才他们在选弟子的时候,江鱼就已经醒了,他靠着一块石头,勉强站起来,波澜不惊地看着。 挑选弟子,进行到现在,除了张昂这里出了些意外,大部分可以称得上是其乐融融,一派安静祥和的氛围。 剩了江鱼时,场面突然安静了下来,几位首座老神在在地站着,眼神却偏向远方,似是没有看到,这里还有一位待定的弟子。 其实能坐上一峰首座的位置,哪位不是精明过人,众弟子登天梯的过程,早已经落在他们眼中,心中怕是早有了计较,显然这是看不上江鱼。 江鱼天梯上的表现可谓是坚强,但还谈不上惊艳,因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到了这个年纪,周身还没有一点灵力波动,要么是天资愚钝,要么是身体缺陷,这样的庸才,根本不值得他们浪费时间… 白哲看江鱼凄惨的模样,内心微微有些动容,但自己手下这些成了精的师弟师妹,哪是那么容易肯吃亏的。 思索间,他询问期盼的眼神,一个个扫向众首座。 首座们对宗主的心思,心知肚明,一个个假装被远方的美景吸引,根本不跟他对视。 气氛变得古怪而尴尬。 众多的弟子们,也看出其中的奥妙,有的为江鱼感到可惜,有的不以为然,有的甚至感到十分有趣,看热闹不嫌事大。 张昂立在圣泉峰的人群中,讥笑着看着江鱼,心中大呼痛快,你倾尽全力上了这天梯之巅,自找不自在来了,杂鱼就是杂鱼,还妄图跃龙门! 作为视线焦点的江鱼,却似乎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处境,仍是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目光平静,不卑不亢,只是暗暗挺直了胸膛。 白哲见首座们不搭茬,无奈地暗叹一声,罢了罢了,这次我就开个先河,将他纳入主峰门下,日后再找个缘由,送他下山便是,总不能一直这么僵着,传出去,对凌云宗的威信摸黑。 心中做了决定,他轻咳一声,道“既然诸位师弟师妹那不想再多弟子,那么这位…” “慢着!”铿锵有力的喝声,打断了白哲。 棋石峰首座,钟正梁走上前,朝着白哲微微颔首,“我棋石峰,还缺一名弟子,我看,就他吧。” 不等白哲诧异,众弟子们先忍不住了,纷纷交头接耳,刚才各峰首座挑选弟子之时,他不吭声,而且拜山的头名,张昂,就是想拜入他门下,却被他一口拒绝,拱手让人。 怎么此时面对大家都不想要的拜山末名,却肯松口?难道在他心中,更加看中江鱼?那张昂… 言至此处,众弟子们打住话头,不约而同看向张昂。 张昂脸上青红交加,一条深深的皱纹从紧咬的嘴唇向气势汹汹往前突的下巴伸展,眼中闪着无法抑制的怒火。 这老杂毛!这杂鱼! 圣泉峰首座金傲,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重重咳了一声。 张昂一震,强克制住怒意,一双眼带刻刀,在钟正梁和江鱼身上,来回扫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