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杜奇晕晕乎乎忘却自我不知身在何处所作何为之际,秦馨忽地一声,轻轻地缓缓地但却十分坚决地挣脱杜奇的双手,离开他的怀抱,推开杜奇,似极腼腆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旋又嫣然一笑道:“噢,杜奇,现在还能见到你真好,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 杜奇似从云端跌回地面,良久之后头脑还不大清醒,努力驱散激荡在心湖里的诸般感受和涟漪,心神稍复后不由叹道:“唉!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秦馨的脸上忽地飘上两朵彩云,似欲又要扑入杜奇的怀中,但最后终于忍住,掩饰般绕过杜奇身旁,又领先向前走去,略有些娇羞地道:“看见你安然无恙,我高兴得要命,刚才只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才借你的胸膛发泄一下,并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乱想。” 杜奇道:“我所言并非此事,而是你无缘无故摔倒之事。” 秦馨忽地软语相求道:“杜奇,事情都已经过去,请不要再说好吗?” 杜奇又紧跟在她身后而行,似不相信她的话,疑惑道:“真过去了吗?” 秦馨道:“当然是真的,难道你还要怀疑吗?”她见杜奇没有应声,不由吟道:“悠悠我心,苍天可证,我对杜奇,一片赤诚!” 杜奇两次身临险境,激起了许多想法,本欲向秦馨责问,听得秦馨此言不由暗叹一声,只得作罢,却反反复复地暗自思量,思虑取舍,不经意间在心中留下了不可抹灭的阴影亦不自知,于是淡淡地应道:“天快黑了,注意脚下的路,千万别再摔倒了,万一我来不及反应,最后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秦馨娇嗔道:“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还是在责怪我,不肯相容于我,是否在想办法尽快把我送走呢?好,你把我送到我师父那里去吧。” 杜奇想及秦馨可能也许只在意她师父的管教,能把她送到那里去自是最好不过之事,于是问道:“你师父在什么地方?” 秦馨似有些黯然,又似有点恼怒,显得极不情愿地吃吃道:“我师父向来住在庐山掩月观,只不知现在她回去没有?” 杜奇念及来追查秦馨的是锦衣卫、厂卫和三司有关人等,追捕她的又是禁卫军,若不搞清楚状况就这样走下去,说不定他们一路上随时都会遇上追兵,一旦进到城镇里很可能就成了别人的俘虏,因此杜奇实不愿就这样盲目地向前闯去找她的师父,但他又有些害怕再与秦馨单独相处下去,如果一不小心栽倒在她手里就亏大了,因而又极想早点送走她,故一时之间不由患得患失,不知应该怎么办,只好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师父不在家?” 秦馨道:“先前我陪师父到武当山玉女观访友,还没来得及上山,沈叔就来接我到了襄阳,我在那只呆了一天,之后就遇上了你们。” 杜奇冲口而出道:“那只肥羊是什么人?” 秦馨不解地问道:“什么肥羊?” 杜奇不由失笑道:“哦,你那沈叔是什么人?” 秦馨道:“他是我爹的一个谋士,更是我爹的兄弟,为人忠厚老实,富有智计,武功高强,怎么,你怀疑他?” 杜奇道:“我并不是怀疑他,只是顺便问问。你是否清楚有多少人知道你与你师父的关系?或者说,有多少人知道你师父的存在呢?” 秦馨疑问道:“你问这么详细做什么,想查什么呀?” 杜奇似是失去了耐性,闻言没好气地道:“我哪有闲情逸致查什么?只是考虑到你目前的处境,想多了解点情况而已,如果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 秦馨思念电转,最后暗暗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你自己事先又不说清楚,这样问长问短地谁知道你是好奇呢还是别有用心?” 杜奇本想弄清有关秦馨的详细情况,但见秦馨似对他存有介蒂并不愿配合,于是懒得再问,并不应声,秦馨见杜奇的神色阴暗低沉,毫来由地芳心一颤,又道:“我师父向来很少与外界接触,应该没有什么人知道她。” 杜奇思索着道:“那些人既然在你去襄阳之前就在那里等着查你的行踪,说明他们早知你定会去襄阳,可见你与你师父的关系并非无人知道,为安全计,目前我们要处处小心,如非不得已不能进城镇,也不能去找本帮分舵寻求帮助,更不能去你师父那里。” 秦馨笑盈盈地道:“是否只能与你在这山中同进同退永不分离呢?” 杜奇惆怅道:“岂敢!我只是想及你的处境,就事论事而言而矣。” 秦馨道:“你还是没有改变主意仍在想办法急着把我送走?” 杜奇叹道:“谁叫你们找上了我骆马帮呢?我这样做只是为了维护我帮的信誉,完成你们所托,实属最正常不过之事!” 秦馨气苦道:“我就那么惹你讨厌?” 杜奇忽然笑道:“馨儿惹人讨厌吗?我怎么没有发觉?” 秦馨嗔道:“最讨厌你油腔滑调说话不伦不类又自以为是!难道我们就只能保持在雇用和被雇用的关系上?” 杜奇淡淡道:“这种关系能够维持下去就已经很不错了!” 秦馨似有些艰难地道:“难道你想毁约?” 杜奇肯定道:“我骆马帮行事向来有始有终,从未听说有主动毁约之事。” 秦馨疑惑道:“难道你刚才没有这个意思?” 杜奇道:“你们的行程如果由我骆马帮安排,无论发生什么事故,我骆马帮均负全责,但这次刚刚出发,你们就擅改行程路线,更把我们都弄上那条倒霉的大船,使我们的任务不能顺利完成,其责自不在我。” 秦馨娇嗔道:“原来你不但最爱油腔滑调满嘴脏话,还喜欢强词夺理开脱责任,按照你的意思,所有这一切的责任都应该由我负?更何况现在追究责任并不合时宜,况且就我们两人也作不了定准,又何必在此徒费心神呢?” 杜奇道:“我并无在此时此地探究责任属谁之意,我只是想说清楚,据你我双方当初之约定,自登上你们指定的坐船时,我们之间的雇用关系虽未结束,但我骆马帮完全拥有继续还是解除这种关系的权力,所以,能否把我们间的这种关系维系下去,完全取决于我。” 秦馨道:“难道你现在就想取消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再管我?” 杜奇道:“也许吧,不过还在考虑之中。” 秦馨不由娇笑一声,问道:“难道你自己说过的话不算数了?”同时运脚如飞,在这险峻的山道上走得又快又稳,根本没有人相信她会接连两次差点摔下悬崖,全靠杜奇舍命相救才幸免于难。 杜奇懒散地反问道:“我说过的话可多了,不知你所指的是哪一句?” 秦馨并不以为意,依然娇笑道:“你那天不是信誓旦旦地说道‘馨儿别怕,有我呢,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想办法保你平安无恙,然后送你到要去的地方’吗?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如果是就明说得了,我是不会介意的,不用去找那么多的原因和借口。” 杜奇淡然道:“我骆马帮向来奉行的原则就是:欲完成任务,必须首先保护好自己。所以,在目前的处境下,我欲解除我们间的关系自是无可厚非。” 秦馨似有点惶乱,无助地问道:“难道事情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 杜奇淡淡道:“我杜奇向重承诺,为了我帮声誉,无论如何我也会想方设法地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所以你大可放心。” 秦馨似松了一口气,情绪却显得有些低落,低声道:“杜奇,对不起!” 杜奇诧异地问道:“馨儿你做错了什么事居然还要说对不起?” 秦馨忽地停止前进,猛地回过身来,看着随她而止步的杜奇,鼻翼微微抽动,长长的睫毛下孕育着两泓清澈的清泉,似欲立即夺眶涌出般默默流转,气苦地道:“杜奇,事已至此,你要我怎么做才能释你之怀呢?” 杜奇想起两次被秦馨撞下山崖历险的情景,本在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也要加强戒备,与秦馨保持距离,想办法尽快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之后再不与她有任何关联,虽然他很在意秦馨的美丽,但他更在意自己的小命。 但此刻看着秦馨那泫然欲滴的模样和歉然自责的神情,杜奇的心不由一阵绞痛,继而跟着一软,刚刚立下的誓言已被抛在脑后,刚刚筑起的堤防片刻土崩瓦解,刚刚立定的主意瞬间烟消云散,所有的嫌隙疑惑尽皆冰雪消融,所有的怨责忧虑尽皆荡然无存,宽广的胸怀和无尽的情义尽皆回复如初。 看着秦馨那动人的双目,杜奇再次感受到她的温柔和歉意,不由又是一阵迷惘一阵激荡,上前伸手揽过秦馨的小蛮腰,搂着她继续向前走去,同时深情地说道:“馨儿,都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了,天快黑了,我们走吧。” 秦馨温柔地依畏在杜奇的臂弯里,毫不经意地低头在杜奇的衣袖上擦掉孕育了半天却不曾掉下的眼泪,毫不抗拒地依靠着杜奇的肩膀,任由杜奇拥着她向前走去,似毫不在意地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杜奇道:“只好走一步看一步,最好是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见机行事。” 秦馨四下看了看道:“难道就在此山中?你不怕牵扯上我家的麻烦?” 杜奇闻言不由心意一动,忽然间显得意气风发,豪情满怀地道:“我杜奇若怕麻烦,早就与你分道扬镳。今晚我们先找个象样子的地方将就一宿,明日去打探得消息后再做定论,哈,你看!” 此时天已将黑,所幸两人终于走出这条险峻的山道,秦馨顺着杜奇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左前方一道小山坡上有一所小茅屋,不由心下大喜,忙与杜奇前追后逐地跑到近前一看,却又不由大失所望。 原来这间小茅屋可能是山中猎人所搭的临时栖身之所,只有一间,四壁早已透风,杜奇上前略一检视,见屋架尚算坚固,屋顶也还完好,屋内的地铺上铺有一层稻草,此外虽一无所有,但却免强可遮风避雨,比露宿于野不知要强上多少倍,当下大喜,决定在此住宿一晚。 两人吃过杜奇采来的野果,闲聊了两句,秦馨不用杜奇吩咐,招呼一声毫不犹豫地躺在地铺上的里侧,把另一侧铺位留给杜奇。 杜奇哪敢再与秦馨躺在一块睡觉,见秦馨睡好后,在屋外找了块突起的石墩,悠然地盘膝端坐其上,望向前方远处的夜空,似是陷入了沉思。 秦馨躺在地铺上,才发觉稻草发出的味道令人作呕,还有那扰人的蚊虫驱之不尽,赶之不绝,更因杜奇不在房内,不知他是否仍在外边,是否会就此扔下她独自而去,一时之间哪里睡得着,只好爬起身来钻出草屋,看见杜奇端坐在远处的一方高石之上,在夜色的掩映下竟有几分飘然的意态,她不由一时看得痴了,站在草屋前久久也未移动分毫。 杜奇虽背对着茅屋,却似能看见这边的情景一般,忽然暗叹了一声,招呼道:“馨儿睡不着,何不过来坐坐?” 秦馨闻言猛地惊醒,忽觉脸上一阵发烫,迟疑了一下,始走到杜奇旁边,另寻了块稍平的石面,学着杜奇的样子坐了下来。 他们所处之地虽然仍是荒无人烟,但由于有身后那所破烂的茅屋存在,使秦馨的心神似有所托,不再为身处荒野而惶惑,好似此处乃是她累世久居的家一般倍感熟悉、亲切。 秦馨坐下后,见杜奇看着前方的天空默然无语,不由顺着杜奇所看的方向望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不由转回头盯着杜奇问道:“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