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叹声中,杜奇无奈地收功而起,见梅氏三兄弟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似已沉睡如死,杜奇亦懒得理会他们,自个凝目从蒿草枝叶间向声音传来处望去,只见一个黑衣人沿着一道土坎急匆匆地从远处疾奔而来。 此时此地,骤然间见到一个黑衣人,杜奇竟十分突兀地漾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难道是大乘教的人追来了? 刚才他们虽然早已筋疲力尽,但急于逃命,因而所行甚速,杜奇又十分小心地清除了沿途所留的痕迹,断无有人跟踪之理,再加上他们离开日间的斗场时根本无人发觉,来者仅只一人,又是从另一个方向直奔而来,而且脚步虚浮,神色慌张,时不时地回头张望,根本不像是跟踪别人之人,倒像是奔窜逃命之人,显然,来者并不是跟踪他们之人,也并非大乘教中人! 虽然明知来者不是大乘教徒,也不是跟踪他们之人,但见那人径直向他们所在处奔来,杜奇的心依然惴惴难以释怀,那丝不祥的感觉仍然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为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杜奇忙将身子缩了缩,只望那人早些转向他去。可事与愿违,那人仍然笔直地向杜奇和梅氏三兄弟的藏身处奔来,毫无顾忌地拔开杜奇等人用来掩身的最后一层蒿草,就像推开自己的家门一样。 似是根本不虞草后崖下藏得有人,那人拔开蒿草正待藏身进来时,骤然见到杜奇等四人,那人不由大惊失色,欲转身而去却难以挪动脚步,欲惊呼出声却并未发出声音,只惊怔得张大了嘴,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可能是见杜奇等人虽然不是熟人,但也并非敌人,更难得的是杜奇毫无恶意,因而只一瞬,那人便心神俱懈,望着杜奇弱弱地呻吟道:“救我……”话未说完,那人便软瘫下来,倒在草丛中人事不知。 近观来人,只见他年约五旬,身板颇为壮实,只是现在却像一堆烂泥般瘫在那里毫无一点生气,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不会相信那人片刻前还在这荒野间的蒿草杂树丛中窜高伏低地疾窜。 杜奇早已看出那人身负重伤,显是先前曾经过极为惨烈的拼斗,再加上他伤后未及时疗治只顾亡命奔逃,因而使伤情不断恶化,现在终于不支倒地,面对突如其来的这样一个人,杜奇毫不犹豫地来到那人身旁,蹲身捉住那人的左腕,费劲地凝起一丝真元探入那人的体内,略一查勘,早有心理准备的杜奇也禁不住大吃一惊,那人的七经八脉竟然寸寸断裂,五脏六腑也已支离破碎,胸前肋骨并无一条完好,仅靠一缕似有似无的真气护持着心脉,像如此重伤之人,即使不立即断气,也绝难站立起来,但那人却并未倒下,而是出奇地奔逃至此,杜奇不用想也知道,那人所经之事必定是非常之事。 杜奇本欲不遗余力地相救那人,只是那人已到油尽灯灭之境,即便是大金仙,恐也难活其性命,杜奇虽然自知他的长生真元具有疗伤祛毒的无上妙用,但他却并未痴心妄想到以己之能救活那人,更何况他现在身心俱疲,心有余而力不足。面对残酷的现实,杜奇唯有无奈地收回真元放弃替那人治疗,任那人仅余的生命悄然无声地流失。 忆及那人刚才未完的话语,望着那人此刻不甘的神情,杜奇不由暗叹一声,凝聚起体内所余的真元,毅然输入那人的体内。 得杜奇的真元相助,即将毙命的那人竟神奇地睁开了双眼,苍白的脸庞泛起一片健康的血色,漾出一缕欣慰的笑意,不等杜奇开口,那人便真诚地笑道:“多谢恩公慷慨相救,使在下能缓过一口气来,但在下自知命不久矣,恩公的相救大恩云天雾不敢言报,唯有以怀中的绢册相赠略表寸心,恩公若有闲暇,能录一副本送到青云堡交给舍弟云天雨,云天雾定当更加感激!” 杜奇心中明了,那云天雾看似气色已慢慢回复如常,而他的伤情却并未真个好转,他有此精神只是回光反照而已,所以,杜奇才未发话,只是倾力凝聚起本身仅余的真元输给云天雾,让他将欲说之话一口气说完,但此时杜奇却忍不住问道:“青云堡?南庄北堡东村西寨中的北堡青云堡?” 云天雾居然有些倨傲地道:“正是!若恩公能达成天雾此一遗愿,青云堡上下定将无限感激恩公的高义隆情!” 见云天雾的神色渐衰,杜奇忙道:“请放心,在下定不辱使命!” 云天雾又已苍白的脸上绽出一缕满意的笑容,吃力地道:“多、多谢、咳……”话未说完,云天雾猛地呛出几口鲜血,再未吐出一字便已命赴黄泉。 放开云天雾的手腕,杜奇忽觉一阵心悸一阵晕眩,知是用功过度,忙就势坐下,不自觉地喘着粗气,杜奇明知若不运功很难及时恢复体力,但虑及云天雾重伤之余只顾逃命,沿途留下了许多痕迹,此地已不再隐蔽,随时都有人追来,以他和梅氏兄弟目前的状况,毫无应付任何事件的能力,因而当务之急便是尽快地离开此地另寻安全之处休息,于是,杜奇忙按云天雾的遗嘱,掏出他怀中仅有的一个油纸包裹,想来内里必是云天雾所说的绢册,杜奇不及查看便塞入怀中,本欲叫醒梅氏兄弟立即离去,却不又忍见云天雾暴尸荒野,杜奇只得好人做到底,决定将云天雾的尸身掩埋后再行离去。 就在这一思虑间,一丝细微的异响传入耳鼓,杜奇心知已有人来至近处,此时要在不惊动来人的情况下叫醒梅氏兄弟他去已是不可能之事,杜奇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来人寻上前来,同时期望来人与云天雾并无瓜葛才好。 眨眼间,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地传来,杜奇循声望去,只见二三十人沿着云天雾的来路急奔而至,不用想也知道,来人必是追踪云天雾而来。 只片刻工夫,来人已到近前,迅捷地将杜奇等人所在处围住,见那些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杜奇毫无应对之策,只觉一颗心直往下沉。 来到近前,那些人却并不急于迫近,只停留在三丈开外,狐疑地望着杜奇等人的藏身处,似是不知内里是否藏得有人,有多少人。众来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似是为首那位年约四旬的壮汉越前一步抱拳朗声道:“大哥,您在里面吗?小弟接应来迟,还望大哥恕罪。” 那些人能寻到此处,又如此自信满满地发话必定有所依,杜奇自然不会心存侥幸,以为来人暂时没有发现他们而不出声便可轻易敷衍过去,再说,来者是云天雾的兄弟,总比来者是追杀云天雾的敌人要好得多,若来者便是云天雨岂不是更好?思念及此,杜奇忙长身而起抱拳道:“这位兄台请了,不知诸位夤夜光临,在下有失远迎,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兄台所言大哥又是何许人?” 面对突然现身回话的杜奇,那人毫无诧异之感,也无不悦之色,和颜还礼道:“在下云天风,一路循家兄天雾所留暗记寻来至此而终,想来他必在左近,还望兄台不吝赐告家兄所在,天风定当铭感五内!” 偷偷瞄了一眼云天雾的尸体,杜奇似有些为难地道:“刚才确有一人奔逃至此,现已伤重不治身亡,不知是否便是天风兄欲寻之人。” 云天风并未立即去辩认杜奇所言的死者是否是云天雾,反而神光灼灼地盯着杜奇,似有些不怀好意地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在这月黑风高之夜到这荒无人烟之处有何贵干?” 杜奇见云天风的不悦和责怪之意溢于言表,本待不理会他,但念及一旦与云天风等人发生冲突,自己和梅氏兄弟此时毫无自保之力,似此等于己不利之事杜奇自然不会做,更主要的是,云天风是死者云天雾的亲人,常言道:“死者为尊!”杜奇在尊重云天雾的同时自然不会与云天风计较些许小节,于是道:“在下洪凌岳。”微微一顿,杜奇接着道:“与大师兄梅孝天、二师兄梅孝地、三师兄梅孝人因躲避仇人追杀胡乱逃至此处,正休息时,却不料这位朋友不期而至,对未能挽回他的性命,在下深感遗憾,还望天风兄莫怪。” 云天风似有些不信地道:“哦?天下竟有如此巧事?” 杜奇实不知如何才能释云天风之疑,惟有明知故问地苦笑道:“在下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天风兄前来辩认辩认,看看这死者是否便是令兄?” 云天风淡笑道:“不劳洪兄费心,家兄的暗记到此而止,在下不用看也知道洪兄所说的死者必是家兄无疑,洪兄可否告知家兄停身的具体位置呢?” 杜奇指着身前的草丛道:“便在此处!” 听到杜奇的话,云天风的身形一晃,似欲立即前往云天雾所在处,却又似有所顾忌而不敢如意而动,沉思片刻后方道:“可否请洪兄退开一些呢?” 杜奇无奈地笑了笑,依云天风之意向后退去,直到梅氏兄弟身旁才停住脚步,善意地道:“天风兄请!” 云天风不再回话,只是怪怪地盯着杜奇冷哼了一声,直到确认杜奇不会再向后退时才与另四位年约三旬的壮汉缓步上前,仅只瞄了一眼云天雾的遗体,云天风便转眼狠盯着杜奇,冷声道:“拿来!” 杜奇不解地道:“什么?” 云天风厉声道:“好你个杀人越货的强盗,在事实面前你还想抵赖吗?如果你乖乖地交出取自家兄怀中之物,我还可以留你们一个全尸,否则,哼!” 云天风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差点将杜奇震晕!杜奇怎么也没想到,云天风会诬赖他是杀害云天雾的凶手,窃取云天雾怀中之物的盗贼。杜奇虽然并未杀害云天雾,但云天雾的油纸包裹确实在他身上,只此一件,在这死无对证的情况下,也使他百口莫辩,因此,杜奇除了暗叹倒霉外毫无它法。 许是见杜奇沉默不语,云天风似是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阴阴地道:“姓洪的,想来你也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何敢做不敢当呢?如果你不主动交出家兄之物,可别我云天风心狠手辣!” 杜奇临危受命,本待确认了云天风的身份后便将云天雾的遗物交还给他,以结云天雾所托,孰料云天风竟然指良为凶诬善为盗,使杜奇左右为难,不敢将取自云天雾怀中之物交出来。 好在云天雾有言在先,并未要求杜奇将那油纸包交给云天风,也并未要求杜奇一定要将那油纸包交给云天雨,而是赠予了他,是否转交给谁全由杜奇自己作主,思念及此,杜奇稍觉心安,但直到此时,杜奇仍然未曾有丝毫欲将那油纸包裹据为己有的意思,只是想按云天雾之意,到时亲手交给云天雨。 见杜奇仍未理会自己,云天风不由怒火中烧,怒叫道:“姓洪的,你还在等什么,难道要*迫老子动手不成?” 杜奇自然毫无此意,先前他们慌忙奔逃之际便已精疲力竭,杜奇又毫不吝惜地将倾尽全力凝聚起来的真元悉数输给云天雾,此时连站似乎都有些站不住,根本没有能力与如狼似虎般的云天风等人相抗,又怎敢与云天风等人以武力解决此事呢? 看到云天风的神情,杜奇不由恍然,怪不得云天雾在临终之际要自己在得便之时将绢册交给云天雨而不是云天风,想来这云天风必定所行有亏,云天雾在临终之际才未提及他,想通此节,杜奇不由心情大定。 但此时面对云天风,杜奇自然深感头痛,为何来的不是云天雨而是云天风呢?