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祥痛苦地悲号了两声,他的口中又滑落两块血液,仍是含糊不清地叫嚷道:“刚才我正在门外招呼客人,一个老鬼道士忽然飘了过来,对,就是飘过来的,向我询问一个姓张的被人称为丹王的人,我当时正帮一个客人接行李,没有及时回答他的话,他挥手一掌就把我打成这样,要不是” 他边说边看了看门口,犹有余悸地接着道:“要不是我跑得快,还不知那老鬼道士要把我打成什么样子呢?” 冯祥的话音未落,忽听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冷冷道:“你以为跑得快么就没事么?要不是本仙师不与你计较,你跑得再快也无用!” 话语声中,众人忽觉一股凉意浸体,猛地发现一个比在场所有人都高出一个头的瘦削老道士正铁青着脸站在冯祥身后。 冯祥似有所觉,回头见打他那老道士正站在身后,一副恶狠狠的样子,不由尖叫一声,似欲躲往掌柜身后,却是脚下一软,倒往地上。 那老道士冷哼一声,对堂内众人视若无睹,探手便向冯祥抓去,那掌柜见状大惊,急忙上前施礼道:“仙师息怒,仙师息怒!此子不知好歹胆敢冲撞仙师,实是罪该万死,但请仙师念在他上有老下,下有小,就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吧,仙师有事请尽管吩咐下来,我等定当尽心竭力!” 那老道士的脸上闪过一丝不为人查觉的歉疚之意,轻轻地放下冯祥,不屑地道:“你们有能力去替我办事吗?哼!今儿个本仙师高兴,就暂且放你们一马。”话落,已飘身而去。 秦馨见状不由嚷道:“看他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恶心死了!” 那掌柜叹了口气,阻止道:“这位小哥可别乱说话,要是传到他耳朵里或是被人告到官府去麻烦就大了。” 要知当今皇帝醉心于筑鼎练丹,求仙拜道,祈求长生,年年都大建醮坛,大搞祷祀活动,对道士礼让宠爱有加。最得皇帝宠爱的道士陶仲文,竟被授予少师、少傅、少保并兼礼部侍郎之职,即便是权倾朝野的首辅严蒿,一向也不敢轻易开罪道士,由此可见,道士在朝在野都有着崇高的地位和显赫的身份,许多心怀不轨之徒就趁机穿上道袍,混迹于市井间招摇撞骗,动辄口出狂言动手伤人,甚至杀了人也无人敢问。 所以,那老道士才如此骄横霸道,冯祥被那老道士打了反害怕得要命不敢理论,那掌柜听到秦馨的话急忙出面制止实出于一番好意。 杜奇担心秦馨不依继续闹下去对大家都不利,更担心由此行藏,于是急忙拉着她挤出门外往饭馆走去,但他却一直在想那道士是何来路,但却不得而知,他只好暂时放过这一茬,与秦馨一道找寻那掌柜所说的“佳宾楼”。 次日一大早,两人结清房钱,来到街上,准备找间饭馆填肚子。 当两人来到一间早点铺之前正要进去时,一位气宇轩昂壮硕如牛的汉子旋风般冲了出来,夹着包袱,转左如飞而去,一个矮瘦老汉追了出来,大叫那汉子的名字:“晓亮,晓亮,你站住!你给我回来!” 但那汉子头也不回,一声不吭地径自去了。那矮瘦老汉见状颓然坐了下来,靠着铺门,狠狠地咒骂。杜奇和秦馨不明就里,一头雾水,正要进店,那老汉尖声道:“今天不开铺了,以后都不开铺了。” 两人这才知道这老者是这早点铺的老板,看他满身污斑,就知他还兼任伙头之职。秦馨最是好奇,上前问道:“为何以后都不开铺了?” 老汉斜斜兜了两人一眼,似是略为一怔,闷哼道,“那败家子都走了,剩下我一个人怎么打理这间大铺子?”接着又垂头叹气道:“若说做点心的手艺,在这兴国府我老林认了第二,谁敢再认第一?甚么香酥卷、果蛋糕、千层饼我老林那一样不是拿手本事,包子馒头更是不在话下,偏这败家子不懂继承绝技,整天嚷着要去闯荡江湖,你看看吧,异日他变了个乞儿回来,我才绝不会理他!哼,我索性躲到乡下去,教他想寻我也寻不着。” 杜奇看着那老者的神态,不由心中一动,继而听他说起包子馒头更是不在话下之语,忽然想起小月姐和她家的包子来,不知哪家的更好一些,心念一转,蹲下身来说道:“那太可惜了,这么一大间铺子就关门了,不若你雇用我们作帮手,同时又做你的徒儿,那么林公你的绝技就不会失传了,每个月再随便给点工钱就可以了。” 老林大感愕然,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两人好一会后,似是有些心动,但仍是好奇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杜奇正色道:“我们是异姓兄妹,奉父母之命准备到九江府去学厨艺,既然碰上了,在你这里学也一样。” 老林想了想道:“每月给你们两人一共一两银子可好?” 一两银子,这在一个人来说巳是非常微薄的工资了,而两个人只给一两银子更是太过刻薄,难怪老林连儿子都迫走了。杜奇只想暂时寻个安身之所,顺便学学他做点心的技术,准备回襄阳后与老蔡比比看谁做的包子更好,至于工钱他根本就不在乎,于是道:“那就要包吃包住了。” 老林眯起老眼怪声怪气地笑道:“包吃包住也可以,但一切打扫杂务,都由你两个一手包办。不过” 杜奇道:“不过什么?” 老林道:“不过你们如果想要学我的技艺,你小子必须先拜我为师。” 杜奇思念一转,心想即使是学他做点心的技术也值得拜师,于是笑道,“成交!现在我们正饿得要命,这餐自然是你林老板招待了。” 老林亦笑道:“算你精,不过‘林老板’这称呼我不爱听,可否免了?” 杜奇道:“想要我叫你师父啊?那要等行过拜师礼,看你有没有真实本领教我才成,不过要怎么叫也是我的事,是不是啊,林老板?” 老林怪眼一翻道:“朽木不可雕也,还不赶快滚进来?” 就这样,两人住到老林饭馆楼上的两间空房内,老林规定他们每天天未亮便要起床工作,到午膳后老林关铺睡午觉时,两人就负责去买货提货,晚饭关门后,老林洗澡睡觉,他们则洗碗打扫。 秦馨把昨天买回的衣服扔在床上,人也扑倒其上,不满地责怪道:“亏你精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么低的工钱,这么重、这么累的活你也肯干?” 杜奇笑了笑,神秘地道:“工钱我倒不在乎,我只想看看他身上的本事。” 秦馨笑道:“你准备今后回家当个大厨挣大钱?” 杜奇哑然道:“当个厨子能挣多少钱?更何况我志不在此。” 秦馨伸了个懒腰,呻吟道:“那你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杜奇笑道:“当然是为我的馨儿打探消息啊,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呢?” 秦馨正要反唇相讥,忽听老林在楼下叫道:“你们两个还下来干活?” 杜奇跳起来一边往外奔一边应道:“来了!”至此之后,两人从早到晚忙个不亦乐乎,每天忙得连睡觉的时间也不大足够。不过老林做点心确有真实本领,名闻当地,路过的商旅均乐于光顾,甚至有人专程慕名而来,杜奇就觉得老林做包子的手艺要比小月姐的老爹老蔡做包子的手艺要强得多。 老林的早点铺只卖各类糕饼、包子馒头加稀饭,早晨中午均是如此。但老林却技不止此,有了杜奇和秦馨后,老林亦不时做些米饭和炒几样小菜,连午觉也不睡了,每天从早到晚都开门营业。 杜奇和秦馨的长相皆颇为俊俏,无须刻意装扮,两人成了老林早点铺的活招牌,不长时间,“金童玉女”便名声大躁,引来了更多的客人。 由于杜奇和秦馨学习用心,兼之老林亦倾心地把他的烹饪绝活传给他们,两个月下来,秦馨获益非浅,杜奇更是充满信心,认为即便回到襄阳也可自展拳脚独挡一面了,这晚关铺之后,两人趁老林到了楼上,边收拾桌椅边商议起来。杜奇道:“馨儿,你觉得这两个月来怎么样?” 秦馨瘫倒在椅内,叹了一口气道:“这样忙得昏天黑地,没有一点空闲的生活,看来也下是那么有趣,更何况根本探听不到有用的消息,我们呆在这里也是白浪费时间,不若我们明天便离开这里如何?” 杜奇摇头道:“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秦馨苦恼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不过我确实有点得不舍离开呢。” 杜奇早已厌倦了这种工作,苦笑道,“我正在和老林比耐性,就看谁先熬不住,实在不行,我们最多在此多呆几个月,等过了年,到天气回暧时无论如何也要离开这里,不然我真的熬不住了。” 秦馨吓了一跳,尖叫道:“还有六七个月才过年呢,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啊,弄得我们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杜奇忽然向秦馨使个眼色,叫道:“林老板,下来坐下歇歇可好?” 老林的身影显现有楼梯口,笑道:“好,当然好,我正有事要与你说呢。” 杜奇和秦馨互望一眼,均是一怔,又觉恍然,杜奇叫道:“有请师父!” 老林走下楼梯,看着杜奇和秦馨两人,忽然忍不住心头一阵激动,好一会才压下这罕有的情绪,坐在两人旁边,冷冷道:“自从行过拜师礼后,你还是第一次当面叫我师父,好,很好,说明你小子心目中还有我这个师父。” 杜奇道:“我口中没叫,其实每天都要在心中叫许多遍的。” 老林笑道:“就你油嘴滑舌没一句真话,你那点小肚肠能瞒过我?既然你开口叫我师父,就老老实实地说出身份来历,看看我们能否继续相处下去。” 杜奇正色道:“小子襄阳杜奇,别无师承,所以师父大可放心。” 老林哈哈一笑,腰身一挺,顿时象换了一个人似的,散发出一股令人莫御的庞大气势,双目炯炯地盯着秦馨,淡然道:“丫头,看你英气敛而不发,却自然地流露出一股懔然之气,显是身怀纯正的道家之功,令师是哪位高人?” 秦馨见老林只一瞬间便似换了一个人,由平庸无奇变得威风凛凛,更带有一股飘然之气,不由暗暗惊异,恭敬地道:“家师庐山‘九牧真人’。” 老林微讶道:“是她,好,很好!你可以在旁听听,但事后不可胡乱对人讲。”旋又对杜奇道:“小子,看你内功已达返璞归真之境,却是如何练得?” 杜奇道:“小子的内功得自家传,却是在无意中达至此境。” 老林思索着道:“果然是福泽深厚,你可听说过‘丹鼎派’?” 杜奇居然动容道:“难道师父便是丹王?” 老林摇头道:“‘丹王’张抟,乃‘金丹派’人,确能炼制几样丹药,在江湖中也有点名声,颇得各方人士推崇,皆以能得到他的丹药为荣。” 杜奇道:“那师父定是丹鼎派的人了?” 老林道:“不错,老夫林晚堂,乃丹鼎派第十五代传人,被道内同人誉称为‘炼丹大师’。” 杜奇道:“丹鼎派与金丹派,谁的炼丹本领高一些呢?” 林晚堂哂道:“金丹派是我丹鼎派的一个分支小派,以为通过服食炼制的‘金丹’就可以达到长生、最终得道成仙,完全歪曲了我派秉持的外丹之术,只说炼丹,即便是我派的一个小学徒,也可与丹王张抟媲美。” 秦馨忽然道:“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林晚堂道:“小丫头懂得什么?我丹鼎派虽然秉持的是外丹术,但却注重与内气修为相结合,并以内气修练为主,外丹助功为辅,与‘金丹大道’的内丹术并称为内、外丹道,所炼丹药以救世济人为主,不得其人不传,如金丹派那些只知一味服食所谓的金丹以求长生的流派怎可与我派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